藏冬

他死了。


腊月的雪不一会儿铺满了地面。年关大家都急着回家。他也是其中一个。从市里到小镇上要坐一天车,走半天路。他也和往年一样。夜里12点的时候,他到了站。一下车,便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冻了个哆嗦,整个脸就像有刀在划,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时刻提醒着他这是寒冷的冬天。他的手红彤彤的,已经有些浮肿 。行李很重,他带了好多年货。今年想和老婆孩子好好聚聚。


他并不能经常回家,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也就大年三十前几天和正月初几。一个年假放的很不是滋味,他从不抱怨生活,就像生活待他痛苦他仍待生活以歌。


大半夜,车站里挤满了人,都是从四面八方赶回家过年的。有时他也不大想过年,要花钱的地方一大把,过个年别人啥也不干,还能从他这捞红包钱,这可真憋屈,一想到这他就苦笑连连。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优良传统,无论如何也不能摒弃,这是母亲教他的。


出了车站小镇上除了刚下车的人,还有等下车的家属,他看着他们接到家人时有说有笑的面庞,心里酸的紧,恨不得飞回家里见妻子和儿女。他想他们肯定也会和这些人一样满心欢喜的接他,等他一块吃团圆饭。这么一想,他拿出手机摁亮看了一眼,xxxx年xx月xx日,农历30了,今天是除夕。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他心里的难受,憋闷,无处发泄,也无从发泄,他甚至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和需求。他事先没有告诉妻子自己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随便找了个酒店,一看服务就不是很好的那种,他办了入住手续,领了房卡就去了自己的房,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股怪味顺着风尽数被他吸入鼻子,他捂住了口鼻,心里直骂娘,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忍着不适进了房,看着里面的东西还算干净,就不管不顾了,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手后。就直直躺下,他强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他有些害怕,心里的异样一下子就浮出水面。那种难受,仿佛要将他吞没。他睁开了眼,摁亮手机。1:30,手机电量不足提示,爬起身。把手机充好电后站在了窗口。


雪又下起来了,大片大片的鹅毛从上方落下,从他眼前落到地面躺好,一片接一片的往下落,他瞧着雪又厚了些许,他有点担心明天到家的时候,会很晚,赶不上年夜饭,怕妻子儿女担心自己。


他看的有些累了,就又躺回了床上。大概是困意上来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窗外的雪无人打扰,也兴致盎然的下着,室内安静,只有他匀称的呼吸声。


他做梦了,梦到自己走了很长的路,怎么也走不到家,那条几里的小路一下子变得没有了尽头。他走啊走,雪下了又下,地上积雪一层又一层,他越来越吃力,身体越来越疲惫,也越来越疼,像喝了一夜的酒,和人打了一架,全身蔓延着酸痛,他的全身都快失去知觉,脸上的吃力,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立在那道路上,回头看了看,无助的感觉。他以为再走走就能到家了,走了又走,他还在原地,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他此时已经不再坚持,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他看到身边的东西时,是温暖又舒适的。他有些吃惊,但嗓子却干死,说不出话来,头也疼,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滚烫。


“阿贵,阿贵,该吃药了。”他听到妻子的叫唤,他多少次午夜梦回想听到的声音。


妻子是个年轻女人,笑的灿烂,和春天盛放的花朵一样甜到他心里。


“阿兰,阿兰——”他强忍嗓子的干涩喊出妻子的小名,心里很温暖,像吃了蜜一样。


妻子走进来,端着一碗药,他有点看不清妻子的表情,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妻子走着走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着。药撒了一地,浇在她细嫩的手上,手有点灼烧感,就在他面前哭了起来,药被放在了桌子上,妻子也坐在了床沿。


“呜呜,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还让你生病了,老公都怪我啊,都是我没用……”妻子在用手擦眼泪。


他看着坐在床沿的妻子,在印象中妻子从来不会喊自己老公的,她总是害羞,不爱讲话,低着头也不知她小小的脑瓜究竟会想些什么东西?他心里还是很开心,将所有的不正常抛之脑后。


“阿兰,没事的。”他拍了拍妻子的背小声安慰妻子。


妻子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看着他轻声说:“老公,我准备好了饭菜,我再去给你盛一碗药,等会我们去吃饭。孩子们也都起了。”


妻子说完就拿过桌上的碗风风火火的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就见她四平八稳的拿着药进来了。


他看着妻子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把药拿过一口闷了。药是甜的就算苦,他喝也是甜的,像放了蜂蜜一样甜,心里的阴霾都被扫去了。


妻子为他拿了件厚实的外套,他也不拘谨,套了外套就和妻子出了房间。


在堂屋里他看到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儿大一点叫小智,女孩儿小一点叫小玉,两个小孩一看到他,就叫他“爸爸”看小孩儿这么乖巧他就有些忍不住掏口袋,可惜啥也没有他只能摸摸两个小孩子头让他俩多吃点饭。


带两人上桌,孩子才开始动筷,而且还有点畏畏缩缩的。他脑袋转的快,觉得很不对劲,但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吃饭怎么了?干嘛瑟瑟缩缩的,有谁不让你们吃饭吗?”他一脸淡然,吃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两小孩却很反常。


两小孩突然开口,“你不是我们的爸爸,爸爸才不长你这样。”


他有点云里雾里,一时没搞懂状况。


妻子瞪着他们一脸凶狠:“不许乱说他就是你们的爸爸,懂吗?”


小孩一被凶就放声大哭,他被吵的耳朵嗡嗡的,还没有搞清状况,就看两小孩边哭边去拿扫把往他的方向来想把他赶出去。


他瞪大眼睛看着两小孩,心里有点害怕,妻子起身想抢扫把,却被小玉的扫把砸到,吃了痛,蹲在地上,小智见状,扔了扫把就去找阿兰。边哭边大喊:“妈妈,你没事吧!”


又看向小玉:“妹妹都怪这个怪人,要不是他妈妈也不会受伤,我们快把他赶出去。”


说完又去拿扫把。阿贵见状,跑出了小院。


他站在家门前陷入了沉思,心情也跌落了谷底。


  


醒来的时候外边天是大亮,只是房间里还是暗沉沉的一片,酒店的窗帘隔光就是好。


他四处摸,摸到手机看了一眼,10点整。


全身都是冷汗,额头上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有些后怕他不知道做这种梦的含义是什么。但终归是心有余悸,心里堵得慌,简单洗漱后他整理东西退了房。


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了会,没什么人,他找了最近一处早餐小摊,要了一笼包子、一杯豆浆和一根油条。


做早餐的是个老年人,面上坑坑洼洼的皱纹代表着他饱经风霜,是位高人。他看了何贵一眼,问他:“你不是白镇人吧?看着面生。”


何贵笑了笑,看着他。“不是,我是清镇的人,我在外面工作。”


“哈哈”老板干笑两声,“确实这小镇上赚不了几个钱,还是在外面挣钱好。”


何贵也不恼,象征的笑了下:“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不然谁想出去呀?”


“那也是。”老板笑着应下。


阿贵没在应话,等吃完早饭结账的时候,他正准备掏钱,老板却出说出惊为天人的话。


“年轻人这顿免了吧,你回家了,去庙里拜拜,我看你这最近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脸苦口婆心的对何贵说。


何贵听后愣了愣,干笑两下。“也不年轻了,都是有两个孩子人的了呢,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多谢你的好意。”隔了会儿,“下次——”斟酌了下字句,“以后有机会还来您这吃,给您增添点生意。”


那师傅没在说话,等何贵走远才叹气,摇了摇头。


雪又下了起来。


何贵走在大街上,一个人拖着一大堆行李,孤单又落寞。


他没有手套,围巾,帽子,脸都已经摆不出别的表情了。此时的他顶着一张死人脸走在街上拖着行李,就光看他的表情,都以为他是抢劫的,身后拖着东西就是战利品,还以为他是来耀武扬威的呢。


走了好久,出了白镇,他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感觉,但他心里有点害怕。且老者也说了那些话,还有些奇怪的梦都在脑子里放映着,他有点喘不过气,难受压在心头。


雪下大了些,他想伸手去握住雪花,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手上,身上。他感觉自己再不加快脚步,一直这么慢慢地走,没多久就会变成雪人了。


几里的路,下着大雪,空一人的林里,除了雪簌簌的掉落的声音,还有树枝上大片大片雪塌陷的声音,他有些害怕,怕自己被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动物叼走,怕的要命,为了回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他踩过的脚印没多久就会被新的雪补上,仿佛这里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孤独的人渴望找到伴,但他抬头向前往后看。没有人的踪迹,他感觉自己身处矿原来的是广阔的天空,低的是过脚踝的雪总害怕自己回不到家。也见不到妻儿。


走啊走,雪终于停了。


他大喊了一声,“啊——”


是宣泄十多年的压抑,是对暗无天日生活的控诉。


他感觉眼眶有热流涌动,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他胡乱抹了几下又继续往前走。


他的眼前是一幅雪景,是一幅美妙绝伦的雪景,不会有任何人去破坏。他掏出手机对着这里咔嚓咔嚓一顿乱拍,收了手机继续赶路。


只要心里有期待便不会觉得累,他此时有了牵挂,心里就不觉得累。天快暗下去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村落。


他知道他马上就要到家了。


进了村子,他看到各家各户都关着门,心里酸不溜秋的。


又走了一大段,他终于看到了家。


那里承载着太多回忆,有他的妻子,有何贵的父母,还有他儿时同伴的各种酸的,甜的,苦的,咸的回忆,全都一下子涌入心头。


他以前回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今年也不知道咋了,感觉见他们已经是上半辈子的事情了。有东西想从眼睛里偷偷跑出来,他抬头望了望天,想憋回去,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衣服上开了一朵花。


站在家门口,他想起了从前还没结婚生子,没有辍学那几年。


初中的他混世大魔王打架,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调戏女同学,他老婆是他小学同学,为什么会成为他老婆,还是有渊源的,现在想起他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蒋玉兰是新来的转学生,何贵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惊艳了,女孩子皮肤和雪一样白,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孩子,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她声音小小的:“我——我叫蒋玉兰。”


何贵听后开心极了,也站了起来:“嗨,蒋玉兰同学,你好,我叫何贵,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女孩子眨着眼睛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点了点头。


班上同学呼笑声一片,在那以后他们真的成了朋友,而且还是同桌。


阿何对蒋玉兰的喜爱更是溢于言表,班上女生都有点嫉妒蒋玉兰,有人背后使坏。


何贵便帮蒋玉兰,他们度过了快乐的小学时光,自小学后何贵再也没有见过蒋玉兰。蒋玉兰去了县里的好初中,她成绩也很好。何贵不一样,成绩很差,去了小镇上唯一一所不是很好的中学。


何贵以为小时候的誓言就要化为灰被雪埋的时候,他碰到了蒋玉兰。


他们相遇那天也是下雪夜。


二十二岁的何贵一个人在街上抽烟,看到惊慌失措的落魄少女。一出英雄救美的老土戏码上演。


一个猥琐男追着女生想对他图谋不轨,阿贵想也没想,直接一脚过去,猥琐男被踹翻在雪地里。


他扶过女生,看到女生的正脸,惊愕了一瞬间,“是你。”


蒋玉兰在他怀中有些错愕,“何贵?”


“嗯”他放开了蒋玉兰。


蒋玉兰一个踉踉跄跄险些摔在雪里。


何贵又拉了他一把,她才站稳。


“怎么有对象吗?要不结个婚?”何贵戏谑的笑着问。


“嗯?”女生待了会儿,“可以啊。”


何贵没想到她答应的那么快,就像做梦一样。


他们结婚那天没有什么人来,写的邀请函一封也没有寄出去。连他父母也没来,他不在意,反正取到了自己的理想。


他母亲说她会被蒋玉兰害死了他才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有时眼睛也会骗人。


他们三年生了娃,一个男娃叫小智,一个女娃叫小玉。


他有些失神,看着家门想起之前的种种心酸和甜蜜交错着。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父母很是恩爱的,在他的印象里他们没吵过架,恩爱里又透着些许疏离,他以为自己会像他们一样。但是他们都不同意他和蒋院长结婚,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之前也尝试劝他们同意,但他们态度坚决,他做的最痛快的决定就是自己出门,离家和蒋玉兰结婚。


蒋玉兰生了孩子后, 蒋玉兰当了全职妈妈,在家里带孩子。


他还记得一天下午他吃了午饭想去找父母谈结婚的事。他性子很好,脸上的笑都溢出来了,结果父母冷着一张脸,母亲说:“你别想和那个蒋玉兰结婚了,咱们换一个,好吗?”


他没听进去,他听不得别人说蒋玉兰不好,一下子就暴躁起来了,他气的跑了出去。


何贵走出去后,何父何母同时摇了摇头,“这孩子咋就不听劝呢?”


何贵回了家看到空无一人就吓坏了,以为蒋玉兰听到什么跑了。


他一转头又看到蒋玉兰站在门口对他笑。


何贵心里浮起的石头才落下来。


“阿兰,明天就明天,明天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何贵将蒋玉兰兰揽入怀里。


“好”何贵听到蒋玉兰的回应。


第二天两人穿着新装拜堂成亲,什么都没有,就两个人。


他站在家门前回想这些,他觉得不真实,感觉好假,可他不想醒来。


平复了好久的心情他才推开门。


妻子坐在桌上和孩子们一块儿吃饭,同时饭桌上还有一个男人,他不敢置信,他又退出了门,进来,那个男人还在。


他看着阿兰指着男人问:“怎么回事?嗯?”


蒋玉兰睁大眼睛看着何贵,一时想不起来刚刚何贵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呦,是哥吧?嫂子看我一个人孤单,而且我又经常骂他们,她就好心请我吃饭了。”


何贵看着他。“好心,对,确实好心,呵呵~”


他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能犯错,毕竟不能怀疑妻子。


“行,好,我信了。”他只能这么回答。心里的不爽不敢表现出来。


蒋玉兰看着何贵此时已没了之前的震惊,只是淡淡的不爽。


何贵见他那表情强压着要发作的怒火,笑着问:“怎么,不请你老公上桌吃饭吗?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可以上桌,你朝夕相伴的老公不能?”


蒋玉兰面上挂不住,没理他,自己坐下夹菜吃饭了。


还是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陪笑 “来,哥,你吃,我去给你拿碗筷。”


何贵心里酸的紧,这么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客你是主呢。“不用了。”他冷了声音,放下行李,去了厨房。


坐下时,他才发现,两个小孩在看他,他们的眼神里都是淡淡的,仿佛这是什么很平常的事一般,他心里倒不是滋味了。随便吃了几口没什么食欲。


夜里。


他和蒋玉兰躺在床上何贵闭着眼睛,没什么想说的。


12点多,他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几分钟声音停了。他没睁眼,要是他睁开眼无疑都会被吓到。


她在床前站了许久,最终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出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这些事,一堆子破事,好不容易回了家。自以为满心欢喜,结果就这样,他躺在床上一阵恶心,穿上衣服,也不想在家里多待。


刚走出房间,他就见两个小孩站在大门口望着门外他也站着过去。和他们一样养小孩回头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看着何贵,嗫嚅着喊他:“爸爸。”


何贵慈祥地看着小孩,温柔地对他们说:“咋啦。”


“妈妈,妈妈她每天晚上都出去。”小孩子迟钝了,又继续说道,“还会带不认识的人回来。”说着大哭起来。


何贵只好安慰他们,明明自己心里难过的要死。“好了,不哭。没事啊。”


他的脑袋嗡嗡的,现在他就像脑袋被什么扎着,隐隐作痛,难受的紧。哭都哭不出声音,只有泪淌下。


他不知道天是怎么亮的,反正他一夜未合眼,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难受中将自己麻痹。


他简单洗漱后去街上转了转,大年初一的街上热闹非凡。


他走过一个地方就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还小声议论。


有个口无遮拦大妈喊住他:“哎,何贵,你老婆出轨啦,天天领不同的男人进门,脏不脏啊。”


她的话对何贵来说已经没什么冲击力了,经过一晚上那股无力的恐惧,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想要杀人。


走着走着他倒在了地上,天地变成了一片素白。


醒来时他看到四处都是雪,还在小树林里,一时间他不知道刚刚的那些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他爬起来看了一眼,身后有脚印,他被打劫了,原来老人说的不好的事情是这个。


他没什么感觉,对于之前的梦也差不多忘了个干净。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被什么缠上了,不然为什么一直做梦全身难受死了。


走了很久,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当他再次看到村落的时候,他心里什么波澜也掀不起。


回到自己家,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他走到大街上大喊大叫,有个热心大妈喊住他,说:“何贵吗?你在找谁啊,你老婆吗?你老婆早就何别人跑啦,你孩子也跟着跑了。”


四周的人都在笑他。


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长那样,他的妻子比她好看太多了,他有点记不清妻子长什么样的了,总之,肯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的妻子名字叫方玉,人如其名,就像一块玉一样美丽,而且性格也温和,从前,何贵在村里,只要有人看到他,都会夸一句,“你老婆好贤惠,人也漂亮,要是是我的就好了。”每当这时,何贵都只能干笑两声,不知该怎么接话。


在他还没有出去打工之前,家里其实还蛮富裕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他也不得不出去打工谋生了,他大哥犯了法,开车子撞死了人,赔了很多钱,当时,他父母也都已退休,领着微薄的养老金得以过日,从前老两口子存的那些钱,都被他哥这次闯的大祸挥霍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那时的何贵在村里找了份不轻不重的活,工资只够小两口吃喝,后来家里增了新成员,他只好出去谋生,没想到这一出去,就是好些年。


他在外面工厂吃苦耐劳,挣了很多钱,都寄回来家,给老婆花。他要让他老婆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只是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他心里是难受的,前面那个女人和他老婆很像,他感觉她也是他老婆,因为他们有一样的面孔,但是,蒋玉兰就像是方玉的另一面,不曾表现出来的一面,他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所以那个蒋玉兰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他开始这么问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死了,孩子死了,父母也死了,死在一场大火中,那场火只有他们家,别处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相连的房子都没有事,就自己家出来事,他始终想不通。


他又想起了妻子那温柔的笑容,还有她和他说话时轻声细语的语气,她好像活在了他的梦里。


他现在好痛苦,心里感觉被戳了一个洞,怎么也填不上心里的难受。


他的父母妻儿都死于那场大火,他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被烧黑的屋架,他们的尸首都没有被烧成了灰。


他走到了父母家, 此时他的眼前是平地,什么都没有。


他眼睛流露出悲伤,眼泪一个劲往外掉。


恍如大梦初醒,他感觉自己什么留恋都没有了。


他想离开这儿,他往外冲,冲啊冲,过了好久,他又回到了来的路上。


路上的雪一层又一层过了膝,它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


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他摔倒在雪地里,他站不起来了。


那雪越来越大,他躺那儿望着天空,绝望和难过全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过去式。他闭着眼睛等着死亡。


大雪浩浩荡荡下了三天不停,那片林子里一点行人的痕迹都不曾有。


他被埋在了雪里。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也许来年春季,大雪消融之时会有人来寻他的踪迹。


他的妻子儿女等了他好多天,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方玉去到何贵父母家,问他们二人:“爸妈你们有阿贵消息了吗?这都大年初二了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不可能啊,没有道理他今年不回啊。”说着说着,方玉哭了起来。


何贵到死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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