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继母的前夜,一位女士寻思着那个将被自己爱若生子的男孩该会如何称呼自己」
戍译是一项专注国外故事与时评的译文栏目,译者精选有趣、深度的国外文章进行翻译。本文译自《读者文摘》2018年五月刊,摘自Besty Graziani Fasbinder的《Filling Her Shoes》(暂译《继而为母》)
在汤姆和我成婚数月后的一天中午,麦克斯徘徊着进了屋内的餐厅,那时我正在那整理着一箱老照片。他把一个亮橘色的弹球抛来抛去,一无所言,也并未瞧着我,单单将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只球上。不久,他便开始不但是抛,在抛出的一瞬还扭着手把它旋出去,又从背后接住那个布满小孔的弹球。接着把球从墙上弹出去,球越过桌子,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好身手。” 我说。
他并无回应,只顾将球扔向墙壁,到天花板,扭手,又扔向墙壁。
“在干嘛呢你?”终于,他问出了话。
“我就想试着整理整理我的一些照片。”我答道
在同他们数月的相处后,我算是学会了让麦克斯,这个正值七岁的孩子,自己来亲近我。如果我挡了他的道或是走得太快,他便会飞一般的离开。我若是耐心,这样便总会以玩乐、嬉笑,和最近发生的,甚至在长沙发上相互依偎着看书或是电视节目结束。
“那是谁啊?”他一边问,在我肩上左右瞅着。
“我妈妈年轻时的照片。”
“她坐在什么上面啊?”
“一个纸月亮。它们通常出现在跳蚤市场和嘉年华上。人们喜欢在那上面摆拍。”
“可真够笨的。它甚至看上去就不像个真月亮。”
“在婚礼之后,我想她会成为你的西尔维娅外婆。”
“棒极了。”墙壁,天花板,扭手,再到墙壁。他抓住球,接着悄悄走到我身旁,把他温暖的身体依到我手臂上,又将一只脏兮兮的手指点到另一张照片。“那人会成为我的谁?”
“那是我的外祖父,几个月前去世了。”
麦克斯耸耸肩,又继续掷他的弹球,这下是换着手来。右。左。右。“我早就有个祖父了,”他并无恶意的说着。
“有许多孩子有两个祖父。我猜我的祖父会成为你的曾祖父。
“嗯…他去世太可惜了。我本来可以在里面选一个陪的。”
死亡总是个尖锐的话题,但对一位才刚失去生母两年的孩子来说犹加。如此,我便迅速翻过那些已经过世的亲戚的照片。
麦克斯将他的双肘撑在桌上,翻开手掌托住脸。“那那些人呢?”他问着,一边指向一张我妹妹和她家人的照片。在这一生中,他总会认识他们的,就像他已经认识了我,常常与我侄儿侄女一起玩耍,参加生日聚会和家庭聚餐一样。但我能看出他正开始握紧迎着他而来的变化,试图去探寻在他之前如何认识我,何时成为一位家庭成员以及如何在日后认识我中的不同。
“大卫和吉姆会成为你的叔叔和婶婶。梅根和马特会成为你的表兄弟。”
“好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他进屋后第一次正脸看向我。他如同巧克力池般的眼睛,质地粗而黑的头发和锃亮的外套瞧上去让我想去用手好好摸他。“我没有过任何小男孩做我的表亲。那他呢?”
“这是我的哥哥约翰,他会成为你的另一个叔叔。”
我们一起辨出了一大堆叔、婶、表亲和朋友。
“哇哦,你有许多亲朋好友呢,”麦克斯一边说着,叹了口气。
“我猜我是吧。”
他开始在那堆照片中胡乱翻着,把我已经整理好的照片弄得一团糟,但那不算个事。我原初的任务已经抛之脑后了。在我们翻看着接近到那堆照片的底部时,一种甜蜜温厚的浓情开始将我填满。也许我的家庭就是带给这位丧失如许的小男孩的嫁妆吧。
“哇哦,”他见着我三年级时的照片,惊叫又嬉笑着。那时托那个异常湿润的印第安纳日的福,我的头发蓬展到了新维度。
在如此的瞬间里,麦克斯就只是个活力四射,容易欢笑的小男孩。他玩乐高积木,也看忍者神龟。而且还玩弹球。在他没有或认为没有被人看管的其他时间,看上去像是他所站的地方地球引力强了许多,而奋力把他的嘴角下拽,使他的眼睛深邃得超出了七岁生日所能揭示出的意义。
就在我快要把最后一张照片放进盒子中时,麦克斯把他的手指又一次伸向了一张脸。“那这个人会成为我的谁?”
在他的手指下,我能看见自己脸的一侧。顿时我心里翻江倒海。这位我所爱的男人之子会成为我的儿子。我们会有着属于我们一家的圣诞贺卡和可以吸在冰箱上的学校艺术课作品。我会在生日聚会上做好野餐袋,在毕业典礼上拍照片。我是要成为一位不会被日益变得浑圆的肚子或是待我洗沐的婴儿所困扰的母亲了。
我该早就明白对这个简单问题的回答。我该早就明白如何单单就说正确、聪明又天花乱坠的事。但我没有。“嗯…那你觉得呢?”
麦克斯耸了耸肩。接着他把头望向外面,我也知道,填入这个答案是我的职责。“我会成为你的第二个妈妈,”我说到。
“哦。”
“对于你第一个妈妈的过世我感到很抱歉。我喜欢她。”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他问道。
我的心沉重的敲击着,肚子也随之翻腾。妈妈,我想哭。我会做你的妈妈,而你会做我的儿子。我抑制着动荡的情绪。“你可以叫我妈,或者妈妈。你也可以叫我贝琪,如果你宁愿这样叫的话。不管怎样你觉得舒服就行。”
他站在那许久,我也等着,期待着他宣告对我的新称呼。
“晚餐吃什么?”他问道,一边拾起他的球。
“汉堡。”
“棒极了,”他说着,一边掷着球一边离开了房间。
几个月后,汤姆与我结婚。在之后的数日,麦克斯试了试给我的新头衔。“我们可以去保龄球场吗?”他会问,然后随着问题做出“妈”这个字的嘴形。或者,“我们可以去百货商场吗?”然后在嘴里做出“妈”这个字的形状。“妈”总是无声的。看上去是他正试着把它填上,看看顺不顺嘴。“你在干嘛呢,妈?”“我现在可以看电视了吗,妈?”
看着从他的小嘴巴里逐渐生出那个简单的音节并不该觉得顺意而欢快。毕竟,我的这位新儿子是一位我本不该得到的遗留者,如果他和汤姆没有遭受如此不堪的丧失的话。在旧习惯恢复而“贝琪”又一次成为对我唯一的称呼时,我仍感到自己越来越渺小。
几周后,在我将他从学校接回家时,麦克斯从他的忍者神龟饭盒中取出小小一整袋奶酪饼干。他吧唧吧唧地嚼着,把每个指头上的橘色粉末都津到嘴里。当他的注意力深深集中在快要见底的零食袋中时,他突然说,“我注意到我没有叫你妈。”
哦啊。是谁将那块沉重的石头砸向了我的心?“我也注意到了。”
最后的一块奶酪饼干。“当我叫贝琪的时候,就是叫妈妈。”
“谢谢,”我说着。“这样说我很开心。”
他看向窗外。“‘妈妈’们都会去世的,你知道吗。我想着也许你只是‘贝琪’会更加安全。”
我们本会有一次关于天马行空和死亡以及他不管称呼还是不称呼都不会成为我或是他的生母去世的因素的长谈。但这一次显然看上去还不是时候。
我拭去眼泪,不想让他不知所措。他已经负担够重了。“谢了,小家伙。谢谢你这样对我说。”
那两颗大大的巧克力眼睛寻到了我。我等着。
“嘿,贝琪?”
“嗯。”我回应着,喜悦地听着我被赋上新义的旧名。
“晚餐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