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隆起的田埂,又细又长,上面却长满了密密匝匝的小草。它们一岁一枯荣,春风是它们的生长激素。
我能叫得出它们名的只有狗尾巴草、艾草、苦菜、茅草、鱼腥草、夏枯草、车前草、益母草、锦鸡草、鹅草、鱼草、兔草、覆盆子。
这些我叫得出名的小草,只占了小草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它们有的会开花,有的还会结果,有的只长叶,有的人可吃,有的家禽吃,有的还可以做草药。
每次赤足走在田埂上,这些小草就会给脚心挠痒痒,像是问候,也像是老朋友之间在开玩笑。这种感觉非常亲切友好。
后来才知道,痒痒的感觉很有利于健康,因为我们足底下藏着许多重要的穴位,与田埂上的小草充分接触摩擦,就像是给我们的穴位做了推拿按摩。
田埂上的小草是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欢迎”和“犒劳”我们呢。
小草和田埂相互依存着。田埂作为小草的温床,为小草提供地盘和营养。小草强大的根系,保护着田埂的水土不被流失,使田埂结结实实,不坍塌,把田里的水和肥牢牢地守住。这个埋在地里的好,哪有几个人知道?
小草是田埂的“发肤”,装饰了田埂。有了它们,田埂就有了葱茏的生机和清秀的外表。
是发肤就要打理,因此农人要定时地给它们侍弄侍弄。小草长长了,农人举起坢刀,嚓嚓,为小草们“理发”,板寸头非常精神。剪下的“头发”,回归到田里,做肥料,滋养着田里的水稻。
但这打理费了农时,耗人气力,小草因此而不招人爱。
田埂上的小草丰富多样,是大田生物链里重要的一环。
蚱蜢、蜻蜓、瓢虫等小生物们累了,就栖息在小草上。饿了,咬几口小草。吃饱养足精神了再继续跳,继续飞。
盛夏里,青蛙日子最不好过了。灼烈的太阳,把它们晒得头昏眼花的,只得气鼓鼓地躲进绿油油小草丛里乘凉。避了暑的青蛙晚上再跳出草丛,开始捉虫,鸣叫。
田埂上茂密的小草,是老鼠最好的隐蔽场所。所以老鼠总是选择最茂盛的小草丛里打洞做窝。
老鼠还就地取材,把干燥后的小草做它们的床铺和被子。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草籽成了它们的粮食。
田埂上的小草,还容纳了蚊虫。
老鼠与人争食,蚊虫又脏又臭,嗡嗡叫,它们模样不可爱,不受人爱。田埂上的草好坏不分,藏污纳垢。
想到这,农人对田埂上的小草就有了厌恶。
但是农人需要它。医治伤病时想到它,喂鱼喂鸡喂鸭喂兔子时想到它……
农人是离不开它们的。
在曾经的大灾之年,田埂上的小草作为果腹之物,救过人呢。可这个好,早就被忘记了。而黑色的东西总是让人记忆深刻,挥之不去。
自从进城后,我就没有去亲近田埂上的小草了。
城市里的人行道,也像田埂一样高高隆起。我每天走在上面,时常看见一些进城务工的农人,他们东一撮,西一撮,高高低低,灰灰黑黑的围在一起,或坐或站,“扎”在“田埂”上面,茫然地等着有人雇他们。
他们没打理的头发很凌乱,皱巴巴的衣服,上面还挂着泥浆,脏兮兮的。抽着劣质烟,味道浓烈,刺鼻得很。他们真不招人爱。
他们中间有些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可能也会像老鼠一样,偷偷地砸个窨井盖,顺辆自行车什么的,拿去换面包、馒头填那辘辘的肚子。他们实在是可恶呀。
城里人见到他们,要掩着鼻子走的。但城市里的那些脏活累活又离不开这些人。假使有一天,他们消失在这个城市里,城市整洁光鲜的外衣就蒙灰朽了。
想到这些,再看看他们,我仿佛看到了田埂上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