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轻轻地摇动窗棂,有节奏地哐啷哐啷三两声,安详而又沉静。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已经遥远的学生年代。那时坐绿皮火车,我斜靠在窗户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但是风吹过来,拂动我多么青春的脸庞,多么青春的黑发,多么青春的思绪,都在今夜这似曾相识的哐啷声里,渐行渐远,又卷土重来。
窗外真的是安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安静过了。其实靠近我的卧室边,也就大约四五十米之距,便是一条国道。我从来都是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度过每个夜晚。当然,习惯成自然了,我依然如故会甜美地入梦,这些呼啸而过的车轮声是唤不醒我沉沉的睡意的。我也懒得理会它们,或者去细辨它们的声音,琢磨这是怎样的一辆车,甚至车上是怎样一位驾驶的人。
但是今夜就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这样近距离的国道上竟然没有了往昔车来车往的痕迹。这说明窗外的雪应该很大,天苍苍野茫茫的一片。也或许,雪花还正一片片飘落,一簌一簌的,你拥着我我抱着你,一齐让人世间又垫厚了那么一寸寸。
2.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动感的关于雪的画面,但又零零碎碎的,不甚清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有过这样的一首诗,柳宗元的,好生旷古悠然的意境;最感动的是那首“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风雪之夜回家,小狗儿先行起声相迎了---风雪里回家的感觉竟然这样的温馨;还记得迅哥的一篇雪天捕鸟的文章,用竹筛下撑根短棍,系着绳子,人远远地牵着。我想那时他与闰土一定极为专注,甚至屏住呼吸,可以听见晴雪发出的裂融声;此外还有林冲花枪挑着酒葫芦,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逶迤而行......不自觉地我忽然想起昨日看过家乡阿巧写过的一篇下雪随记,哎,笔触那般随意任性,妙词佳文随手拈来,一个如雪般精灵通透的人。
3.
窗外的雪还在下么。至少,在我心里,它还在纷纷扬扬地下。雪天有它的两面性。雪天固然带来一个银装素裹世界,可是寸步难行了,做不成生意,忙时生闲,反倒是极不适应了。人生来就是这样的贱,过分的安静或者安逸反而引起我的不习惯。就像是今夜我一觉醒来,却忽然睡不着了。闭眼试着用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是怎样的时间。我摸索到了一个冷冷的东西。嗯,应该是手机。捺亮。哦,已经是清晨的四点五十分,不能够称作是夜了。
但是身边这样的环境依然让我感觉是在夜里。卧室里除了身边妻发出均匀而微细的鼾息外,都是这样的安静,或者干脆是沉睡。窗户透过的曦光,朦胧了卧室里的物什,什么电脑屏,空调挂机,衣架,包括屋顶那盏灯,它们都还在沉睡。然而我却睡不着,愈来的清醒表现在我的眼睛上,具体表现为它渐渐变大变明亮了。
或许,这与窗外的雪有关。雪光映亮了窗户,也映亮了卧室,映亮了我的眼睛。我心里头有些想起床的冲动,想看看窗外一探究竟。这样的想法引起了我生理上的反应,想去卫生间小解。起床吧,我这样想,就真的起床了。但是将被子轻轻牵平实些,因为妻还睡着,不可以走了暖气。我有些抖索地踏着拖鞋推开卧室的门,到大厅,竟然可以不用捺亮灯光来照明。雪光映得这般的亮,仿佛是某夜的月光盈盈如水,透过窗,漂白了四壁。
我穿得有些单薄,渐渐感到冷意贴到身上,但我还是忍不住窗前往外瞟了一下。人家的屋顶上,巷弄的小道上,全是白,在灰暗的天幕里分明着,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景象了。
4.
钻进被窝内,暖意重来,很温柔地包裹了我。口有些渴有些干燥,但是卧室里又没有热水,算了罢。我记得晚上是和衣睡的,不知不觉看看书就迷糊了,毛线衣没来得及脱去,保暖裤也没来得及脱去,呵呵,甚至连脚上的袜子,也没有脱去。但到半夜,身上就热了,迷糊中扯去,舒服了好多。这可能是昨晚因为吃的牛肉火锅,这样高逼格的待遇,我一高兴,又多喝了一杯一两三的酒。牛肉加酒,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当然,这样的方式雪天御寒,还是蛮有效果的。只是牛肉火锅的待遇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孩子学校放假回来妻给的犒劳,我顺便跟着沾光罢。
雪天围炉饮酒真的是一种享受。那种怡然自得,不在于酒熏而是在于雪暖的意境。白雪红炉圈起一方小天地,造就了无争无扰的意境,仿佛置身尘世之外。晚来天已雪,可惜找不到“能饮一杯无”的知已,也只好将就着自斟自饮了。自古好事难两全。其实不远小城的妹妹早来了电话:老哥,雪天有得闲吧,晚上来吃“喷火龙”烧烤,可否?哎呦喂,可否?知否?嫩妹,你有些拿老哥开涮啦!你是知道的,老哥生来胆小......可惜风雪太大,纵使两十公里之距,此时也不亚于千里之外了。滑这么多的路去围炉饮酒,风险太大,似乎还有性命之忧虞,超级划不来。无奈笑哈哈地推辞了。不过想想,倒也口舌生津,那香喷喷流油的烤牛羊肉片,那红彤彤暖暖的炉火,一下子似乎推到了身边,没想到这意淫也会增加身上的热量的。
5.
真的是感谢妻,下雪之前做了那么多细心的准备工作。包括到阳台上,将我送到露天处承蒙冬雨泽惠的两棵发财树给端回来了。冬雨终究变成了冬雪,我却将这两棵吉祥树丢在室外挨冻,忘记得一干二净。妻似笑非笑地说,那树成两座雪疙瘩了,紧连着地掰都掰不动呢。我听了,坐火箭般到四楼,老心老肺给震荡移位了。一看,两家伙不妥妥地在屋里,蓬勃葱郁着?吓死本宝宝了。还有是日常生活上的准备。前两天小区里杀牛,妻瞅准上好的称了十来斤;邻居自家看的黑腱猪,来了个四分之一段;听着预报,看着天色,在屋前花圃将就成的菜园里拨了两十棵大白菜、一把香蒜;又到对面的菜点买了松腐、年糕、千张......如今,大雪封门,这些饱腹之物派上用场了。妻乒乒乓乓找了五六七八个塑料桶、盆,凡是能够盛装物质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先是将楼顶水塔的水放得一干二净,备足了二楼卫生间的用水;再是将地下室自来水放了个钵溢缸满,说是怕雪后上冻没有吃的水。我心里不以为然,想说些乖巧的话,尔后想想妻也是个费了力气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终究没有说出口。幸好没有说出口,因为第二天,不幸言中。
6.
下雪天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似乎来得突然了一些又幸福了些。这些年心里头有渴盼来一场漫天飞雪的冲动,但是对于紧紧把时光攥在手心的我,此时真实面对一场久违的雪,我却心里头亦如下了一场白雪般的茫然。高速的运转成为芷水的沉寂,是生理上不能适应生命里无法承受的。我真的无法想象,倘若有那么一天,突然失去了工作或者是丧失了工作的能力,有着多么的可怕?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事实上新的一天又到来了。只是雪天里,它似乎来得迟顿些漫不经心些。但对于我,它却是比平日早早地来到了。听着妻的微鼾,感受她温热的体温,觉出身边这个人是我雪天里的最暖,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我轻轻地翻转身子,伸出手臂,温柔地抱住了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正做着梦,如果做梦,让我走进她的梦里;如果没有,那拥着她再睡一会,让她走进我的梦里面吧。哦,迷糊中,我突然想起一首十几年前的一首老歌,叫《甘心情愿》,依稀有这样几句:和你相依为命永相随,为你朝朝暮暮付一生,真真切切爱过这一回;无论走遍千山与万水,和你白头偕老永相随,为你甘心情愿过一生......这些年,发如雪了.....哎,不说了,睡吧,现在做个好梦,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