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5日云妮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席慕蓉
在中国古诗文中,描写月亮的时候,总是要和山水联系在一起,才不至于显得月亮的孤单和冷清,比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等等,不可枚举。
我的故乡是在苏北平原上。我小的时候,从没有见过山,所以对于山,是没有概念的,如果非要说对于山的印象,就是我家屋后一个比较大的土坡,我们称之为大雁顶的地方。
大雁顶满足了我对于山的全部想象,相对于一望无际的平原来说,大雁顶的突兀显得很高大,在我当时小小年纪里,它顶天立地,高高的耸立着。
我常常站在它的面前,仰着头,看那一轮明月从它的身后升起,盈盈的在深邃的夜空高悬,无数次的幻想着,月亮升起又落下的地方。
直到九岁时离开家乡,坐在火车上,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开满杜鹃花的高高的大山,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了山的模样,恍然大悟间,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原来山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无数次的抬头仰望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但从来没有和山联系在一起。像苏东坡说的“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我是怎么都无法想象的。
而至于水,我的故乡,是不会缺乏的。
几个芦苇荡占据了小村的大部分地方,虽不及洞庭巢湖那样碧波万顷,但在一个小孩子的眼中,也绝对算得上是烟波浩渺了。夏天的黄昏里,知了疲惫了一天后,渐渐的隐在柳树上,我则和姐姐躺在院中枣树下的凉席上,看母亲轻摇蒲扇的样子。
渐渐的月亮从大雁顶升了上来,照在枣树上,叶子清清亮亮的,发出柔和的光,远处苇子地里有水鸟飞过的扑棱声,划过安静的小村。
更晚些的时候,特别是在中秋来临之际,高远的天空中,白玉盘样的皎洁月光,越过树梢,跨过高高的大雁顶,爬到我家的屋檐上,照在挂满枣子的树上,饱满的红色籽粒在温柔如水的清辉里,清光四溢,我则乐此不疲的和月亮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同时也知道,在枣子成熟的季节,中秋节马上就要来到了。
在月圆之夜,母亲搬出小桌放在枣树下,桌上有刚摘下的小枣,地里收获的香瓜和花生,以及母亲才制作好的桂花糕,还有用盐水煮熟的菱角,一家人围坐在凉席上,趁着朦胧的夜色,品尝着秋的甘甜和美味。
院中有夜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味儿,幽幽的在身边打着转儿,又吹向那苇子地去了。
等到皎洁的明月升到院子正中央的时候,母亲才开始切开圆圆的月饼,家中几口人,就切成几块,不能多也不能少,刚刚好。
这时,才是我们小孩子狂欢的时候,吃月饼,尝桂花糕,喝一杯桂花蜜酒,在院中追逐笑闹,,仰望着月中丹桂,闻着阵阵桂香,听隔壁大爷讲嫦娥奔月和玉兔捣药的故事。
当晚,无论玩到几点,大人也不催促,在吃饱喝足,听完故事之后,躺在凉席上,遥望着那一轮皓月,痴痴的想象着那月中美人和乖巧的玉兔,直到在桂花的香味中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我在故乡呆了九年,是我最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晃,流年飞转,此去经年,离别故乡已经太久太久。
在这些年间,看过无数地方的月亮,都可以说是精美绝伦,美轮美奂,但是,总有那么些时候,会让我想起故乡大雁顶的那一轮明月,照在枣树上,照在那一方凉席上,泛着清亮的光,有暗香浮动,不忍睡去。照在芦苇荡里,月光闪耀于碧波之上,有荷香拂来,宿鸟夜归,秋虫呢喃,尽显乡村的恬淡安然,秋夜的温柔缠绵。
想来,这就是我的思乡病吧,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谁人不说家乡好,即便是故乡的那一轮小小的明月,也会留在永远的记忆中,挥洒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