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品》明代樊玉冲编写的一部权谋书,与《益智编》、《智囊全集》、《经世奇谋》合称“四大智书”。
明代樊玉冲编写的一部权谋书,与《益智编》、《智囊全集》、《经世奇谋》合称“四大智书”。
智 品 卷一
【原文】
神品禹治洪水尧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禹为匹夫,未有功名,尧深知之,使治水。禹稽首,让于益归。帝曰:“何斯若,真出尔命,图示乃天。”禹曰:“臣观河,河伯面长,人面鱼身,出曰吾河精也,授臣河图,带足入渊。”禹乃拜辞。伤先人之功不成,受诛,愁然深思。乃北见六子,获玉匮之书以从事:受黑书于临洮,得绿字于浊水,发金简玉字于玄夷苍水使者。念是时,水之患,河为甚。浊河所被,冀衮重而雍轻。之所被,徐轻而兖重;青冀兖之流,皆自其东北走海,而冀又上京;故治水之急先于河。于是发迹壶口,治梁及岐,南至于华阴,东至底柱,凿孟津、疏三门,以奠西河;新二渠,过洚水,至大陆,为九河,合为逆河,以入海。又准地之势,自北而南,兖青徐为东偏,雍高于豫,豫高于青徐,雍豫余流繇巩洛而入河;扬下于荆,荆下于梁,梁荆之水东自扬而入海,故东南次兖青,又南次徐,四州治而河患息。又南次于扬,西次于荆,以放江淮:瀹漯,决汝汉,以通淮泗,繇荆而北,次(于)豫,次梁,次雍,以奠江河之上流,而洪水定。
【译文】
帝尧的时候,共工氏振荡起洪水,一直淹迫到空桑(今山东曲阜一带)。那时,龙门(在今陕西韩城、山西河津二县间)、吕梁山(在今山西省)都还没有开凿,长江和淮河的水道互相贯通,整个中国一片混茫。禹是一个匹夫,还没有功名,而尧十分了解他,让他去治理洪水。禹叩头行礼,让给伯益和归(夔)。帝尧说:“何必这样,派你出去最恰当不过,上天已通过给你河图(治水地图)作了垂示。”禹说:“是的,我观察黄河时,河伯长着长面孔,人的面孔,鱼的身子,跳出河面说我是河精(河神)啊,交给我河图,然后连身带脚钻入水底。”禹就受命告辞。他为先人(鲧)因治水不成功受诛而忧伤,面带愁容而苦思冥想。于是他就向六位贤人(即伯益、夔等)请教,按照所得到石室金匮之书来治水,这就是:从临洮得到的黑书,从黄河得到的绿字,从玄夷苍水使者那里得到的金简玉字等图籍。禹考虑当时的水患,以黄河为最严重。黄河流域水患,冀州、兖州严重而雍州较轻;水(古济水)流域水患,徐州轻而兖州严重;青冀兖三州水道,都是从它们东北方向入海,而冀州又是帝都,因此治水以黄河为最紧迫。于是就从壶口(在今山西吉县)开始,修治梁山及岐山(均在今陕西省),南边到了华山北面,东边到了底柱(今河南陕县东北),开凿孟津(今河南孟州市南),疏通三门(三门峡),而平定了西河(今山、陕二省间黄河);新凿二渠,越过洚水(即浊漳水上源),到了大陆泽(今河北钜鹿西),又北分散为九河(古黄河下流各支),又合为逆河,而流入渤海(古黄河在今天津市区入海)。他又根据地理的形势自北而南,兖州、青州、徐州在东方,最低,雍州高于豫州,豫州高于青州、徐州,所以让雍州、豫州的诸水由巩州(治今甘肃陇西)、洛阳而流入黄河;扬州低于荆州,荆州低于梁州,所以让梁州、荆州的水向东经扬州入海,因此《禹贡》在治水顺序上把东南扬州放在兖州、青州之后,又南放在徐州之后,这四州治理好了,黄河水患就得到平息。又南治水放在扬州之后,西边放在荆州之后,用来排放长江和淮河;疏通水、漯水,除去汝水、汉水的壅塞,而疏通淮水、泗水,由荆州向北,接着治水的顺序是豫州、梁州、雍州,长江、黄河的上流得到治理,洪水就平定了。
【原文】
商容观周师入城商容与殷民观周师之入。见毕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人,严乎将有急色。故君子临事而惧。”见太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为人,虎踞而鹰趾,当敌将众,威怒自倍;见利即前,不顾其后。故君子临众,果于进退。”见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人,忻忻休休,志在除贼,是非天子,则周之相国也。故圣人临众,不恶而严,是以知之。”见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圣人为海内讨恶,见恶不怒,见善不喜,颜色相副,是以知之。”
【译文】
商容跟殷地民众观看周人部队入城。看见毕公来到,殷民说:“这人是我们的新国君。”商容说:“不是的。看那人,严肃而渐进于有急切的颜色。因此,这样的人物处理事情时能令人产生敬畏之心。”看见姜太公来到,殷民说:“这人是我们的新国君。”商容说:“不是的。看他为人,像虎似地蹲着,像鹰一般张开脚趾,遇敌领兵,威风杀气自会成倍增加;看到利益就拼命向前,而不顾后患。因此,这样的人物统领人众时能够当机立断,果于进退。”看见周公来到,殷民说:“这人是我们的新国君。”商容说:“不是的。看那人,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志在除灭作乱的人,这不是天子,而是周朝的相国。因此,这样的人领导民众,能够做到不憎恶而自然威严,我由此知道。”看见武王来到,殷民说:“这人是我们的新国君。”商容说:“是的。圣人替天下民众征讨暴虐,看到恶行不发怒,看到善行不欢喜,颜色相符合,我由此知道。”
【原文】
姜太公论政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译文】鲁国国君伯禽刚受封时,到鲁(今山东曲阜)地去,三年之后才向周公报告政绩。周公问:“为何这么晚呀?”伯禽说:“改变当地的风俗,改革他们的礼制,守丧三年然后才除去丧礼,所以晚了。”姜太公同时也封在齐(今山东临淄)地,五个月就向周公报告政绩。周公问:“为何这么快呀?”姜太公回答说:“我简化他们的君臣礼节,随着他们习俗去做呀。”到了知道伯禽报告政绩晚,姜太公就叹息说:“哎呀,鲁国的后代大概要成为齐国的附庸了!政治制度不简易,民众就不会去接近;平易近人,老百姓就必定会去归顺它。”
【原文】
管子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曰:“与仲父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曰:“嘻!日之役者,有执而上视者,意者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傧者延之而上,公级而立。管子曰:“言伐莒者子耶?”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子曰:“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善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衰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此兵革之色也。君而不,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侯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
【译文】
齐桓公与管仲谋划攻打莒国,计谋还没公开而已经被都城里的人知道了。桓公对此感到奇怪,说:“跟您商量攻打莒国,谋略还没有公开却被国人知道,是什么缘故呢?”管仲说:“都城里必定有圣人啊。”桓公说:“咦,白天差役当中,有个手拿(兽的脚掌)而眼睛向上看的,我想大约就是这个人吧。”说完就教那些当差的人全都再来当差,不得让人替代。不多时,名叫东郭牙的人来到。管仲说:“必定是这个人了。”就叫旁边伺候的请他上来,桓公站在台阶上。管子说:“扬言说攻打莒国的是您吗?”回答说:“是的。”管仲说:“我没说过攻打莒国,您为什么说要攻打莒国呢?”回答说:“我听说过君子善于谋略,小人善于猜测。我是暗地里推测的啊。”管子说:“凭什么推测它?”回答说:“我听说君子有三种颜色:脸上明显地表现出快意的,是欣赏音乐的颜色;略带哀愁而清静的,是服丧的颜色;满脸怒气,手挥脚跺的,这是军事行为的颜色。白天我看到您在台上时,满脸怒气,手挥脚跺的,这正是要进行军事行动的颜色。您张着嘴巴而不闭拢,所说的是莒国;您举臂而指,所对应的是莒国。我就心想诸侯当中不肯归服的,也许只有莒国吧!所以我就这样说了。”
【原文】
卫姬为卫请罪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后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于卫无故,子盍为请?”对曰:“妾望君入也,足高气疆,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
【译文】齐桓公召集诸侯,卫国人迟到,齐侯上朝而跟管仲商量攻打卫国。退朝后进入内廷,卫姬远远地看到国君,就走下厅堂拜了两拜,替卫侯请罪。桓公说:“我对卫国没有什么嫌隙,你为什么要请罪?”回答说:“贱妾望见您走进来,趾高气扬,有攻打侯国的意思。您看到贱妾后又动了颜色,是攻打卫国啊。”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行礼而后让他走上前来。管仲说:“您决定放过卫国吗?”桓公说:“您怎么知道?”管仲说:“您行礼恭敬,言语缓慢,看到微臣面有愧色,我因此知道。”齐侯说:“好,您管理外事,夫人管理内事,我知道自己不会被诸侯笑话了。”
【原文】
苌弘见微防患晋襄王欲袭聊阮,使人于周,曰:“敝邑寡君寝疾,卜以龟,三涂为祟;寡君使下臣,愿藉道而御福于天子。”天子许之,朝礼使者,苌弘谓刘康公曰:“祈福受礼,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愿公备之”此词文而色武,苌弘先知之也。
【译文】晋襄王想要偷袭聊远之地,派人到成周去,说:“敝国国君卧病,用龟来占卜,知是三涂山(在今河南嵩县西南)神作祟;因此他派微臣来,希望借一条道路而向天子求福。”周天子答应此事,接见并用礼节接待使者。苌弘对刘康公说:“求福受到礼遇,这是和美的事。而客人面带动武的颜色,恐怕有别的事情,希望您防备。”这是言词文弱而颜色威武,所以苌弘预先知道。
【原文】子产闻哭知奸郑子产晨出,过束匠之闾,闻妇人之哭也,抚其御之手而听之。有间,遣吏执而问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异日其御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惧。凡人于其亲爱也,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夫哭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译文】郑国子产早晨出去,路过做捆绑活的工匠里巷,听到女人的哭声,就按住驾车人的手而倾听。过了一段时间,便派官吏捉来而审问她,原来是亲手绞杀丈夫的人。后来,他的驾车人问道:“先生凭什么知道此事?”子产说:“她的哭声充满恐惧。大约人对于所亲所爱的,在他刚生病时感到忧虑,到他临死时感到恐惧,已经死了而感悲哀。现在啊,哭死人,不悲哀反而恐惧,因此知道她有奸情。
【原文】
叔向母辨哭拒养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女何以为哉?”叔向惧,不敢取。平公疆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译文】当初晋叔向想娶申公巫臣氏女为妻,他的母亲(叔姬)要他娶她的族人。叔向说:“我妈说得美而子孙却很少,我要以舅父家族为戒了。”他母亲说:“子灵的妻子,杀死三个丈夫一个国君一个儿子,而使一个侯国两个卿士败亡了,难道可以不引以为戒吗?我听说,很美的人必定有恶行,你干吗要去做呢?”叔向害怕了,不敢娶她。晋平公强迫他娶来,生下伯石。伯石刚生下来,子容的母亲跑去拜见各位婆婆,说:“长叔姒(夫兄之妻)生了个男孩,我们去看看他吧。”走到堂上,听孩子的声音却又返回,婆婆说:“这是豺狼的声音啊,狼子野心,不是他,就没有人会败亡羊舌氏了。”于是不去看望。
【原文】秦医说赵孟晋侯有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良臣将死,天命不”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大节,有灾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
【译文】晋侯生了病,向秦国求医。秦伯派名叫和的医师去诊治,说:“病不能治了,这叫做接近女色,病如蛊毒,良臣将要死去,天命不会保佑。”出来告诉赵孟。赵孟说:“谁可当良臣?”回答说:“主人就是了!主人辅佐晋国,至今八年,晋国没有祸乱,诸侯没有缺憾,可称为‘良’了。我听说,国家的大臣,以他所爱的恩宠厚禄为荣,以他的大节(高尚品行)为用,有灾祸发生而不知改革,必定会受他的惩罚。如今国君到了女色过度而生大病,将不能考虑安抚国家,灾祸还有什么比它更大呢?主人不能预防避祸,我所以这样说啊。”
【原文】孔子至河返车赵简子欲专天下,谓其相曰:“赵有犊,晋有铎鸣,鲁有孔丘,吾杀三人者,天下可王也。”于是乃召犊、铎鸣而问政焉,已,即杀之。使使者聘孔子于鲁,以胖牛肉迎于河上。使者语船人曰:“孔子即上船,中河必流而杀·6·皇家藏书之。”孔子至,使者致命,进胖牛之肉。孔子仰天而叹曰:“美哉水乎,洋洋乎,使丘不济此水者命也夫。”子路趋而进曰:“何谓也?”孔子曰:“犊、铎鸣,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意之时,须而后从政,及其得也杀之。黄龙不及于涸泽,凤凰不离其罗。故刳胎焚林,则麒麟不臻;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竭泽而渔,则龟龙不见。鸟兽之于不仁,犹知避之,况丘乎?故虎啸而谷风起,龙兴而景云见,击庭钟于外,而黄钟应于内。夫物类之相感,精神之相应,若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故君子违伤其类者。今彼已杀吾类矣,何为之此乎?”于是遂回车,不渡而还。
【译文】赵简子想要专制天下,对他的助手说:“赵国有犊,晋国有铎鸣,鲁国有孔丘,我杀了这三个人,就可以统治天下了。”因此就召来犊、铎鸣而请教政事,请教完就杀死他们。又派使者到鲁国聘请孔子,用肥牛的肉在黄河边迎接。使者对船夫说:“孔子如果上船,到黄河中间一定要让船漂流而杀死他。”孔子来到,使者传达命令,献上肥牛的肉作为礼节。孔子朝天而叹息说:“美啊这黄河水,水面浩瀚,恐怕是天意不教我渡过这河水吧!”子路快步向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犊、铎鸣是晋国的贤大夫,赵简子未执政时,要等待他俩而后才从政,到了赵氏得意时就杀死他们。黄龙不到干枯的水泽去,凤凰不附丽在捕鸟的网上。所以,剖腹取胎、焚烧林木,而麒麟(古称仁兽)不来;颠覆鸟巢、打破鸟卵,而凤凰不飞来;竭泽而渔,而鱼龙不出现。鸟兽对于不仁的人,还晓得躲避,何况我呢?老虎发啸而谷风生起,黄龙腾飞而景云出现,在外头敲打庭钟,而黄钟在里面响应。事物相感,精神相应,就像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所以君子要回避伤害他同类的人。现在他已杀死我的同类,我干吗要到这里来呢?”于是就掉转车头,不渡河而回去。
【原文】延陵季子三嘻延陵季子游于晋。入其境,曰:“嘻,暴哉国乎!”入其都,曰:“力屈哉国乎!”立其朝,曰:“嘻,乱哉国乎!”从者曰:“夫子之入晋境未久也,何其名之不疑也?”延陵季子曰:“然。吾入其境,田亩荒秽而不休,杂境崇高,吾是以知其国之暴也。吾入其都,新室恶而故室美,新墙卑而故墙高,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吾立其朝,君能视而不下问,其臣善伐而不上谏,吾是以知其国之乱也。”
【译文】延陵季子游历到晋国。进入它的境内,说:“咦,这个国家很暴虐啊!”进入它的国都,说:“咦,这个国家的民力已经用尽了!”站在它的朝廷之上,说:“咦,这个国家政治纷乱啊!”他的随从说:“先生进入晋国境内不久,何以毫不怀疑地这样说呢?”延陵季子说:“是的。我进入它境内,只见田亩荒秽而百姓得不到休息,民居中杂增着高屋大院,我因此知道它的国家暴虐。我进入它的都城,只见新盖的房子简陋而旧房子美好,新围墙矮而旧围墙高,我因此知道它的民力已经用尽。我站在它的朝廷之中,看到它的国君虽能视朝理事却不能礼贤下士,它的大臣善于自夸却不能向国君进谏,我因此知道它的国政纷乱。”
【原文】吴季札出访吴使季札聘鲁,札请观周乐。鲁人为奏六代之乐。遂聘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平仲是以免栾、高之难。聘郑,见子产,如旧识,谓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适卫,说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子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其萃于三族乎!”
【译文】吴国让季札(延陵君)到鲁国聘问,季札要求观看演奏周乐。鲁人给他演奏了六代的音乐。于是就又到齐国聘问,与晏平仲(婴)交好,对他说:“您赶快交出封邑与政权。”晏子因此避免了栾、高政变的灾难。聘问郑国,看到子产,就像老朋友一样,对他说:“郑国的执政过分奢侈,大祸将要降临了,政权一定会落到您手中。”到卫国,与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子发、公子朝等结交,说:“卫国多君子,不会发生祸患。”去晋国,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友好,说:“晋国的权势也许要聚集在赵、韩、魏三族吧。”
【原文】孔子责子路子路为蒲令,备水灾,与民春修沟渎;为人烦苦故,予人一簟食,一壶浆。孔子闻之,使子贡复之。子路忿然不悦,往见夫子,曰:“由也以暴雨将至,恐有水灾,故与人修沟渎以备之,而民多匮于食,故与人一簟食,一壶浆,而夫子使赐止之,何也?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仁也,由也不受。”子曰:“尔以民为饿,何不告于君,发仓廪以给食之?而以汝私馈之,是汝不明君之惠、见汝之德义也。速已则可,否则尔之受罪不久矣!”语未毕,季氏让子路者果至。
【译文】子路做了蒲地长官,为防备水灾,春季里征发百姓治理沟渎水道;由于百姓劳苦,就发给每人一盒饭,一壶水酒。孔子听到这事,便派子贡去恢复原状。子路很不高兴,去见先生,说:“我见暴雨将要来临,怕有水灾,因而为民修治沟渎来防备,而百姓多缺食物,所以给每人一盒饭,一壶酒浆,但先生却让子贡制止这事,什么缘故?先生是在禁止我实行仁道啊,先生以仁道教人,却禁止人实行,我不能接受。”孔子说:“你认为百姓处于饿肚子的光景,为什么不向国君报告,打开仓库而使百姓足食呢?却以你个人名义赠送他们,这是你掩盖了国君对百姓的好处,表现你的德义啊。赶快住手还可以,否则你受罪名的日子不会很久了!”话还没说完,执政季氏责备子路的使者果然来到。
【原文】列子不受粟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于郑子阳者,曰:“子列子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阳令官遗之粟数十乘。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佚乐,今妻子皆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先生又辞,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者也,以人之言而知我,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其责我也,又将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且受人之养,不死其难,不义也。死其难,是死无道之人,岂义哉?”其后民果作难,杀子阳。子列子之见微除不义,远矣!
【译文】列子先生一时穷困,面上带有菜色。宾客中有人向郑国子阳谏说道:“列御寇先生,是个有道之士。他居住在您的国家而穷困潦倒,您也许是不爱好贤士吧!”子阳就命令官吏赠列子几十车粟。列子先生出来会见使者,拜了两拜不接受。使者离开,列子先生进屋,他的妻子看了用手按在胸口说:“听说做有道之士的妻儿都能得到安逸快乐,现在妻儿都饿肚子了,国君来送粮食给先生,先生又推辞掉,难道不是命不好么?”列子先生笑着对她说:“国君并非本人了解我的,是根据他人的话才了解我,根据他人的话而送我粮食的;他将来责备我,也会凭着他人的话,这就是我之所以不接受的原因。再说,接受人的供养,不为他而殉难,这是不义;替他殉难,这是替无道之人而死,又哪里是义呢?”后来老百姓果然发难,杀死子阳。列子先生见微知著、不做不义之事,实在看得很远了。
【原文】智过改姓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辕门之外。智过入见智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智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寡人所亲之,必不欺也。子释之,勿出于口。”知过出见二主,入说智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今杀之。”智伯曰:“兵著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而饔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复言。”智过曰:“不杀,则遂亲之。”智伯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桓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与其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智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晋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遂去不见。张孟谈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智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智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军,而禽智伯。智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夫不听智过,亦所以亡也。智氏尽灭,惟辅氏存焉。
【译文】张孟谈因朝见智伯(瑶)出来,在军营外面碰到智过。智过进见智伯说:“韩、魏二主恐怕会有变化。”国君说:“怎么回事?”回答说:“我遇见孟谈在军营外面,看到他神情骄傲,脚步高远。”智伯说:“不是这样。我跟韩、魏二主严格约定,攻破赵国后把它的土地瓜分为三部分,这是我亲自去谈的,一定没有欺诈。您放心,不要从嘴里说出去。”智过出去看到二国主,进去劝智伯说:“韩、魏二国君面目改色而主意变卦,必定背叛您,不如现在杀死他们。”智伯说:“军队部署在晋阳地区多年了,早晚将拿下它来而享受到利益,却有异心是不可以的。您千万不要再说。”智过说:“不杀,那么就去亲近他们。”智伯问:“怎么亲近呢?”智过回答说:“魏桓子有谋臣叫赵葭,韩康子有谋臣叫段规,这都是能改变他们国君预定计策的人。您跟他们的两位国君约定,攻破赵国,就分别封给他们俩一万家户口的县邑一个。像这样做,那么韩、魏二主的心就可以不变,而您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智伯说:“攻破赵国而瓜分其土地为三,又分别封给赵、段二人一万家户口的县邑一个,那么我所得的土地就少了,不行。”智过看到国君不采纳计策,不听他的话,出去之后就更改他的姓为辅氏,于是离开智伯不再出现。张孟闻听到此事,进去见赵襄子说:“我遇到智过在军营外面,从他眼光里看出有怀疑微臣的心意;他入见智伯,出来后更改了他的姓氏,今夜不出击,那就必定晚了。”襄子说:“好的。”就派张孟谈去见韩、魏的国君,相约夜里杀死守堤官吏,掘开汾水口用来淹没智伯的部队。智伯军队因救水而乱成一团。韩、魏二军从两翼攻打它,赵襄子率领士卒攻打它的正面,大败智伯的军队,捉住了智伯。智伯身死国亡土地被瓜分,为天下人耻笑,这是贪得无厌造成的啊。不听智过的劝告,也是他灭亡的原因之一。智氏全被消灭,只有辅氏一支存在下去。
疵知韩魏必反智伯行水,魏桓子、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而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其言告二子。二子曰:“此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疑二家,而懈于攻赵也。不然,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此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
【译文】智伯巡视水流,魏桓子、韩康子陪坐同一辆车。智伯说:“我如今才晓得水可以使人亡国。”桓子用胳膊弯碰碰康子,康子用脚踩踩桓子的脚背,因为汾水可以淹没魏之安邑,绛水可以淹没韩之平阳。疵对智伯说:“韩、魏必定会背叛。”智伯说:“您凭什么知道呢?”回答说:“根据人际关系知晓的。让韩魏跟随去攻打赵国,赵国灭亡,灾难必定要波及韩魏了。现在约定战胜赵国后把它的土地分为三份,眼看(晋阳)城就要投降,但是他俩并不高兴,却有担忧之色,这不是反叛又是什么!”第二天,智伯把他的话告诉魏桓子、韩康子。他俩说:“这是专说坏话的奸臣,想替赵氏游说,使您怀疑我们两家,达到放松攻赵的目的。不然的话,难道我们两家不想享受眼前瓜分赵国的利益,反而去做这危险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吗?”韩魏二主出来,疵进去说:“主人为什么把我的话告诉他俩呢?”智伯说:“您凭什么知道?”回答道:“我见他们看我的时候直楞楞而脚步小跑,这是因为知道我揭穿了他们的老底啊。”
太宰子朱辞官太宰子朱侍饭于令尹子国。令尹子国啜羹而热,投卮浆而沃之。明日,太宰子朱辞官而归。其仆曰:“楚太宰,未易得也,辞官去之,何也?”朱曰:“令尹轻行而简礼,其辱人不难。”明年,伏郎尹而笞之三百。夫仕者先避之,见终始微矣。
【译文】太宰(王家厨师长)子朱侍候令尹(楚相)子国吃饭。令尹子国吮尝肉汤而烫嘴,便抓起一杯水来浇他。第二天,太宰子朱就辞去官职回家。他的仆人说:“楚国太宰一职不容易得到,现在辞官离去,为什么?”子朱说:“令尹行为轻率而疏忽礼节,招致侮辱是很容易的。”第二年,令尹果然惩罚郎尹,打他300下。出仕做官的人预先避开他,见始终可算是很细致了。
汉高祖抚刘濞黥布反,高祖自将往诛布。刘濞年二十,以骑将从。破布军,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后。上患吴、会稽轻悍,不可无壮士以镇之,乃立濞于沛为吴,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祖召濞相之曰:“若状有反相,然业已拜。”因拊其背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岂若耶?然天下同姓一家,慎无反。”
【译文】黥布反汉,高祖亲自率军去诛杀他。刘濞当时20岁,以骑将的身份随军作战。打败黥布军队,而荆王刘贾被黥布所杀,没有后嗣。皇上深忧吴郡、会稽郡民风轻死强悍,不可以没有强有力的人去镇服,就封刘濞在沛郡(治今安徽宿州市西北)为吴王,统辖三郡53座城池。封王领印之后,汉高祖召见刘濞,细看他的面相说:“你有谋反的面相,但是已经封了。”就拍拍他的背部说:“汉朝此后50年,东南地区会出乱子,难道会是你吗?但是国家已经统一,都是刘家天下,千万不要反叛。”
张辟疆为陈平划策汉惠帝崩,吕太后发丧,哭而泣不下。留侯子张辟疆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陈平曰:“太后独有帝,而哭不悲,君知其解未?”陈平曰:“何解?”辟疆曰:“帝无壮子,太后畏君等。今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官,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脱祸矣。”丞相如辟疆计请之,太后悦,其哭乃哀。
【译文】汉惠帝死了,吕太后(雉)发丧,干哭而没有眼泪。留侯(张良)的儿子张辟疆做侍中,年龄才15岁,对丞相陈平说:“太后只生一个皇帝,但哭得不伤心,您晓得其中的缘故吗?”陈平说:“什么道理?”辟疆说:“皇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可以继位,太后对你们怀有戒心。现在应提出封吕台、吕产为将军,领兵坐镇南北二军,其余吕姓外戚也都做官,在朝廷办事。这样,太后就会心安,你们也可以侥幸免祸了。”丞相按照辟疆的计策提出请求,太后一高兴,她哭皇帝才伤心起来。夏侯胜挡乘舆初,夏侯胜为博士,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数出,胜当乘舆前谏曰:“天久阴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缚以属吏。吏白大将军霍光。是时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乃召问胜。胜对:“言在《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下人有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光、安世大惊。后十余日,光卒与安世共白太后,废昌邑王,尊立宣帝。
【译文】当初,夏侯胜担任五经博士,正好汉昭帝死了,昌邑王继位。他多次外出,夏侯胜拦在车驾前面谏阻说:“天气长久阴霾不下雨,预示臣下有算计皇上的。陛下出去,想去哪里?”昌邑王发怒,把他缚起来交官吏问罪。官吏禀告大将军霍光。这时霍光正和车骑将军张安世商量,想废去昌邑王。因此,霍光责备安世泄漏机密。张安世实际上不曾泄漏,便召来夏侯胜审问。胜回答说:“《洪范传》上说过,皇位不正,天罚的预兆是连日阴霾,这时臣下会出现推翻皇上的,讨厌说实话的。所以才推测臣下有预谋。”霍光、张安世听了大为惊奇。过了十几天,霍光终于和张安世一同禀告太后,废了昌邑王,拥立汉宣帝。申屠蟠独自兴叹申屠蟠生于汉末。时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31·智 品
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拥彗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居三年,滂等果罹党锢,或死或刑。唯蟠确然,免于疑论。【译文】申屠蟠生在东汉末年。当时,游学的知识分子汝南籍范滂等人,批评揭露朝廷政治,自公卿以下都推崇他们。太学生们争着以他们的风范为学习榜样,认为文章学术将要兴盛,居家读书人会再被任用。只有申屠蟠一个人叹息说:“过去战国时候,知识分子随意议政,各诸侯国君到了替他们清道、拉车的地步,终于导致(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大祸。现在正是这个时候了。”于是就隐居于梁砀(郡名,治今河南商丘南)地区,依树结屋居住,把自己等同于佣人。住了三年,范滂等人果然遭受党锢之祸,有的被杀死,有的被判刑。只有申屠蟠安然无事,免受嫌疑论处。诸葛亮一目了然曹公遣刺客见刘备。间论伐魏形势,甚合备计。既而诸葛亮入,魏客失措,急起如厕。备谓亮曰:“向得奇士,足以助君。”亮徐叹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忤数,奸形外漏,必刺客也。”急追之,客已越墙去矣。【译文】曹操派遣刺客去见刘备。他趁机会谈论攻打魏国的形势,十分符合刘备的心思。不久,诸葛亮进来,魏国客人惊慌失措,赶紧离座去厕所。刘备对诸葛亮说:“刚才得到一个奇士,足以助您一臂之力。”诸葛亮慢慢地叹息说:“我观察客人面色改变而神情恐惧,目光不敢正视而违反礼数,奸形外漏,必定是个密探。”赶紧去追他,客人已经翻墙逃走了。夏侯霸对姜维夏侯霸降蜀。姜维问曰:“司马公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志否?”霸曰:“司马公自当作家门,彼方有内志,未遑及外事也。公提轻卒,径抵中原,因食于敌,彼可窥而扰也。然有锤士季者,其人虽少,有胆略,精练策数,终为吴蜀之忧。但非常之人必不能为人用,而人亦必不能用之,士季其不免乎!”后十五年,而会果灭蜀;蜀灭而会反。皆如霸言。【译文】·41·皇家藏书
夏侯霸投降蜀国。姜维询问说:“司马懿已经取得了曹魏的政权,还会再有征伐的意图吗?”夏侯霸说:“司马公当然而要振兴自己家门,他正有整顿内部的想法,还来不及顾到外部的事。您带一支精锐部队,直接到中原,从敌国那里取得粮草供应,对方是可以伺机加以骚扰的。不过有个叫锤士季(会)的,那人年纪虽轻,却有胆识谋略,精熟计策筹划,最终要成为吴蜀二国的后患。只是非常之人必定不肯被人所用,而人也必定不能用他,士季恐怕也不能免祸吧!”此后15年,锤会果然灭了蜀国,蜀国灭亡而锤会起来反叛。都应了夏侯霸的话。山涛辞官山涛为河内从事,与石鉴共传宿。涛夜起蹋鉴曰:“今何等时而眠也,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日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君何虑焉?”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也。”投传而去。果有曹爽事,遂隐身不交世务。【译文】山涛做河内从事,跟石鉴一起在驿站里住宿。山涛夜里起身用脚踩了踩石鉴,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睡,你知道太傅(司马懿)卧病是什么意思吗?”石鉴说:“宰相三天不上朝,给他一张诏令回家养老,您干吗为此操心呢?”山涛大叫一声:“唉,石生!不干这危险的事了。”就扔下传命而离开。后来果然发生曹爽被杀的事,他于是隐居不再接触世事。羊祜论夷甫王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耶?”祜不然之,夷甫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此人必将以盛名处当世大位,然败俗伤化者,必此人也。”【译文】王夷甫在京都,备车马去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当时还未成年,姿色才气挺秀卓异,谈吐快人心意,又合乎事理。山涛特别另眼看待。他已经离开座位,还不停地看夷甫,于是叹美说:“生孩子难道不应当像王夷甫这样吗?”羊祜不以为然,夷甫听了拂袖而起身。羊祜回头对宾客说:“这人将来必定靠大名声做当世大官,但是败坏风俗有伤教化的,也必定是这个人。”·51·智 品
刘知桓温桓温豪爽有风骨,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少与沛国刘善。尝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后温将伐蜀,朝廷皆以蜀道险远、温众少深入为忧;惟以为必克。或问其故,曰:“以博知之。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但恐克蜀后,专制朝廷耳。”【译文】桓温性格豪迈爽直有骨气,姿貌十分雄伟,面部有七粒黑痣如七星。从小就和沛国人刘亲善。刘曾经称赞他说:“桓温眼神像紫石的棱角闪光,胡须像刺猬的毛耸起,是孙权、司马懿一流人物。”后来桓温将要伐蜀,朝廷诸公都认为蜀道险阻遥远、桓温的部卒少、孤军深入,很担忧。只有刘认为必定会战胜。有人问其中的道理,刘说:“从下棋可以知道。温是善于下棋的,没有必定取胜的把握就不干。只是怕他战胜蜀国后,要控制朝廷罢了。”王雅论王恭殷仲堪琅邪王道子执政,恃宠骄恣。帝浸不能平,欲选时望为藩镇,以潜制之。问于左卫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恭风神简贵,志气方严:仲堪谨于细行,以文义著称。然皆峻狭自是,且干略不长。若委以方面,天下无事足以守职,若其有事必为乱阶矣。”帝不从。【译文】琅邪王司马道子掌权,依仗恩宠而飞扬跋扈。皇帝(晋孝武帝)渐渐有了一块心病,想选拔知名人士做屏卫,暗中牵制他。向左卫率王雅询问,说:“我要重用王恭、殷仲堪,怎么样?”雅回答说:“王恭这个人风貌简直高贵,意气方正严谨;仲堪这个人拘于小节,靠文名道德著称。但都是严峻狭窄,自以为是的人,况且也没有才干谋略。如果把某部门的大权交给他们,天下太平的时候还能够守职,而一旦国家有事,他必定成为祸乱的根源。”皇帝不采纳。裴狭善知人梁竟陵守孙、剡城守张建并降。裴狭曰:“目动言肆,轻于去就者也。建神情审定,当无异心。”后皆如其言。·61·皇家藏书
【译文】梁朝竟陵太守孙、剡城太守张建都来投降。裴狭说:“孙这个人眼光转来转去,言语随便,是把叛服看得很轻的。张建这个人神情审慎安定,应当是没有异心的。”后来果然都像他所说的那样。魏先生相李密隋末兵兴,魏先生隐梁宋间。杨玄感战败,谋主李密亡命雁门,变姓名教授,与先生往来。先生因戏之曰:“观吾子气沮而目乱,心摇而语偷。气沮者新破败,目乱者无所主,心摇者神未定,语偷者思有谋。今方捕蒲山党,得非长者乎?”李公惊起,捉先生手曰:“既能知我,岂不能救我与?”先生曰:“吾子非帝王规模、将帅才略,乃乱世之雄杰耳!”因极陈帝王将帅与乱世雄杰所以兴废成败,曰:“吾尝望气汾晋,有圣人生,能往事之,富贵可取。”李公拂衣而言曰:“竖儒不足与计事。”后脱身西走,所在收兵,终见败覆。降唐复叛,竟以诛夷。【译文】隋朝末年发生战事,魏先生隐居在梁宋地区。杨玄感打了败仗,替他策划的李密逃亡到雁门(今山西代县西北),改名换姓去做教师,跟先生结交。先生跟他开玩笑地说:“看您神色沮丧而目光散乱,心气浮动而言语吞吞吐吐。神色沮丧是由于刚刚打败仗,目光散乱是还没打定主意。心气浮动是心有余悸,言语吞吐是因为还想有所图谋。现在正搜捕蒲山公(即李密)的余党,难道不是您吗?”李密大惊起身,捉住先生的手说:“既然了解我了,难道不能救我吗?”先生说:“您不具备帝王的气象、将帅的才略,只是乱世的英雄豪杰罢了!”因而详尽地论述帝王将帅与乱世英豪之所以兴衰成败之道理,说道:“我看过太原的风水,那里有圣人出现,能去投靠他,可以取得荣华富贵。”李密把衣服一摔说道:“书呆子不配跟我商量大事。”后来,他脱身向西跑去,一路收集兵马,最终遭失败。投降唐高祖后又反叛,结果被杀死。王令言辨音知祸乐人王令言,妙解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子当从,忽于户外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大惊,蹶然而起曰:“变!变!”急呼其子问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言顷来有之。令言欷涕,谓其子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返。”子问其故,令言曰:“此曲宫声,·71·智 品
往而不返。宫者君也,吾是以知之。”帝果于江都遇害。【译文】乐人王令言精通音乐原理。大业末年,隋炀帝将要到江都(今江苏扬州)去,令言的儿子应当随从,他突然在房子外面弹胡人乐器琵琶,弹出反调的《安公子曲》。令言当时正在屋里躺着,听了大惊失色,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说:“要出事!要出事!”急忙叫他的儿子来问道:“这支曲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他的儿子说刚刚才练。令言欷泪,对他儿子说:“你千万不要随行,皇帝这次一定回不来了。”儿子问其中缘故,令言说:“这曲子属于宫声调,乐声发出之后回不来。宫声代表国君,我因此知道。”皇帝后来果然在江都被杀死。李靖知侯君集必反卫公李靖为仆射,侯君集为兵部尚书。自朝还省,君集马过门数步,不觉。靖谓人曰:“君集意不在人,必将反矣。”【译文】卫国公李靖担任仆射之职,侯君集做兵部尚书。(有一天)从朝廷回衙门,侯君集骑着马闯进大门好几步,并未察觉。李靖对人说:“君集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将来一定会造反的。”李靖教侯君集兵法太宗令卫公李靖教侯君集兵法。既而君集言于帝曰:“李靖将反,至于微隐之际,辄不以示臣。”帝以让靖。靖曰:“此君集反耳。今中夏义安,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矣。而求尽臣之术者,是将有他心焉。”【译文】唐太宗叫卫国公李靖教侯君集学习兵法。不久,君集向皇帝说:“李靖将会造反,因为到了细微曲折的地方,往往不肯告诉我。”皇帝就因此责备李靖。李靖说:“这是君集将要造反罢了。现在中原安定,我所教的,足够用来制服周边国家了。而他想得到我的全套方法,这是他将有异心啊。”·81·皇家藏书
李淳风预言武氏代唐太白屡昼见。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时武卫将军李君羡直玄武门,会宴宫中,行酒,令言小名。君羡自言名五娘。帝愕然。又以君羡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出为华州刺史,寻杀之。帝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俯察,其人已在宫中。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帝曰:“疑似者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帝乃止。【译文】太白星每每白天出现。太史占卜,说:“女主从民间兴起。”又解释《秘记》说:“唐朝三代以后,女主有‘武’字的会兴旺,替代李氏而做皇帝。”当时武卫将军李君羡在玄武门值勤,碰上宫中举行宴会,倒酒给喝,叫他说出小名。君羡自称乳名叫做五娘。皇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又因为君羡官名、封地都带有‘武’字,就让他离开京城去做华州刺史,不久杀死他。皇帝暗地里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里所说的,真有其事吗?”回答说:“我观天察地,推知所说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在后宫中了。超不出30年,她会做皇帝,几乎杀尽李唐子孙。”皇帝说:“凡是嫌疑人都杀掉,怎么样?”回答说:“老天爷命令的,人力无法违抗。”皇帝才没有实施。曹玮忧河西曹玮为定帅。王至定,治事毕,玮谓曰:“公事已毕当还,明日当少留。”明日馔食罢,玮屏左右,谓曰:“公满面权骨,不十年,必总枢。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边备,搜阅人材。不然,无以应卒。”曰:“四境之事,惟公知之,何以见教?”曹曰:“玮在陕西日,河西赵德明尝使以马易于中国,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德明有一子,方十余岁,极谏其父。谓以战马资邻国,已是失计,今更以货杀边人,则谁肯为我用者?玮闻,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常往来牙市中,欲一识之,竟不可得。乃使善画者,图而观之,真英物也。必为边患,公其勉之。”【译文】曹玮担任定州(治今河北定县)军事长官。王到定州来,办完公事,曹玮对他说:“您事情已经办完要回去,明天应当稍留些时。”第二天酒菜吃过,曹玮差开左右,对王说:“您满脸表现出掌权的骨相,不出十年,一定会做枢密院长官。那时西边会有敌情,您应当预先筹划边境武备,收揽人材。不这样,最终无法应付。”王说:“周边的军事,只有您了解,有什么见教呢?”曹玮说:“我在陕西的时候,河西赵德明曾经派人用马跟中原交易,嫌办事人所得利钱低微,要杀他,谁也无法劝止。德明有个儿子,才十几岁,极力说服他的父亲。说是用战马帮助邻国,已是失策,现在又因货物杀边境的人,那么今后谁人肯为我所利用呢?我听到后暗暗思量,认为这孩子想到利用他的人材了,一定胸怀大志。听说他常常往来于市场之中,我想见他一面,最终没有实现。就派个高明的画师,画出他的像回来看他,真是个英雄人物啊。这个人一定会成为边患,您可要努力呀。”邵雍闻杜鹃声治平中,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十年,上用南士作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矣。”至王安石用,雍言果验云。
【译文】宋朝治平年间,有一天,邵雍与宾客散步到天津桥上。听见杜鹃啼叫的声音十分悲切,闷闷不乐,说:“洛阳一向没有杜鹃,现在刚刚来到。天下太平之日,地气从北向南走;天下将乱的时候,就从南向北流动。现在南方的地气来了,杜鹃属于飞禽类,是预先感受到地气的啊。不到20年,皇上任用南方籍士人做宰相,多提拔南方人,专门做变更旧法之事,国家从此就多事了。”到了王安石被重用,邵雍的话果然得到了验证。李师中论王安石李待制师中,在仁宗朝,因邸吏报包希仁参政,或曰:“朝廷自此多事矣。”师中曰:“包公无能为。今鄞令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乱天下必此人。”世人贵其先识。
【译文】李师中在宋仁宗朝任待制一职,由于官邸小吏报告包拯(字希仁)担任参政的消息,有人就说:“朝廷从此就多事啦。”师中说:“包公做不到这一点。现在鄞县县令王安石,眼睛多眼白,很像东晋大将军王敦,将来扰乱国家的必定是这个人。”当世的人非常赏识他的预见。
韩宗师料事元丰八年,神宗升遐。兵部韩宗师问宗丞程伯淳,曰:“今日之事何如?”宗丞曰:“司马君实、吕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当何如?”宗丞曰:“当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他日可忧。”兵部曰:“何忧?”宗丞曰:“元丰大臣皆嗜利者,若使自变其已甚害民之法,则善矣;不然,衣冠之祸未艾也。君实忠直,难与议。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皆验。
【译文】北宋元丰八年,神宗仙逝。兵部韩宗师问宗丞程伯淳说:“现在的事情怎么办?”宗丞回答说:“司马光、吕公著要做宰相了。”韩宗师说:“二位果然做宰相,该怎么办呢?”宗丞说:“应该跟元丰时期的大臣认同,如果先划分派别,将来就很可担忧了。”韩宗师问:“担忧什么?”宗丞说:“元丰时期的大臣都喜欢讲财利,如果让他们自己去改变那害民已经很深的政令,就很好了;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同僚之间争斗是无穷尽的。司马君实为人忠直很难跟他商量,吕晦叔了解事理,只怕力量达不到罢了。”过后都得到验证。刘基择主初,刘诚意隐居力学,尝游武林西湖。有异云起西北,鲁道源、宇文公谅皆谓此庆云。公独纵饮不顾,曰:“此天子气,应在金陵。十年后,有王者起其下,我当辅之。”后谒贾见有洁癖而去。又谒王冕,见其胆不足而去。又谒方国珍,处两月,偶情洽,方移坐门槛,亦去。乃谒我太祖,入其境,便倾心。以“天道后举者胜”一语契之,遂置幄中。多所咨受,以成大功。
【译文】早年时候,刘基(字伯温,后封诚意伯。)隐居不仕,致力于学术,曾经游历到杭州西湖。有奇异云气从西北方升起,鲁道源、宇文公谅都认为是国家祥瑞。只有刘伯温开怀畅饮头也不回,说:“这是天子气,应验它的地方是在金陵(南京)。十年以后,有真命天子从这里兴起,我应该去辅佐他。”后来去拜谒贾见他过于浩身自好而离开。又去拜见王冕,见他胆略不足而离开。又拜见方国珍,住了两个月,两情投合,谈话间见方的屁股移到门槛上去坐,也离开他。就去拜见我朝太祖(朱元璋),一进入他的地盘,就两心相倾。凭着“举起替天行道旗帜于最后的人胜利”一句话,合了对方的心意,就被安排在兵营中。后来多次接受咨询、献计献策并被采纳,而成就了大功业。
卷二
妙品一孔子赞文王昔者文王侵孟、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惧,请入洛西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请以解炮烙之刑。天下皆悦。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译文】过去文王(周文王姬昌)率兵攻入孟地(古地名,今河南孟州南)、攻克莒(在今山东胶南县一带)、攻取酆(古地名,今陕西户县),三次大捷而引起纣王(商朝末代君主)嫉恨。文王害怕了,请求献出洛西之地,用方圆千里的土地,请求纣王废除炮烙(用铁烧红烙身的酷刑)之刑。孔子听说后,赞叹道:“仁啊,周文王!以千里的封邑为轻,而请求废止炮烙之刑。智慧啊,周文王!献出千里之地,而赢得天下人之心。”周公仁待殷民武王克殷,召太公而问曰:“将奈其士众何?”对曰:“臣闻爱其人者,兼屋上之乌;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咸刘厥敌,使靡有余,何如?”王曰:“不可。”太公出,召公入,王曰:“为之奈何?”对曰:“有罪者杀之,无罪者活之,何如?”王曰:“不可。”召公出,周公入,王曰:“为之奈何?”周公曰:“使各居其宅,田其田,无变旧新,唯仁是亲。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武王曰:“广大乎,平天下矣。”
【译文】周武王攻克殷都,召见太公(即姜太公,名尚)而问道:“将如何对待殷的民公呢?”姜太公回答道:“臣听说爱其人,连同他屋上的乌鸦;憎恶其人,连同他的同党,统统杀掉,不留一人,怎么样?”周武王说:“不可。”太公出去后,·召公(周文王庶子,名食邑于召,今陕西凤翔县)进来,武王又问他:“拿他们怎么办?”召公答道:“有罪的就杀掉,无罪的就让他活着,怎么样?”武王说:“不可。”召公出去后,周公(周武王弟姬旦)进来,武王又问他:“拿他们怎么办?”周公答道:“让他们各自住在他们的家中,耕种自己的田地,和原来一样。用仁爱去对待他们。百姓有过错,都在我一人。”武王高兴地说:“(周公的胸怀)广大啊!可以平天下了!”管仲讴歌脱险管子得于鲁,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皆讴歌而引。管子恐鲁止而杀己也,欲速至齐,因谓役人曰:“我为汝讴,汝为我和。”其和适宜,役人不倦而取道甚远。管子可谓能因事役人。人得其所欲,己亦得其所欲。以此术也而用万乘之国,其霸犹少乎?
【译文】管仲(齐国大夫。姓管,名夷吾,字仲。春秋时著名的政治家)在鲁国被捕(管仲辅佐公子纠。公子小白先入齐为国君,管仲因而被捕,后为齐相)。被捆绑着投入囚车,由差役推车送往齐国。差役们都唱着歌,拉着车。坐在囚车里的管仲,担心鲁国阻止囚车而杀了他,因此心中想快些到齐国,就对拉车的役夫们说:“我替你们唱歌,你们替我应和。”役夫应和适当,因而不觉疾倦就走了很远的路。管子可以称为善于差使人了。役人得到他们所想的(行远路而不倦)而管仲自己也达到了目的(速入齐,以免被鲁所杀)。用这种方法来统治万乘大国(齐国),还能不称霸吗?管仲劝齐桓公任贤齐桓公谓管夷吾曰:“寡人有大邪三,犹尚可以为国乎?”对曰:“臣未得闻。”公曰:“寡人不幸而好田,晦夜而至禽侧田,暮不见禽而后反,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曰:“寡人不幸而好酒,日夜相继,诸侯使者无所致,百官有司无所复。”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曰:“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色,而姑姊有不嫁者。”对曰:“恶则恶矣,然非其急者也。”公作色曰:“此三者且可,则恶有不可者矣。”对曰:“人君唯优与不敏为不可。优则亡众,不敏不及事。”公曰:“善。吾子就舍,异日请与吾子图之。”对曰:“时可将与夷吾,何待异日乎?”公曰:“奈何?”对曰:“公子举,为人博闻而知礼,好学而辞逊,请使游于鲁,以结交焉。公子开方,为人巧转而兑利,请使游于卫,以结交焉。曹孙宿,其为人也小廉而苛状,足恭而辞结,正荆之则也,请使往游,以结交焉。遂立行三使者而后退,相三月,请论百官。”公曰:“诺。”管仲曰:“升降揖让,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行。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戚,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城父,请立为大司马。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胥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此五子者,夷吾一不如,然而以易夷吾,夷吾不为也。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存矣;若欲霸王,夷吾在此。”桓公曰:“善。”
【译文】齐桓公对管夷吾(管仲)说:“寡人有三个大缺点,还可以治国吗?”管仲答道:“臣未听国君说过。”桓公说:“寡人不幸而喜爱打猎,每当傍晚到飞禽旁打猎,天黑不见飞禽才回去,诸侯使者不能觐见,百官有司不能获得答复。”管仲回答说:“坏是坏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桓公又说:“寡人不幸而好酒,日夜相继,诸侯使者不能觐见,百官有司不能获得答复。”管仲回答说:“坏是坏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桓公又说:“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女色,而姑姊却有未嫁的。”管仲还是回答说:“坏是坏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桓公听罢,脸上变色说:“这三件事都可以,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管仲说:“人君只有犹豫不决和办事不敏是不可的。犹豫不决就会失众,办事不敏则办不成事。”桓公说:“好的。您且回去,过几天请与您共谋大事。”管仲回答说:“现在就是时候,何必等待来日呢?”桓公说:“怎么办呢?”管仲答道:“公子举,为人知识广博而又知礼,好学而又谦逊,请让他到鲁国游说,而结交鲁国。公子开方,为人灵巧而敏锐,请让他到卫国去游说,而结交卫国。曹孙宿,为人正直而严肃,恭敬而善于言辞,正是游说楚国的人选,请让他到楚国去游说,而结交楚国。立即让他们三人出使,过三个月再来讨论百官之事。”桓公说:“好的。”过了三个月,管仲对齐桓公说:“进退礼让,言辞刚柔相济,臣不如隰朋,请任命他为大行(管职名称,是应对诸侯之官)。发动人民垦荒种地,多产粮食,增加人口,臣不如宁戚,请任命他为大司田(管农业生产的官)。能激励三军,让他们为国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城父,请任命他为大司马(管军务)。善于决狱,不杀无罪之人,也不诬陷无罪之人,臣不如宾胥无,请任命他为大司理(执法的官员)。敢于犯颜直谏,不怕因此而遭致死亡,绝不屈服于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任命他为大谏之官(向国君进谏的官)。这五个人,我一个也比不上,然而要用他们替代我,我也不干。大王如果想治国强兵,有这五个人就行了;想要在诸侯国之间称霸,有我管夷吾就行了。”齐桓公听罢说:“对的。”
中妇诸子谏齐桓公桓公外舍而不鼎馈。中妇诸子谓宫人:“何不出从乎?君将有行。”宫人皆出从。公怒曰:“孰谓我有行者?”宫人曰:“贱妾闻之中妇诸子。”公召中妇诸子曰:“汝言闻吾有行也?”对曰:“妾人闻之:君外舍而不鼎馈,非有内忧必有外患。今君外舍而不鼎馈,君非有内忧也,妾是以知君之将有行也。”公曰:“善。此非吾所与女及也,而言乃至焉。吾是以语女:吾欲致诸侯而不至,为之奈何?”中妇诸子曰:“自妾之身之不为人持接也,未尝得人之布织也,意者更容不审耶?”明日,管仲朝,公告之。管仲曰:“此圣人之言也,君必行也。”
【译文】齐桓公宿于王宫外,又不用鼎盛饭吃。中妇诸子(王宫中女官名)对宫女们说:“为什么不去随从国君呢?国君将要出行了。”于是宫女们都出来跟随桓公。桓公大怒说:“谁说我将要出行?”宫女们说:“我们是从中妇诸子处听到的。”桓公说召见中妇诸子,问道:“是你说我将出行的吗?”答道:“妾听说:国君宿于外而又不鼎馈而食,不是有内忧,就一定是有外患。现在您外舍而不鼎馈,又没有内忧,妾因而知道您必将出行。”桓公听罢,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就说:“对。这个意思我未曾告诉你,而你却说中了。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我想会盟诸侯,但他们不来,怎么办?”中妇诸子说:“从妾而言,不去替别人效劳,是因为未曾得到别人的一匹布啊。您所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第二天,宰相管仲上朝,齐桓公把中妇诸子的话告诉管仲。管仲听罢,说:“这是圣人的话啊,您一定要身体力行啊。”管仲论民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仲曰:“可,然非圣人之道。”桓公曰:“何也?”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鲜不可以与圣人之言。惠士可与辨物,智士可与辨无方,圣人可与辨神明。夫圣人之所为,非众人所可及也。民知十己,则尚与之争,曰:‘不如我也’;百己则疵其过;千己则谁而不信。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不可暴而杀也,可麾而致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译文】齐桓公对管仲说:“我想在国中举大事,使它昭然如同日月之明,无论愚夫愚妇都说好,可以做到吗?”管仲说:“可以做到,但这不是圣人之道。”公说:“为什么呢?”管仲回答:“短井绳不可以用来汲取深井之水,浅鄙之人不可以和他谈论圣人之言。贤惠之士可以与他辨别人和事物,智慧之士可以与他辨别有无方略,而圣人却可与他辨识神明。圣人的作为,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民智十倍于己,就会相互争斗,说:‘(彼)不如我啊’;百倍于己,就会看轻他的过失;千倍于己就会谁都不信服。所以民不可以让他懂得太多,只可使他们在一起而加以管理;不可用残暴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可加以招徕而获得他们;民众不可以一家一家地去劝说,可以拿出实物给他们看。”管仲习水御敌桓公曰:“天下之国,莫强于越。今寡人欲北举事孤竹离枝,恐越人之至,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君请遏原流,大夫立沼池,令以矩游为乐,则越人安敢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隐三川,立员都,立大舟之都。大身之都有深渊,垒十仞,令曰:能游者赐千金;未能,用金千,齐民之游水,不避吴越。”桓公终北举事于孤竹离枝,越人果至,隐曲蔷以水齐。管子有扶身之士五万人,以待战于曲蔷,大败越人。此之谓“水豫。”
【译文】齐桓公说:“天下之国,没有比越国更强的。现在寡人想对孤竹离枝用兵,恐怕越国乘虚而来,对此有什么办法呢?”管仲回答道:“请您遏制源头,大夫立于沼池,下令用矩(方形木船)游水为乐,那么越人怎么敢来呢?”桓公说:“怎么具体实行呢?”管仲说:“请凭依三川,依仗深渊和十仞(一仞八尺)高的城墙,下令道:能游过去的人,赏赐千金;不能游过去的罚金千,齐民游水,一定不亚吴越之人。”桓公最后还是对北方的孤竹离枝用兵征讨了,越国果然派兵袭齐,在曲蔷(地名)用水淹之法攻齐。管仲在这里预先布置了五万水军,大败越人。这叫做“水豫”。(预先学习游水御敌)管仲为民谋利桓公忧北郭民之贫,召管子而问曰:“北郭者,尽履缕之氓也。以唐园为本利,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请以令:禁百锤之家,不得事鞒,千锤之家不得为唐园,去市三百步者,不得树葵菜。若此,则空闻有以相给资,则北郭之氓有所雠其手搔之功,唐园之利,故有十倍之利。”
【译文】齐桓公为城北的百姓贫穷而忧虑,召见管仲,问道:“城北都是编鞋织布·62·皇家藏书
为生的百姓。用唐园为本求利,可有什么法子吗?”管仲回答说:“请国君下令:禁止百钟之家(富人)在唐园放马,千钟之家用唐园谋利,离集市三百步不得种植蔬菜。如果这样,就不会听说富人利用唐园而获利,城北的百姓就能够售出自己亲手劳动的成果,唐园就会给百姓带来十倍的利益。”管仲筹划霸业管子告桓公曰:“士农工商四民,国之石民也。不可使杂处,杂处则其言咙,其事易。昔圣王之处士也,使就闲燕,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处农就田野。令夫群萃而州处,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是故士之子恒为士,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农之子恒为农。野处而不慝,其秀民之能为士者,必足赖也。”桓公曰:“善。”于是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公帅五乡焉,国子帅五乡焉,高子帅五乡焉,叁国起案,以为三官,臣立三宰,工立三族,市立三乡,泽立三虞,山立三衡。桓公曰:“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国未安。”桓公曰:“安国若何?”对曰:“修旧法,择其善者而业用之。”遂滋民与无财而敬百姓,国既安矣。桓公曰:“其可乎?”对曰:“未可。君若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正卒伍、修甲兵,则难以速得志矣。君有攻伐之器,小国诸侯有守御之备,则难以速得志矣。君若欲速得志于天下诸侯,则事可以隐令,可以寄政。”桓公曰:“为之若何?”对曰:“作内政而寄军令焉。”桓公曰:“善。”管子于是制国,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以为军令;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帅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振旅,秋以治兵。是故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伤同恤,福灾共之,人与人相畴,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不乖;昼战目相视,足以相识,其欢欣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行于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大国之君莫之能御也。
【译文】管仲禀告齐桓公说:“士农工商四民是国家的柱石。不能让他们杂处聚居,杂处则他们的言辞杂乱,事业不专。当初圣贤之王,让士人处于闲静之地,让工人处于官府之中,让商人处于市井,让农民处于田间。这样使他们按行业聚居,少年时就学本业,安于本业,不因见异而思迁。因此,他们的父兄的教诲,不必严肃而自然成功,他们子弟的学习,不必多劳就能成功。所以,士人的儿子永远是士人,工人的儿子永远是工人,商人的儿子永远是商人,农人的儿子永远是农人。其中优秀之民能成为士的,就依赖他们了。”齐桓公说:“对的。”于是把齐国分为二十一乡:工商聚居在一起的有六个乡,士聚居在一起的有十五个乡。由桓公率领五乡,国子(桓公之子)率领五乡,高子率领五乡。国立三官,臣立三军,工立三族,市立三乡,泽立三虞,山立三衡。齐桓公说:“我想称霸于诸侯,可以吗?”管子回答说:“不可,国还未安定。”桓公问:“怎么使国安定呢?”管仲答道:“整理旧法,选择好的而用。”于是对民实行休养生息,敬重民众,国家就安定了。齐桓公这时又问管仲:“可以称霸了吗?”管仲说:“不可。您如果整饬军队,修缮甲兵,那么其它的大国也必将整饬军队,修缮甲兵,您就难以很快实现自己的志向了。您有攻伐的器械,小国诸侯则有守御的设施,您也难以很快实现自己的志向。您假如想很快就实现霸业,可以用隐令寄政之法。”齐桓公问:“怎么隐令寄政?”管仲说:“就是在内政上实行军令。”齐桓公说:“好的。”管仲于是规定,五家为一轨,轨立长;十轨为一里,里有司;四里为一连,连立长;十连为一乡,每乡选良人为军令(官);五乡设一帅,万人为一军,五乡的帅,率领三军,所以有中军之鼓,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季用(春天打猎)来振奋士兵,秋季用(秋天打猎)来治理军队。因此,军队在民间得到整饬,军旅在郊外得到训练,教导训练成功后不让他们随便迁徙。一伍之人(五人为一伍)祭祀同福,死伤同恤,福灾与共,人与人相亲,家与家相亲,世代同住一处,少小共同游戏,所以夜战则声音相闻,不会有误;昼战则眼目相视,足以相识,人们之间欢欣足以到死不变,居在一起则同乐,行走在一起则同和(和睦友爱),死则共寄哀悼之情。因此,守则能固守,战则能同样强大。您有这样的将士三万人,就可以横行于天下,用来诛杀无道之人,维护周天子,即使大国之君也不能同您对抗啊。管仲善理财管子曰:“阴王之国有三,而齐与在焉。”桓公曰:“此若言可得闻乎?”管子对曰:“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此阴王之国也。且楚之有黄金,中齐有蔷石也,苟有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倪而走耳。使夷吾得居楚之黄金,吾能令农毋耕而食,女毋织而衣。今齐有渠展之盐,请君伐菹薪煮沸水为盐,正而积之。”桓公曰:“诺。”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召管子而问曰:“安用此盐而可?”管子对曰:“孟春既至,农事且起,大夫无得缮冢墓,理宫室,立台榭,筑墙垣;北海之众,无得聚庸而煮盐。若此,则盐必坐长而十倍。”桓公曰:“善。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粜之梁赵宋卫濮阳,彼尽馈食之国也,无盐则肿,守圉之国,用盐独甚。”·82·皇家藏书
桓公曰:“诺。”乃以令使粜之,得成金万一千余斤。桓公召管子而问曰:“安用金而可?”管子对曰:“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必以金。金坐长而百倍。运金之重以衡万物,尽归于君。故此所谓用若挹于河海,若输之给焉。此阴王之业。”
【译文】管仲说:“有三个诸侯国得地利,齐国就是齐中之一啊。”齐桓公说:“这话中的意思可以说给我听吗?”管仲说:“楚国有汝、汉一带出产的黄金,而齐国有渠展(地名)出产的盐,而燕国也拥有辽东的盐。这都是得地利啊。况且,楚国的黄金假如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人就会斜视而逃。如果让我管夷吾能占有楚国的黄金,我能让农民不耕而有饭吃,妇女不织而有衣穿。现在我们齐国有渠展之盐,请您砍伐木柴来煮海水成盐,贮积起来。”齐桓公赞同说:“对。”于是十月开始煮盐,至了正月(这里指十月)积累盐36000钟(6石4斗为1钟)。齐桓公召见管仲,问道:“怎么使用这些盐呢?”管仲回答说:“春天到了,农事兴起,令大夫不可修缮祖坟,不可修缮家室,不可建造台榭,砌墙垣;北海(即渤海)的民众不得聚集佣人(雇工)煮盐。如此,则盐价一定会涨十倍。”桓公说:“好的。以后怎么做呢?”管仲说:“请国君下令:把盐卖给梁赵宋卫濮阳,这些都是缺盐的小国啊,没有盐吃就会患粗脖子病,这些守御之国,用盐很多。”齐桓公说:“好的。”于是下令把盐卖给这些缺盐的诸侯国,获得11000多斤的金。桓公又召见管仲,问道:“怎么用这些金呢?”管仲回答道:“请国君下令,使那些出贺献之礼的,一定用金。这样,金价一定会涨百倍。用金来衡量万物,那么万物就都是国君的了。这就是好比从海水中取得财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啊。这是上天赐给国君的家业啊!”管仲为曲防之战备财桓公曰:“曲防之战,民多假贷而给上事者。寡人欲为之出赂,为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令富商蓄贾,百符而一马,无有者取于公家。若此,则马必坐长而百倍其本矣。是公家之马不离其牧皂,而曲防之战赂足矣。”【译文】齐桓公说:“曲防(地名)之战,民有许多靠借贷来缴纳赋税的。寡人想替民解除债务,应当怎么办呢?”管仲答道:“请国君下令,让富商大贾出钱买马给军队,没有马的人家可向公家购马。这样,马价一定会上涨百倍。如此则公家之马不会离开养马槽,而曲防之战的钱财也就凑足了。”
管仲计取民粮桓公问于管子曰:“崇弟蒋弟丁惠之功,世吾岁罔,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去菹菜咸卤斤泽山间垒不用之壤,寡人不得藉斗升焉。去一列稼缘封十五里之原,强耕而自以为落其民,寡人不得藉斗升焉!则是寡人之国,五分而不能操其二。是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也!以是与天子提衡,争秩于诸侯,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唯籍于号令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发帅置屯。籍农十钟之家不行,百钟之家不行,千钟之家不行。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数皆见于上矣。君案数,令之曰:‘国贫而用不足,请以平价取之子’。皆案不能挹损焉。君直币之轻重以决其数,使无券契之责,则积藏粟皆归于君矣。故九州无敌,竟土无患。”令曰:“罢师农,无所用之。”管子曰:“天下有兵,则积藏之粟足以备其粮;天下无兵,则以赐贫氓。若此,则菹菜咸卤斤泽山间垒之壤,无不发草,此之谓籍于号令。”
【译文】齐桓公对管仲说:“崇弟蒋弟丁惠的功劳,是无人可及的,寡人不能依靠他们而获得一斗一斤的钱粮了。那些只长荒草野菜和盐碱之地以及荒山沼泽之地,寡人也不能获得一斗一升的钱粮了。还有那些强迫农家去耕种的荒原,也成了百姓的村落,寡人也不能依靠那些土地获得一斗一升的钱粮了。如此看来寡人的国家,五分而不能有其二。这是有万乘(指万辆战车)之号而没有千乘的实际啊!这种情况而想维护周天子,同各诸侯国争斗,有什么办法呢?”管仲回答道:“只有依靠大王的号令了。”齐桓公说:“怎么做呢?”管仲回答道:“请下命令,发兵到国境上屯守。农家有十钟粮的可以不去,百钟粮的可以不去,千钟粮的可以不去。去的不到百分之一,千分之十,而百姓的粮仓和地窖就都露出来了。国君按粮仓的数量,下令说:‘国家贫困而财用不足,请用平价买下你们的粮食’。因为国家掌握了粮仓和地窖的数量,百姓想隐瞒也不可能了。大王根据财物的轻重来决定收取的数量,并且不给券契的债务,民间所窖藏的粮食都归国君所有了。因此九州就无人敢敌,整个国家都没有祸患。”桓公下令说:“停止师旅使之归农。”管仲说:“天下有战事,那么所积藏的粮食足以备战,天下无战事,就把粮食赏赐给贫穷的百姓。像这样,那么那些不长庄稼的荒地,就会全都被开垦了。这就叫做依靠国君的号令。”
管仲重农抑商桓公曰:“吾欲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粟重而万物轻,粟轻而万物重。两者不冲立,故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则请重粟之价釜三百,若是,则田野大辟,而农夫劝其事矣。”桓公曰:“重之有道乎?”管子对曰:“请以令,与大夫城藏,使卿诸侯藏千钟,令大夫藏五百钟,列大夫藏百钟,富商蓄贾藏五十钟,内可以为国委,外可以益农夫之事。”桓公对曰:“善。”下令卿诸侯、令大夫城藏,农夫辟其五谷,三倍其价,则正商失其事,而农夫有百倍之利矣。
【译文】齐桓公说:“我想减抑商人的利益而增益农夫之事,有什么办法吗?”管仲回答道:“粮价重而万物轻,粮价轻而万物重。两者不能等同,因此要减抑商人之利而增益农夫之事,就请抬高粮价每釜300,这样则田野得以开垦,农事得到勉励了。”齐桓公:“有什么方法吗?”管仲答道:“请国君下令:卿诸侯家藏1000钟粟,大夫家藏500钟粟,列大夫家藏100钟粟,富商蓄贾家藏50钟粟。内可以为国积粮,外可以有益农事。”桓公说:“好的。”下令卿诸侯大夫各按规定藏粮,而农夫开垦土地,种上五谷,三倍粮价。这样,商贾就失去暴利,而农父则有百倍之利了。管仲聚天下之商桓公曰:“皮干筋角、竹箭羽毛齿革不足,为此有道乎?”管子曰:“唯曲衡之数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为诸侯之商贾立客舍,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刍菽,五乘者有伍养。天下之商贾,归齐若流水。”
【译文】齐桓公说:“皮干筋角、竹箭羽毛齿革(用来制作武器的原料)都不充足,为此有什么办法呢?”管仲回答说:“只有大量接纳天下商贾,使物资得以交流方可。”桓公说:“怎么能做到呢?”管仲答道:“请国君下令:替各国的商人建筑宾馆。带一车货物的给予饭食款待;带三车货物的为马匹提供草料;带五车货物的为其随从提供食宿。这样一来,天下商人到齐国来就像流水一般了。”
管仲西见周天子桓公曰:“寡人欲西朝天子,而贺献不足,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请以令:城阴里,使其墙三重,而门九袭。因使玉人刻石而为璧,尺者万众,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圭中四千,瑗中五百。”璧之数已具,管子西见天子,曰:“敝邑之君,欲率诸侯而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请以令,使天下诸侯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者,不得不以彤弓石璧,不以彤弓石璧者不得入朝。”天子许之,曰:“诺。”号令于天下。天下诸侯载黄金珠玉、五谷文采布泉输齐,以收石璧。石璧流而之天下,天下财物流而之齐。故国八岁而无籍,阴里之谋也。
【译文】齐桓公说:“寡人想到西方朝见周天子,但贺献之礼不足,对此有何办法吗?”管仲回答道:“请国君下令:在阴里(地名)筑城,使筑成三层城墙,九道城门。然后使玉匠刻石为璧(平而圆,中心有孔的玉),1尺大的刻1万件,8寸的刻8000件,7寸的刻7000件,中等大小的圭(帝王、诸侯在举行朝会、祭祀的典礼时拿的一种玉器)4000件,中等大小的瑗(一种孔大边小的玉)500件。”等到石璧的数量完成后,管仲就向西去见周天子,说:“敝国的国君,想率领各诸侯来朝拜先王的庙,然后朝拜周天子。请天子下令,诸侯朝拜先王之庙,拜谒周天子,不能不用彤弓(朱红色的弓)石璧,否则不得朝见周天子。”周天子答应了管仲,说:“好的。”于是把这项规定,诏告天下。天下诸侯知道了,就装载着黄金珠玉、五谷文采布泉到齐国来,换取石璧。这样,石璧流散于天下,而天下的财物则流入齐国。所以齐国八年而没有征发租税,全仗管仲此计啊。管仲献菁茅之谋桓公曰:“天子之养不足,号令赋于天下,则不信诸侯。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江淮之间,有一茅而三脊,每至其本,名之曰菁茅。请使天子之吏,环封而守之。夫天子则封于太山,禅于梁父者。令天下诸侯曰:‘诸侯从天子封于泰山、禅于梁父者,必抱菁茅一束以为禅籍,不如令者不得从。’”天子下诸侯载其黄金,争秩而走,江淮之菁茅坐长而十倍其贾,一束而百金。故周天子三日即位,天下之金四流,而归周若流水。故天子七年不求贺献者,菁茅之谋也。
【译文】齐桓公说:“周天子的供养不丰足,想要收天下赋税,又怕不取信于诸侯。为此有什么办法吗?”管仲答道:“江淮之间,有一种茅有三脊(中间高起部分),常到根部,叫做菁茅。请求天子派官员,把长菁茅的地方四周封闭起来,并派人守卫。然后天子就去祭祀太山,下令天下诸侯:‘诸侯随从天子封禅泰山,一定要抱一束菁茅作为封禅的凭据。(古时祭祀时,把酒倒在包成捆儿的菁茅上慢慢地渗下去,表示如鬼神喝了一样。)不这样做的,不得随从天子封禅。”这样一来,诸侯们都车载黄金,争着到处换取菁茅,江淮的菁茅一下子涨价十倍,一捆就价值百金。所以,天子继位三天,天下之金就四处流动,归于周的黄金如同流水一般。所以周天子七年不需贺献之礼,都是由于管仲的菁茅之谋啊!管仲为民消债桓公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以利吾贫萌,农夫不失其本事,反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唯反之以号令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使宾胥无驰而南,隰朋驰而北,宁戚驰而东,鲍叔驰而西。四子之行定,夷吾请号令谓四子曰:‘子皆为我君视四方称贷之间,其受息之氓,几何千家以报吾。’”鲺叔驰而西,反报曰:“西方之氓者,带济负河,菹泽之萌也。渔猎取薪,蒸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钟,少者六七百钟。其出之钟也,一钟,其受息之萌九百余家。”宾胥无驰而南,反报曰:“南方之萌者,山居谷处,登降之萌也。上断轮轴,下采杼栗,田猎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伍也,其受息之萌八百余家。”宁戚驰而东,反报曰:“东方之萌,带山负海,若处上断福(通“辐”,此处借代为车),渔猎之萌也。治葛缕而为食。其称贷之家,丁惠高国,多者五千钟,少者三千钟,其出之中钟五也。其受息之萌八九百家。”隰朋驰而北,反报曰:“北方之萌者,衍处负海,煮为盐,梁济取鱼之萌也,薪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二十也,受息之氓,九百余家。”凡称贷之家,出泉参(通“叁”)千万,出粟参数千万钟,受子息民参万家。四子已报,管子曰:“不充我君之有萌,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然欲国之无贫,兵之无弱,安可得哉?”桓公曰:“为此有道乎?”管子曰:“唯反之以号令为可。请以令:贺献者,皆以枝兰鼓,则必坐长什倍其本矣。君之栈台之职,亦坐长什倍。请以令,召称贷之家,君因酌之酒,太宰行觞。”桓公举哀而问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闻子之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终其上令。寡人有枝兰鼓,其贾中纯万泉也,愿以为吾贫萌,决其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债。”称贷之家,皆齐首而稽颡曰:“君之忧萌至于此,请再拜以献堂下。”桓公曰:“不可。子使吾萌,春有以事耜,夏有以决芸,寡人之德子无所宠,若此而不受,寡人不得于心。”故称贷之家皆再拜受。所出栈台之职,未能参千纯也,而决四方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债。四方之民闻之,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曰:夫垦田发务,上之所急,可以无庶乎?君之忧我至于此,此之谓反准。
【译文】齐桓公说:“寡人多事务,那些来到我国的富商大贾都用放贷之法剥削我民,要使农民都能安居乐业,有什么办法呢?”管仲回答说:“只有用国君的号令才能做到。”桓公说:“怎么做呢?”管仲回答:“请派宾胥无到南方去,隰朋到北方去,宁戚到东方去,鲍叔牙到西方去。他们四人都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就下令给他们:‘你们替我君了解一下,受借贷剥削的百姓有多少家,然后报告’。”鲍叔牙到西边,不久报告说:“西方的百姓,处在济河、黄河之滨沼泽地带,依靠捕鱼、打猎、砍柴为生。那些放贷的人家,多的要有千钟(一钟六石四斗),少的也要有六七百钟。利息是借一还二,借贷的百姓达900多家。”宾胥无到达国之南,报告说:“南方的百姓,处在山谷地带,靠打猎为生。放贷人家,多的有成千上万钟,少的也有六七百钟。收百分之五的利息。借贷之民有800多家。”宁戚到东部,报告说:“国东之民,依山面海好比住在山上而交通不便,是靠捕鱼打猎为生之民。还有种植、编织麻葛的。那些放贷的人家,多的放5000钟,少的也有3000钟,每钟收利五斗。接受借贷之民有八九百家。”隰朋来到国之北,报告说:“北方之民,住在海边,煮海水为盐,还有一部分靠捕鱼、砍柴为生。那些放贷人家,多的千万钟,少的有六七百万钟,收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借贷之民有900多家。”总共放贷之家出泉(古代货币称“泉”或“泉布”)3000万,出粟三数千万钟,受借贷剥削的有30000家。四位大夫都已报告了,管仲就对齐桓公说:“齐国之民未被遗弃,而受五君的领养啊!然而这种情况想要国中无穷人,军队不衰弱,怎么能做到呢?”桓公说:“这有什么办法吗?”管仲说:“这只能靠国君的号令了。请国君下令:向国君贺献的人,都用枝兰鼓(一种钟鼓之乐),那么枝兰鼓一定会涨价十倍。国君的栈台之职也因而涨十倍之利。请下令,召见全国放贷的人家,君主亲自为他们酌酒,太宰亲自为他们敬酒。”然后桓公很伤感地对他们说:“寡人多事务,使诸位商贾聚集我国,听说你们借贷给我贫民,让他们能完成交给国家的赋税。寡人有枝兰鼓,其价在万泉,愿意为我贫民,免除欠你们的利息,使他们不再有券契之债。”商人们都叩头说:“国君忧民如此,请再拜,愿将券契献于堂下。”齐桓公说:“不能这样。你们使得我民春能播种,夏能耕耘,寡人感激你们不尽,如果不受枝兰鼓,寡人于心不安啊!”因此,这放贷的富人都再拜接受了。桓公所出的枝兰鼓,其价不到3000泉,而免除四方之民的利息之数,使他们没有欠债的忧虑。四方之民听到这件事,都父教子,兄教弟道:“种田是君上十分重视的事,可以不努力去做吗?国君为我们分忧到这种程度,这就叫反哺其民啊。”
管仲为齐树威龙斗于马渭之阳、牛山之阴。管子入复于桓公曰:“天使使者临君之郊,请使大夫初饬左右玄服天之使者乎。”天下闻之曰:“神哉,齐桓公!天使使者临其郊。”不待举兵而朝者八诸侯。此乘天威而动天下之道也。故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
【译文】龙相斗于马渭之北、牛山之北。管仲入奏桓公道:“上天派遣的使者(龙)降临国君城郊(上古时代国都城外百里以内称“郊”),请派大夫穿玄服(黑色礼服)去迎接!”天下诸侯听到这件事,都说:“神圣啊,齐桓公!上天的使者降临其郊。”不等用兵,就有八位诸侯来齐朝拜齐桓公。这是利用天威来震动天下的方法啊。所以智慧的人可以利用鬼神,而愚昧者只会相信。管仲惩恶戒显贵桓公曰:“大夫多并其财而不出,腐朽五谷而不散。”管子对曰:“请以令,召城阳大夫而请之。”桓公曰:“何哉?”管子对曰:“城阳大夫,嬖宠被,鹅鹜舍余秫。齐钟鼓之声,吹笙篪,同姓不入,伯叔父母、远近兄弟皆寒而不得衣,饥而不得食。子欲尽忠于寡人,能乎?故子毋复见寡人,灭其位,杜其门而不出。”功臣之家皆争发其积藏,出其资财,以予其远近兄弟,以为未足,又收国中之贫病孤独,老不能自食之萌,皆与得焉。故桓公推仁立义,功臣之家兄弟相戚,骨肉相亲,国无饥民,此之谓缪数。
【译文】齐桓公对管仲说:“大夫多占有财物而不肯拿出来,宁愿让粮食烂掉也不散给穷人。”管仲回答说:“请国君下令,召见城阳大夫,请他带个头。”桓公说:“怎么说呢?”管仲说:“国君这样说:城阳大夫,宠爱的侍者穿绸缎,鹅鸭吃剩的粮食都倒掉。钟鼓而食,吹奏笙篪,同姓的人不得入府,伯叔父母、远近兄弟都寒而无衣,饥而无食。像这样子却说忠于寡人,可能吗?所以你不要再来见寡人了,免了你的爵位,杜绝你的门户,不许出来。”功臣吓得都争先恐后打开仓库,拿出财物,给他们的远近兄弟,还觉得不够,又收容国中贫病孤独和老而不能自食的百姓,都有所得。所以,齐桓公实行仁义之道,功臣之家兄弟骨肉相亲近,齐国没有饥民,这就是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方法。
管仲巧使富济穷桓公曰:“峥丘之战,民多称贷负子息,以给上急,度上之求。寡人欲复业产,此何以给?”管子对曰:“唯缪数为可耳。”桓公曰:“诺。”令左右州曰,表称贷之家,皆白其门而高其闾。州通之师执折:“君且使使者。”桓公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以给盐菜之用。称贷之家,皆齐首稽颡而问曰:“何以得此也?”使者曰:“君令曰:寡人闻之,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也。寡人有峥丘之战,吾闻子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给寡人之急,度寡人之求;使吾萌春有以事耜,夏有以决芸,而给上事,子之力也。是以式璧而聘子以给盐菜之用,故子中民之父母也。”称贷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书,发其积藏,出其财物以赈贫病,分其故赀。故国中大给,峥丘之谋也。此之谓缪数。
【译文】齐桓公说:“为了峥丘之战,民有许多都借贷,而供给军费。寡人想要恢复民的业产,怎样才能做到?”管仲回答说:“这只有用缪数(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方法)才可以做到。”齐桓公说:“好的。”下令左右州,表彰放贷的人家,衙门的官员拿着簿籍对他们说:“国君将要派使者来慰问。”不久,齐桓公派八位使者(隆重的礼遇)献上玉璧而表示慰问,并献上盐菜(一种礼节仪式)。放贷的人家见如此大礼,都叩头而问道:“怎么能得到如此的表彰呢?”使者说:“君主有令:寡人听说,有诗道:‘仁爱的君子,是民之父母’。寡人有峥丘之战,听说你们借贷给我的贫民,使他们能供给我的军费,满足我的要求;又使我民春能播种,夏能耘草,来支持我的急用,这都是你们的力量啊!因此对你们行此大礼,你们确实是民之父母啊!”这些放贷的人家都被感动了,都把那些债契毁掉,并且又拿出许多财物和粮食来赈济贫病之民。因此,国中供给充足,都是峥丘之战而引出的计谋所致。这就叫做“缪数”。管仲使商贫民富桓公曰:“四郊之民贫,商贾之民富。寡人欲杀商贾之民,以益四郊之民,为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决洛之水,通之杭庄之间。”桓公曰:“诺。”行令未能一岁,而郊之民殷然益富,商贾之民廓然益贫。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其故何也?”管子对曰:“决洛之水,通之杭庄之间,则屠酤之汁肥流水,则虻巨雄、翡燕水鸟皆归之,宜昏饮,此水上之乐也。贾人蓄物而卖为雠,买为取,市未央毕,而委舍其守列,投虻巨雄。新冠五尺请挟弹怀丸游水上,弹翡燕小鸟,被于暮。故贱卖而贵买。四郊之民卖贱。何为不富哉?商贾之人何为不贫乎?”桓公曰:“善。”
【译文】齐桓公说:“四郊百姓贫穷,而商贾之民富。寡人想抑制商贾之民,而使四郊之民富起来,怎么做呢?”管仲答道:“请大王下令:决开洛之水,通到杭庄之间。”桓公说:“好的。”令下未到一年,而四郊百姓富了起来,而商贾之民却相对地贫穷了。桓公感到很奇怪,就召见管仲,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呢?”管仲答道:“决开洛之水,通到杭庄之间,则屠宰和酤酒人家的肥水流入河中,大鸟小鸟都来到河上,适宜于黄昏饮宴,这是水上的乐趣啊。商人蓄积货物,卖者欲速售,买者欲速取,买卖未过半,便离开摊位,去投射鸟隼。五尺孩童也随其父兄弹鸟,直到黄昏。于是贱价抛售,四郊农民得以贱价收买,怎能不富呢?商人又怎能不贫呢?”桓公听了,恍然大悟,声称好。管仲砍道树使民勤桓公曰:“五衢之民,裒然多衣弊而屦穿,寡人欲使帛布丝纩之贾贱,为之有道乎?”管子曰:“请以令:沐途旁之树枝,使无尺寸之阴。”桓公曰:“诺。”行令未能一岁,五衢之民皆多衣帛完屦。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其何故也?”管子对曰:“途旁之树未沐之时,五衢之民男女相好往来之市者,罢市相赌树下,谈语终日不归;男女当壮,扶辇推舆相赌树下,戏笑超距,终日不归。父兄相赌树下,论议玄语,终日不归。是以田不发,五谷不播,麻桑不种,蚕缕不治,内严一家而三不归,则帛布丝纩之贾安得不贵?”桓公曰:“善。”
【译文】齐桓公说:“各地的民众,大多衣裳破旧而鞋子磨出洞,寡人想让布帛丝缕的价钱低下来,有什么办法吗?”管仲答道:“请国君下令:砍去路旁的树枝,使它没有一尺一寸的阴凉地。”桓公说:“好的。”没到一年,百姓大多穿上了丝织之衣和完好的鞋子。桓公召见管仲,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呢?”管仲道:“道旁的树未砍去枝叶之时,五衢之民男女往来于集市的,罢市之后相聚于树阴下谈论,终日不归;男女壮年,推着车相聚于树阴之下,戏笑过分,终日不归;父子兄弟相聚于树阴之下,谈论奇异之事,终日不归。所以农田不耕,五谷不播,麻桑不种,蚕缕不治,一家而有三不归,这样布帛丝缕的价钱怎么能不昂贵?”桓公听罢,说:“对啊。”
管仲藏粮于民桓公曰:“粜贱,寡人恐五谷之归于诸侯,寡人欲为百姓万民藏之,为此有道乎?”管子曰:“今者夷吾过市,有新成者二家,君请式璧而聘之。”桓公曰:“诺。”行令半岁,万民闻之,舍其作业而为,以藏菽粟五谷者过半。桓公问管子曰:“此其何故也?”管子曰:“成者二家,君式璧而聘之,名显于国中,国中莫不闻。是民上则无功,显民于百姓也,功立而名成。下则实其,上以给上为君,一举而名实俱在也,民何为之?”
【译文】齐桓公说:“卖粮价贱,寡人恐怕五谷都被其他诸侯买去了,寡人想替百姓万民藏储粮食,有什么办法吗?”管仲说:“今天我经过集市,看到有两家刚盖成粮仓,请大王式璧(站在车上凭轼献璧,古代的一种表示尊敬的仪式)而慰问这两家。”桓公说:“好的。”半年之后,万民都听说此事,就都放下手头做的事而建筑粮仓,用来储藏菽粟五谷的超过一半人。桓公问管子:“这是什么缘故呢?”管仲道:“那建筑粮仓的两家,受到国君的式璧慰问,名声显扬于国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两家没有建立功劳,却名声显扬于百姓。对他们来说,使得粮仓充实了,对国君来说不愁粮食供给,一举而既有名又有实,百姓不建筑粮仓储粮,还做什么呢?”管仲为侵蔡设辞蔡女为桓公妻,桓公与之乘舟,夫人荡舟,桓公大惧,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复召之,因复更嫁之。桓公大怒,将伐蔡。仲父谏曰:“夫以寝席之戏,不足以伐人之国,功业不可冀也,请无以此为规也。”桓公不听。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贡于天子三年矣,君不如举兵,为天子伐楚。楚伏,因还袭蔡曰:‘余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听从,因遂灭之。’此义于名而利于实。故必有为天子诛之名,而有报雠之实。”
【译文】蔡(蔡国,在今河南上蔡一带)君的女儿嫁给齐桓公为妻,有一次桓公与她一起划船,夫人使船摇晃不止,桓公大为恐惧,阻止夫人,但夫人不听。桓公大怒,就把夫人退还蔡国。不久又去蔡国召回夫人,不料夫人已经改嫁于他人了。齐桓公大怒,将要出兵讨伐蔡国。管仲谏道:“因为夫妻间游戏之故,不值得攻伐他人的国家,功业将不可记载,请国君不要以此作为用兵的准则。”桓公不接受管仲的意见。管仲又说:“国君一定要伐蔡,请用这一名义:楚国已有三年不向天子进贡菁茅(祭祀时用来缩酒的植物,为楚国特产)了,齐国举兵攻楚是为了天子。打败楚国,再回头攻蔡,就说:‘齐国为天子伐楚,而蔡国不响应,因而灭蔡。’这样就合乎道义而又取得实利。所以一定要有为天子用兵的名义,而取得报仇的实利。”管仲劝阻封禅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皆受命,然后得封禅。”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果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邬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籍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于是桓公乃止。
【译文】齐桓公做了霸主,在葵丘(在齐都临淄西北)大会诸侯,想要封禅泰山(古代帝王炫耀武力的一种手段)。管仲说:“古代封禅泰山有72家,而我所记得的只有12家。这12家都是受天子命,然后才得以封禅的。”桓公说:“寡人北伐山戎(少数民族之一),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果耳山;南伐到召陵,登上熊耳山,而俯望江汉。三次兵车之会,六次乘车之会,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没有敢违背我的。过去三代(夏、商、周)受命于天,我和三代有什么区别呢?”管仲看到不能用道理来说服桓公,就用事实来说服:“古代得以封禅的,邬上的黍,北里的禾,要生长茂盛;江淮之间,菁茅是必要的依靠。从东海获得比目鱼,从西海获得比翼鸟,然后有些东西不待召就到的有15件。现在我们齐国,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去长得茂盛,鸱枭(不吉祥的鸟,即猫头鹰)多次飞至,而大王却想封禅,恐怕不适宜吧?”桓公听了管仲的话,觉得有理,于是打消了封禅的念头。晋文公赦里凫须以安晋公子重耳出亡于晋,里凫须窃其宝货而逃。公子重耳反国,立为君,里凫须造门愿见。文公方沐,其谒者复,文公握发而应之。曰:“吾凫须也。”曰:“然。”谓凫须曰:“若犹有以面目而复见我乎?”谒者谓里凫须,岛须对曰:“臣闻之,沐者,其心复,心复者言悖。君意沐也,何悖也!”谒者复,文公见之,曰:“若窃我货宝而逃,我谓汝犹有面目而视我邪?汝曰:‘君何悖也?’是何也?”凫须曰:“然。君反国,国之半不自安也。君宁弃国之半乎?其宁有全晋乎?”文公曰:“何谓也?”凫须曰:“得罪于君者,莫大于凫须矣。君请赦凫须,显出以为名,如凫须之罪重也,君犹赦之,况有轻于凫须者乎?”文公曰:“闻命矣。”遂赦之。明日出行国,使为右,翕然晋国皆安。
【译文】公子重耳从动乱的晋国出逃,有一个叫里凫须的人乘机偷了重耳的财宝逃走了。等到重耳回国做了国君(晋文公),里凫须上门拜谒他。这时文公刚在沐发,侍者禀告文公,文公握发而应答。“我是凫须。”“你还有面目再来见我吗?”侍者把文公的话传报给里凫须,里凫须答道:“臣听说,洗头发的人心思会被蒙蔽,被蒙蔽了说话就糊涂。您说的话怎么这般糊涂啊。”侍者把他的话传给文公,文公就接见里凫须,说:“你偷了我的财宝而逃,我说你怎么还有面目来见我呢,你却说‘君怎么这般糊涂’,这是什么意思呢?”凫须说:“我是这样说的。您回到晋国,晋国有一半人心中不安,您愿意放弃一半人呢,还是想要得到全晋人的拥戴呢?”文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凫须说:“得罪于国君的,没有人比我更厉害了。请您赦免我,还要让我公开出行而成名。这样,人们就会说:像凫须犯了那么重的罪,国君还赦免了他,何况我们的罪要比凫须轻的呢?”晋文公听罢恍然大悟地说:“我懂得了!”于是赦免了里凫须。第二天,晋文公出巡,让里凫须坐在车右。这样一来,晋国就安定了。秦穆公宽厚得福秦缪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缪公问曰:“是吾骏马也?”诸人皆惧而起。缪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即以次饮之酒。杀马者皆惭而去。居三年,晋攻秦缪公,围之。往时食马肉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遂溃围,缪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此德出而福反也。
【译文】秦穆公曾出巡而走失骏马,亲自去寻找,看到有人已杀了骏马,正一起在吃马肉。穆公就问他们:“这是我的骏马呀!”众人都吓得站起来。穆公说:“我听说吃骏马肉而不饮酒的人会死。”于是吃马肉的人,依次饮了秦穆公赏给他们的酒。饮酒后,杀马者就都惭愧地离去了。过了三年,晋国攻打秦国,围了秦穆公。过去吃马肉的士兵相互说:“我们可以出死力来报答食马得酒的恩情了!”于是发起突围之战,秦穆公终于解除了被围之难,并战胜晋军,把晋惠公也俘虏了。这就是因为三年前的德行而获得的好处。楚庄王罢筑层台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里,延壤百里,士有反三月之粮者。大臣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诸御己者,违楚百里而耕,谓其耦曰:“吾将入见于王。”其耦曰:“以身乎?吾闻之:说人主者,皆间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耳。”诸御己曰:“若与予同耕,则比力也;至于说人主,不与子比智也。”委其耕而入见庄王。庄王谓之曰:“诸御己来,汝将谏耶?”诸御己曰:“君有义之用,有法之行。且己闻之:土负水者平,木负绳者直,君受谏者圣。君受筑层台,延石千里,延壤百里,民之衅咎,血成于通涂,然且未敢谏也,己何敢谏乎?顾臣愚,窃闻昔者,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并之,陈不用子家羁而楚并之,曹不用僖负羁而宋并之,莱不用子猛而齐并之,吴不用子胥而越并之,秦人不用蹇叔之言而秦国危,桀杀关龙逢而汤得之,纣杀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宣王杀杜伯而周室卑。此三天子、六诸侯皆不能尊贤用辨士之言,故身死国亡。”遂趋而出。楚王遽而追之,曰:“己子反矣,吾将用子之谏。先日说寡人者,其说也不足以动寡人之心,反色加诸寡人,故皆至而死;今子之说,足以动寡人之心,又不色加诸寡人,故吾将用子之谏。”明日令曰:“有能入见者,吾将与为兄弟。”遂解层台罢民。楚人歌之曰:“薪乎菜乎,无诸御己,讫无子乎;菜乎薪乎,无诸御己,讫无人乎!”
【译文】楚庄王建筑层台(古代一种楼宇建筑),从千里外运石,百里外运土,工役们要自备三个月的口粮。大臣劝谏庄王停止这一工程,庄王不听,杀掉72人。有一个叫诸御己的人,离开楚都百里而耕,对他的耦者(二人并肩耕作)说:“我要去拜谒大王。”他的同伴说:“你自己去吗?我听说劝谏人主的,都是有闲的官员,而且都被国君杀掉了。而你只是乡野之人啊。”诸御己道:“你与我同耕,则是比力气啊;至于劝谏人主,就不同你比智慧了(意即:你的智慧比不上我)。”放下耕种,来拜见楚庄王。庄王对他说:“诸御己来劝谏我吗?”诸御己说:“君主有道义要用,有法度要实行。我听说:土受水淹则平,木受绳墨则直,人君受谏则圣明。现在大王建筑层台,从千里外运石,百里外运土,百姓遭灾,血流于道路,这样尚且未敢谏,我怎么敢谏呢?只是臣愚昧,私下却也听说过去虞(春秋时小国名)不用宫之奇而晋并吞了虞,陈不用子家羁而楚并吞了陈,曹不用僖负羁而宋并吞了曹,莱不用子猛而齐并吞了莱,吴不用伍子胥而越并吞了吴,秦国不用蹇叔而秦国陷于危境,夏桀王杀关龙逢而成汤得了天下,纣王杀王子比干而周武王得了天下,周宣王杀杜伯而周室衰微。这三天子、六诸侯都因为不能尊敬贤才、采用辩士的谏言,所以身死国亡。”诸御己说完就往外跑。楚庄王韩忙追他,说:“诸御己回来,我将采用你的意见。当初那些大臣劝谏的道理不足以打动寡人的之心,反而把脸色给寡人看,所以都处死了;现在你的劝谏,足以打动寡人之心,而且又不把脸色给寡人看,所以我将采纳你的意见。”第二天,庄王下令:“有能来劝谏的,我将与他结为兄弟。”于是撤消建筑层台的命令,让工役们回家。楚国百姓高兴得唱起歌来:“薪啊菜啊,没有诸御己,就没有你啊;菜啊薪啊,没有诸御己,就没有人啊!”优孟谏楚庄王葬马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王曰:“有敢以马谏者死。”优孟闻之,入殿间仰天大哭,王惊怪而问故,优孟对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梗楠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是乎!”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曰:“无令天下久闻也。”
【译文】楚庄王酷爱一匹马,让马穿绣花之衣,住在华丽的房子里,睡在床上,吃的是枣脯。结果这匹马因过于肥胖而死,竟让群臣为马发丧,还要用棺木装尸,以大夫之礼安葬。左右大臣们都争谏,说不可如此。庄王说:“有敢谏我不可如此葬马的人,处死!”优孟(一个叫孟的演员)听说这件事,就进入庄王的大殿仰天大哭,庄王惊怪而问原因,优孟答道:“马是大王的爱物。凭藉楚国如此堂堂大国,要什么没有?却用大夫礼葬马,这太薄了。”庄王说:“怎么葬才好呢?”优孟说:“臣请用雕玉(雕花之玉)作为棺,用文梓(雕花的梓木)作为椁(外棺),梗楠豫章作为题凑,调集士兵,为之掘地为墓,让老弱之民背土,齐赵在前陪位,韩魏在后翼卫(楚庄王是春秋时人,这里赵、韩、魏系误),用太牢(牛、猪、羊为太牢,最隆重的祭祀之礼)来祭祀,并给万户的采邑。诸侯们听到此事,都知道大王轻人而贵马啊!”庄王听了,说:“寡人的过错,竟到了如此地步!”优孟说:“请大王把马作为六畜而葬之,用垅灶为椁,铜锅为棺,用姜枣佐之,再用木兰香料)辅之,然后用粳稻来祭祀,用火光为衣,把它葬到人腹之中。”于是庄王把马给太官,说:“不要让天下久传这件事。”楚庄王田猎选士楚庄王好猎,大夫谏曰:“晋、楚,敌国也。楚不谋晋,晋必谋楚。今王无乃耽于乐乎?”王曰:“吾猎,将以求士也。其榛聚刺虎豹者,吾是以知其勇也。其攫犀捕兕者,吾是以知其劲有力也。罢田而分所得,吾是以知其仁也。因是道也,而得三士焉。”楚国以安。故曰:“苟有志,则无非事者。”此之谓也。
【译文】楚庄王喜爱打猎,大夫劝谏道:“晋、楚,是敌国。楚国不谋取晋国,晋国必定谋取楚国。现在大王恐怕过分沉湎于享乐了吧?”庄王说:“我打猎,是用来寻求士的。在丛林中敢于刺虎豹的,我因此知道他的勇敢;敢于同犀兕搏斗的,我因此知道他强劲有力;打猎完毕与人分享所猎获的猎物的,我因此知道他的仁义。根据这个方法,而获得三士。”楚国因此安定。所以说:“假如有志,则没有错事。”说的就是这个。周子不为无权之君厉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周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
【译文】晋厉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捉住了他。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派程滑弑厉公,把他葬在翼的东门之外。用一辆车,使荀、士鲂到京城迎周子而立为君。周子已14岁。大夫在清原迎候,周子说:“孤开始未想到做国君;即使做了国君,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只是人们之所以要立国君,是要他效命啊,立君而不听从他,要君做什么呢?诸位大夫用我在今日,不用也在今日,共同听从国君,神灵就会赐福。”大夫们回答:“这是群臣的心愿,岂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誓而入城,住跸于伯子周氏。辛巳,在武宫上朝听政,罢免不臣的大夫共七人。晏子劝齐景公施恩于民齐景公常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雁。出而见,谓晏子曰:“此何谓死?”晏子对曰:“此而死。”公曰:“嘻,寡人之无德也,何甚矣!”晏子对曰:“君之德著而彰,何为无德也?”景公曰:“何谓也?”对曰:“君之德及后宫而与台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绣,君之凫雁,食以菽粟,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何为其无德也?顾臣愿有请于君:由君之意,自乐之心,推而与百姓同之,则何之有?君不推此,而苟营内好,私使财货,偏有所聚,菽粟币帛,腐于,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国,则桀纣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婴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则汤武可为也,一何足恤哉!”
【译文】齐景公常赏赐后宫,台榭都披上文绣之衣,凫雁(鸭、雁,借代为家畜)吃粟菽(借代为粮食)。出巡而看见路上有死人,就对晏子(晏氏,名婴,春秋时齐国政治家)说:“这人怎么死的?”晏子回答:“是饿死的。”景公听了,说:“唉,寡人没有德行,怎么如此厉害啊!”晏子答道:“国君的德行十分明显,怎么说是没有德行呢?”景公说:“这话什么意思?”晏子答道:“国君的德行施及后宫和台榭,国君的玩物都穿着文绣之衣,国君的凫雁都吃着菽粟,国君的享乐延及后宫的人与家畜,怎能说是没有德行呢?只是臣请大王把这种心意推而及于百姓,那样还有什么饿死的人呢?国君不推及百姓,而是只求宫内安好,使财物偏聚于宫内,菽粟币帛在仓库内都腐烂了,恩惠不施于百姓,不用公心对待全国,这是桀(夏桀王)纣(商纣王)亡国的原因。百姓叛乱的原因,就因为君主偏而不公啊!国君如果明察臣晏婴的话,把国君的盛德,公布到天下百姓那里,那么即使成汤、周武也都做得到,一个饿死的人又何必同情呢?”晏子劝齐景公听谏景公正画,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不朝。晏子睹裔敖而问曰:“君何故不朝?”对曰:“昔者君正画,被发,乘六马,御妇人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晏子入见,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寡人以天下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犹可以齐于诸侯乎?”晏子对曰:“君无恶焉。臣闻之:下无直辞,上无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者明君在上,下有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而刖跪有直辞,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正。时朝无事。
【译文】齐景公有一次披散头发,乘坐六匹马驾驶的车,带宫女而驰出宫门。刖跪(断足的看门人)见了,就击打景公的马,又回过身来说:“你不是我的国君啊!”景公惭愧得不肯上朝。晏子看到裔敖而问道:“国君为什么不临朝呢?”裔敖说:“国君披发,乘六马,载妇人而出宫门,遇到刖跪,刖跪打国君的马,又回身说:‘你不是我的国君’,国君羞愧而回,不再出来,因此就不上朝了。”晏子入宫拜见景公,景公说:“几天前寡人做了错事,披发乘六马而出宫门,刖跪击我的马并且回身说‘你不是我的国君’。寡人受天下大夫的赏赐,得做齐国百姓的国君,卫护宗庙社稷,今被刖跪责备,羞辱社稷,我还能处在诸侯之列吗?”晏子答:“国君不要担心。臣听说:臣下没有直辞(直言敢谏),就没有可靠的君上;百姓不敢说话,君上一定有骄矜之行。古代只有明君在上,臣下才敢直言劝谏;君主向善,百姓才不避讳,敢于说话。现在国君有错事,而刖跪直言敢谏,这是国君的福啊。因此臣特来庆贺。请国君以明君的好善而赏赐刖跪,以明君的受谏而礼待刖跪。”齐景公解开了心头的疙瘩,笑着说:“可以这样做吗?”晏子说:“可以的。”于是下令加倍赏赐刖跪。当时朝野平安无事。晏子谏齐景公释马夫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拔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公曰:“诺。”晏子举戈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人,闻于四邻诸侯,而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译文】齐景公有马,被马夫杀掉了。景公大怒,操戈就要亲自刺杀马夫。晏子说:“这样刺死他,是让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而死。臣请求为大王揭露他的罪行。”景公说:“好的。”于是晏子拿着戈,走到马夫面前,说:“你替我君养马,却杀了马,你的罪当死;你使我君因为一匹马的缘故而杀马夫,你的罪又当死;你使我君因为一匹马的缘故,而杀人,传闻到四邻诸侯国去,你的罪又当死。”晏子说到这里,齐景公忙说:“夫子(对晏子的尊称)放了他吧,不要因此而伤害我的仁爱之心啊。”晏子谏齐景公施仁政景公探爵,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见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为者也?”景公曰:“我探爵,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景公曰:“寡人入探爵,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对曰:“君探爵,弱故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禽兽亦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
【译文】齐景公探视小鸟,看到小鸟很弱就回来了。晏子听到这件事,不等景公召请就入宫,看到景公担心得都出汗了。晏子就问:“国君为何如此啊?”景公说:“我去看小鸟,小鸟十分瘦弱,所以我就回来了。”晏子在殿北徘徊了一阵子,就再拜而祝贺道:“我们的国君具备圣王之道了。”景公不解地问:“寡人只是去看小鸟,小鸟太弱,就回来了。这就符合圣王之道,是什么原因呢?”晏子回答:“国君去看小鸟,小鸟弱,所以国君回来了,这就是爱护弱者啊!我们的国君仁爱禽兽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呢?这就是圣人之道。”栾怀子巧谏韩武子韩武子田,兽已聚矣,田车合矣。传来告曰:晋公薨。武子谓栾怀子曰:“子亦知吾好田猎也,兽已聚矣,田车合矣。吾可以卒猎而后吊乎?”怀子对曰:“范氏之亡也,多辅而少拂。今臣于君,辅也;于君,拂也。君胡不问于也?”武子曰:“盈,而欲拂我乎?而拂我矣,何必哉?”遂辍田。
【译文】韩武子打猎,野兽已被聚集一处,猎车已将兽包围住。就在这时传来消息:晋公薨(诸侯亡故)。武子对栾怀子说:“你知道我喜爱打猎,野兽已被赶到一起,猎车已经合围。我可以打完猎而后再去吊唁晋侯吗?”栾怀子答道:“范氏灭亡,是因为多辅佐者而少违背者。现在臣对您,是辅佐者;对您,是敢于违背者。您何不去问呢?”韩武子说:“盈(栾怀子的字),你想违背我吗(指不赞同猎罢往吊)?你违背我,我何必再去问呢?”于是停止打猎而去吊晋君。书阎没女宽谏魏献子拒贿梗阳人有狱,魏戊不能断,以狱上。其大宗赂以女乐,魏子将受之。魏戊谓阎没女宽曰:“主以不贿闻于诸侯,若受梗阳人,贿莫甚焉。吾子必谏。”皆许诺。进朝侍于庭。馈入召之,比置三叹,既食使坐。魏子曰:“吾闻诸伯叔谚曰:‘唯食忘忧。’吾子置食之间三叹,何也?”合辞而对曰:“或赐二小人酒,不夕食,馈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叹。中置,自咎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叹。及馈之毕,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献子辞梗阳人。
【译文】梗阳人犯罪在案,魏戊难以断案,就把此案呈交上司。梗阳人宗族用女乐(女子音乐舞蹈)贿赂上司,魏子将要接受。魏戊对阎没女宽说:“主人(魏子)以不受贿闻名诸侯,如果受梗阳人之贿,没有比此贿更大的了。你一定要劝谏他拒贿。”阎没女宽都答应了,于是上朝侍立于庭。到吃饭时,魏子召见,到了魏子跟前,他们叹了三口气,吃完饭后坐下。魏子说:“我听诸位伯叔常说:‘只有吃饭,可以忘忧’。现在吃饭之间,您们三叹是为什么呢?”他们回答道:“有人赐给二小人酒,刚开始恐怕不足,因此叹息。吃了一半,自我责备道:‘哪有将军请我吃酒,却会让酒不够的呢?’因此二叹。等酒食结束,希望以小人之腹作为君子之心(意即希望君子之心也如小人之腹那样饱),满足而已。”于是魏献子领悟了,就拒绝了梗阳人的贿赂而秉公断案。王子期论驾御马车赵襄主学御于王子期。俄而与王子期逐,三易马而三后。襄主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己尽,用之则过也。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皆在于臣,尚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
【译文】赵襄主向王子期学习驾御马车的本领。不久,他就要和王子期比赛,结果三次换马而三次落后于王子期。赵襄主说:“您教我驾御马车,但没有把方法全都教给我啊。”王子期回答:“方法已尽教,只是您运用得有错误。凡有驾御马车,贵在马的身体和车一致,而人心则要和马一致,这才能跑得快而远。现在您落后了就想赶上臣,领先了就怕被臣赶上。比赛马车,不是领先就是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