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梦秦腔
今天是农历五月初十,皂角坡又逢集市。学校下午只有两节课。三点半放学以后,学生老师都涌到街上赶集去了,不管买不买东西,每逢赶集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是大家例行的公事。
安秦升还是早早地坐在徐爷爷小人书摊儿边上,手里捧着一本《杨家将》在认真阅读。
“徐师傅,你今天又是好生意啊!”
安秦升听到一个女人在跟徐爷爷打招呼。徐爷爷赶紧接上话:
“他高婶,赶集来了!来,坐这儿歇歇脚。”徐爷爷拿出一个马扎子递给那个女人。那个被称作高婶的女人接过马扎子就势坐在了安秦升的身边。这时候,徐爷爷对安秦升说:
“秦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高婶,你的那本《柜中缘》就是她借给你的。”
安秦升一听赶紧站起来对着高婶说:
“谢谢您借戏本给我,《柜中缘》我已经看完了,下次让徐爷爷给您带回去。”
“不忙,不忙,”高婶上下打量了一遍安秦升,发现这个小男孩长得很可爱,他不是浓眉大眼,但是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特别有神,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由不得就想跟他多聊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不等安秦升开口,徐爷爷就接上了话茬:
“这娃叫安秦升,皂北坡的。你不知道,他可是名人的后代啊,安洪亮,知道不,就是他爷爷!”
高婶听说安秦升是安洪亮的孙子,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哦,怪不得我就觉得这娃有些与众不同呢,原来是安老先生的后人!我也认识你爸爸,他唱武生,可惜了,要不是摔伤了腿现在可能还红着呢!”安秦升听到他们提到爸爸和爷爷,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他低声说:
“我爷爷早不在了,我爸爸在城里打工又受伤了……”徐爷爷多少知道一些安秦升的家境,他摸了摸安秦升的头说:
“孩子,别难过,都能过去的!”
高婶问安秦升:
“你借戏本看,是不是也喜欢秦腔啊?”
安秦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
“喜欢,我很想学唱秦腔。可惜我奶奶不让我学。”
“为什么呢?”
“她觉得是秦腔害苦了我们一家人。”
“嗨,这老嫂子,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不开窍,爷爷和爸爸唱戏遭了罪,孙子就不能唱戏了?我不信!”
安秦升发现这个高婶思想很开通,不像奶奶那么保守,他隐约觉得遇到了知音。
“高婶,你家还有戏本吗?多借我两本看看,有很多戏词我都不懂。”
“你还想懂得戏词?难道你会唱戏?”
“会得不多,就是喜欢唱。”
“喜欢唱那个行当?”
“旦角。”
高婶听了安秦升的这几句话,觉得眼前又是一亮,她扭头又仔细看了看安秦升的眼睛说:
“娃呀,你如果真想唱秦腔就要早早入行,用不了几年一定能成角!”
“高婶,别给孩子瞎出主意啊,他小学还没有毕业呢,怎么可能去唱戏呢!”徐爷爷摇着手说。
“我其实是想进敬义爷爷的自乐班,一边上学一边唱戏。可是奶奶死活不答应啊!”
高婶听了安秦升的话半天没有吱声,她坐在那里手托着下巴在想心事儿。虽然她没有听安秦升唱一句戏,但她凭直觉猜想到这个孩子一定有秦腔天赋,一是因为他是安洪亮的后人,二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不一般。
“要是我能做这娃的师傅,下功夫调教他几年,说不定能教出一个名角来!”
高婶叫高翠萍,当年也是甘肃秦腔名流,2000年的时候,她所在的县剧团解散,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工作。屋漏偏逢连阴雨,失去工作的她又遭遇婚姻破裂。她一气之下听从表弟范玉峰的介绍,嫁给一个在甘肃经商的陕西农民。后来她随丈夫回到他的家乡,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但是高翠萍对自己的秦腔舞台还是十分怀念的。近几年,随着国家政策的发展变化,农村人的生活水平也逐步提高。很多村子办起了自乐班,高翠萍当然也有条件组班子。这些自乐班起初都是为了自娱自乐,后来各个班子走的道路也就各不相同了。皂角坡于敬义的自乐班办得最好,他们经常给乡亲们的红白喜事唱堂会。有了收入,手头活便了,添一些乐器,音响就有钱了,显得档次也高了。上次大表弟范玉峰给二表弟范玉林结婚,请的就是于敬义的自乐班。范玉峰明明知道高翠萍也有一干人马, 偏偏不请她,让她心里好几天都不舒服。
眼前这个小孩安秦升的出现突然点燃了高翠萍的希望。她知道秦腔行当里男旦很少,要是能把这孩子培养成人,她高翠萍在这十里八乡不就名声远扬了?
“秦升,你不是还想看戏本吗?我家有的是。你跟我去家里拿吧!”高翠萍温柔地对安秦升说。
听说高婶家里有戏本,安秦升有些喜出望外。但是他看了看西沉的太阳想到奶奶在家等他吃饭,就对高婶说:
“谢谢您,我今天去不了。天晚了,我怕奶奶操心。改天我去拿好吗?再说,我还要把《柜中缘》还您哪!”
“你不用去她家拿,我给你捎过来,她和我住隔壁。”徐爷爷热情地说。
高翠萍知道今天就让孩子到她家去也是太着急了,不如慢慢来。于是她很轻松地说:
“咋样都行,你没有时间我就让老徐捎给你——不过,我可是很想听一听你唱两句戏的哦!”
“谢谢高婶。下次见面我一定唱给您听。”
高翠萍和安秦升两个人都很满意今天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