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癫(二)

      老癫居然结婚了,这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问起母亲原由,母亲道:“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个家,彼此互相扶持,共同经营好这个家。”可老癫结婚的事实果真如此吗?

      老癫自初三那年被他母亲从学校领回家后,便不再出过远门,在村里浪迹了几年,这样的行为让村里的老人们觉得不成体统,不出去找活干,家里的活也不做,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仔就这么成天浪荡,实在不像话。时间久了,老癫母亲自觉脸上无光,多方打听求人帮老癫寻个活计。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了,在县城一家饭店后厨帮忙杀鱼,每个月一千八百元,有四天假期,包吃住,这对老癫来说已经很好了。

      可好景不长,干了一年的老癫又被遣送回来了。老癫母亲再三求情,老板却坚决不再要他。后厨杀鱼的工作很辛苦,满身血腥味不说,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得慢下来,冬天也得反反复复把手伸进刺骨的水里捞鱼、冲洗。久而久之,老癫慢慢地偷起懒来,开始迟到早退,有时日上三竿了他才慢悠悠进到后厨,这样就增加了别人的工作量,别人自然有怨气,可老癫却浑然不知,依然下了班就去玩游戏,口袋里但凡有一个硬币也要花尽才行。其实他也没有多少钱,他每月的工资悉数被母亲拿走,只留给他两百元,这点钱老癫转身就能拿去吃喝、玩游戏。身上没钱又不想做事,老癫一有时间就躺在宿舍睡大觉,这也为舍友们所诟病,究其原因是他喜欢随意拿取使用别人的物品,没有个人与他人之分,自己也不讲究卫生,东西到处乱丢乱放,不爱洗澡不勤换衣物,天气冷还过得去,大热天的一身鱼腥味加上汗臭酸味,任谁也受不了。舍友们便联合上诉主管,强烈要求解雇老癫,再加上老癫情人节那天买了一枝玫瑰,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到一个女服务员面前大声告白,女生吓得不敢来上班了,数“罪”并罚,老癫就这样结束了他唯一的一次打工之旅。

      没了工作的老癫又在村里“潇洒”了两年,没有同龄的朋友,小孩子也不跟他玩,他只能每天凑在老人堆里看人打牌、下棋,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家有兴致时就回逗他几句,更多时候没人理睬他,他见无趣便也走开了。

      老癫父母见儿子每天如此这般,认为儿子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家,成了家有了孩子,肩上多了养家糊口的重担,要承担教育子女的责任,他就会改变了。秉承着这样的想法,一场为老癫“寻老婆”的拉锯战开始了。

      农村的男性讨老婆本不容易,更何况老癫的父母想找一个“老癫样”的儿媳妇。他们认为这样的女子才与老癫登对,嫁到他家来,生个一儿半女,亲家也没有多余闲话可讲。这可愁坏了说媒的人,十里八乡待嫁的女子有的是,可就是没有“老癫样”的女子,为此又耽搁了许多时日,最后,还是村里的老媒婆托人打听又打听,得知三十二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有这样一个女孩,女孩比老癫小一岁,与他差不多高,没有读过书,右腿不太方便,走路有点跛,右眼稍有些斜视,因小时候发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脑袋有时不清醒,说话不着边际,平时能帮家里做一些轻活。一听能干活,老癫父母喜不自胜,隔天就带着老癫和三万块彩礼一起去女方家了,不到一个月,酒席办起来了,老癫父母宴请全村的男女老少,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吃了三天,与别人家娶媳妇并无二致,这点脸面还是要争的。

      婚后一年,老癫的儿子出生了,老癫的母亲每天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自己有孙子了,对儿媳妇前所未有的好,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妹,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买,可不能亏了我的孙子。”各种营养品确实都买回来了,可似乎全进了老癫的肚子,媳妇出了月子也不用带孩子,几乎是老癫父母一手包办,夫妻俩乐得清闲。碰上父母不在家,俩人饿了都不做饭,把家里两箱牛奶和二十几个鸭蛋全部吃光,老癫母亲回家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数落了老癫几句,老癫听不得家人的闲言碎语,抄起门边两指粗的木棍径直朝他母亲手臂打去,他母亲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一道紫红的血印赫然出现在眼前,短期内是干不了活了,孙子也没法全心全意带了。老癫父亲也恼了,当晚不给老癫吃饭,把他赶出了家门,老癫见门打不开,一气之下抄起木梯直接撞窗户,“哗啦哗啦”,大门上方的玻璃全碎了。那天晚上,村口榕树下的石头长凳上多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原本指望老癫成家后能担起责任,变得勤快一些,可他似乎除了知道自己多了媳妇和儿子之外,其他的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他依然每天顺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想带儿子便任由其哭闹,哭声扰得他心烦意乱就干脆把儿子丢到了荆棘丛里,幸亏路人看见,才算有惊无险。他想去哪里谁也不能管,可偏偏老癫的媳妇就喜欢跟着他,村里每天都在上演“猫捉老鼠”的戏码,老癫只要不在家,他媳妇就会挨家挨户的找,大老远的就开始唤老癫的名字,老癫听见后便会赶紧从别人家后门溜走,若碰巧在门口遇到,一顿大喊大叫的责骂是少不了的,老癫自觉丢脸,每每便会抬手朝媳妇脸上、头上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随后便一句话不说匆匆转身就走,留着被打的媳妇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然,夫妻俩也有“同心同德”的时候,俩人合计把手机卖了。手里有钱了自然要挥霍一番,俩人拿着钱从早上出门到晚上才回家,夏天顶着烈日徒步十五公里到县城吃喝玩,直到花光身上所有的钱,没办法只能又走路回家,有时会遇上同村开车顺路回家的人,便会载俩人一程,更多时候是俩人走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到家,家里人也不会去寻,大概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每每听到别人笑谈关于老癫的种种“丰功伟绩”,我不禁感慨:他们以后怎么办呢?不再年轻的双亲,不问柴米油盐的老癫夫妻,不会讲话的三岁儿子,分分秒秒凑合的日子,或许在旁人看来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别无选择的只能活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的故事,属于老癫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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