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晚上自习结束后,苏梅就冲出去找林月。林月不等苏梅自己先出教室,苏梅还没来得及追上林月。其他教室同学瞬间涌出来,苏梅在后面喊林月,林月也不理她。苏梅紧跟林月出了教学楼,在校园的路上,苏梅大喊林月,林月好像故意逃离苏梅,走得越来越快。林月在人群里跑,苏梅在后面追着跑。苏梅跑到校门口,冲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林月,喊了几声林月,林月不知去向,其他学生纷纷看向苏梅。
苏梅以为林月丢下自己走了,蹲在地上埋着头像是哭了。“别哭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在同学面前丢人现眼。要是遇到同班同学,估计人家都要笑话死你……”林月看着苏梅抖动的双肩,不忍心继续说下去,急忙拉起苏梅,把纸巾递到苏梅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都成花猫了!快擦擦吧!”苏梅没有接林月递的纸巾,只是一个劲儿用手抹眼泪。林月看不下去,假装不经意拉过苏梅的手,把纸巾塞到苏梅手里,说:“真是服你了!”林月说完就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苏梅说:“走不走啊,再不走,一会儿我爸该着急了。”苏梅还是不动,只是站在原地擦眼泪,林月看不下去,不情愿地退回去,走到苏梅身边,挽起苏梅胳膊,拉着苏梅往前走。林月看着前方的路,说:“算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和你一般计较。这次你要是不来,我永远都看不起你。算我们全家瞎了眼看错人。”苏梅这才含糊不清,带着哭腔说:“我以为你再也不让我去你家了,以为你恨死我了。”林月一脸不在意地说:“之前确实讨厌你,不过现在看你哭的样子,反倒没了。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你碰上我,算你赢了。”苏梅破涕而笑,林月也别过脸笑了。苏梅眼里都是泪花。林月看着苏梅样子,说:“别哭了,我早就不怪你了,也怪不到你头上,要怪就怪我爸偏心眼。”苏梅还想说什么,林月抢在前头,说:“我爸接我们来了,我们快走吧!”
林父在车门外比往常多等十分钟,看见林月手挽苏梅胳膊,长舒一口气。林父见苏梅红肿的眼睛猜到苏梅哭了,刚想问林月怎么了,林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林父别问了。林月打开车门,先让苏梅坐进去,她后坐进去。
三人在车里,谁也不说话,空气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吸声,幸好没多久车就到家了。
刚进家门,林父就冲着屋子里说:“我们回来了。”苏梅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站在院子里。林月拽着苏梅进了房间,林母一看苏梅来了,就拉住苏梅的胳膊,像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热情的说:“苏梅来了,快进屋暖和。”苏梅感觉林母和白天像是变了一个人,愈发拘谨不自在。林月松开苏梅胳膊,吃味儿地说:“妈!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闺女,来了个新闺女就不认老闺女了!”林母笑着说:“谁让你不是苏梅。”林母说完就把苏梅拉到自己身边,不停来回打量,说:“苏梅瘦了,比之前那会儿瘦多了。”苏梅被林母说的难为情,小声说:“老师,您也瘦了!”林母越看苏梅越爱不释手,像看见失去多年地大女儿,神情恍惚起来,忍不住替苏梅整了整头发,眼里全是母亲的爱意。林母不知自己怎么了,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回响:“她就是你的大女儿,你的大女儿就是这个模样。”林母有种直觉,好像是第六感,她的大女儿没有死,就站在她的面前,就这样看着她。苏梅被林母看的不自然起来,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着出神的林母轻声说:“林老师!”林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说:“怎么了,苏梅!”苏梅看了看林母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攥的自己的手都有些疼了。林母这才松开苏梅的手,说:“苏梅,你家里还有远方亲戚吗?有没有在城里工作的远方亲戚?”苏梅想了想,没有听自己父母说起过,摇了摇头。林母说:“苏梅你和我认识的一个熟人特别像。”苏梅好奇的问:“那她是谁?”林母差点说出来,又欲言又止。苏梅不知道林母心里想什么,问:“她也和我一样大吗?我可以认识她吗?说不定,我们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苏梅当成笑话说的,说完不由笑了。林母没听出苏梅在开玩笑,一下当真了,一把攥住苏梅手腕,盯着苏梅问:“你说什么?”苏梅不明白林母问的什么,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小声说:“我开玩笑的。”林母极其严肃认真问:“不对,不是这句话,是你前面那一句话!”苏梅看了看林父,又看了看林月,一下被这个气氛搞的莫名其妙,心想我就是一句玩笑话,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但看林母的神情又不像开玩笑,只好轻声说:“说不定,我们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林母说:“对,就这句,就这句,苏梅,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失散的妹妹或姐姐。”苏梅不知道林母说的什么意思,摇了摇头。林母说:“你再好好想想,认真想想。”苏梅看了林父一眼,像是寻求林父帮助。林父急忙上前拉过林母说:“这是苏梅,你胡思乱想什么。小月,你带苏梅到琴房练琴去。”苏梅感觉晕乎乎地,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感觉怪怪的。刚才林母看自己的神情,像是一个母亲看着一个女儿。如果苏梅不姓苏,她还以为自己就是林母的女儿。自己怎么会是林母的女儿呢,真是想进林家想疯了,苏梅心里不由苦笑自己。
林父扶着林母在客厅坐下,说:“你刚才差点吓到苏梅!好不容易苏梅回来,你别再把她吓跑了,她胆子小而且内心敏感,不像小月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没个女孩儿样子。”
“冬子,我感觉苏梅就是我们的那个女儿,她还没死,她还活着。”林母还没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胡说什么,这话你可别当着苏梅的面儿说,我真怕你吓着她了,吓的她不敢来了。”
“我没胡说,刚才我看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就是我的女儿,我耳边一直有个声音说她就是我的大女儿,之前我从来没这样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林母说完低头用手抹去眼泪。
“你听到她刚才说什么了吗,她说她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妹。”林母擦完眼泪,发呆地说。
“你没听出来,那是她开的一句玩笑话。别自己作践自己了,那事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放不下。说不定,她早把你忘了。”林父说这句话无意间说给林母听的,又像说给自己听的。林父早就有感觉,感觉苏梅就是他的亲手杀死的大女儿,可她为什么又活了,难道是报仇来了?林父心想着不由一阵冷汗。看来那个孩子还是没有原谅他,一直都没原谅他。这辈子他都过不安稳,时时刻刻忘不了她。
“你看她多像你啊,太像了,越看越像,比林月还像,你能说苏梅不是我们的女儿。母子都是心连心的,都会有心灵感应的,我感受到我的大女儿就在我身边,就在我眼前,她不是别人,正是苏梅。苏梅是我们的大女儿。”
“我服你了,湘秀!别这样了,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会被你折磨疯的。你是不是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散了,四分五裂,你才高兴,才称心如意,是不是?”林父不想林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管苏梅是不是那个大女儿,他都不想影响这个家现有的生活。他有这样一个家,有今天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甚至用……一个小生命换来的。他不能让这个家毁了,绝对不能。
林父想到此,急忙从衣兜里摸索了一遍,也没摸到一盒烟,大喊道:“小月,你去给我去买盒烟。”林月急忙出来,苏梅也跟着出来。苏梅一出来就感觉气氛不对,有些诡异,有些紧张,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于是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说一句话。
“苏梅,你和我一起去吧!”林月挽着苏梅胳膊,就往外走。苏梅识趣地跟林月出去了。
“你别忘了今天叫苏梅为了什么事。如果你一直抓着那件事儿不放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林父打破沉默后说,像在夜空里划了一刀,那刀又明又亮,让林父浑身一抖,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不说我也知道。”林母像是一下老了十多岁,看上去很颓废,完全没了在站在教室讲台上讲课的往日神采。“我看着苏梅就是忍不住,不是我能控制的,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控制我,如果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这样。”林母不无伤感地说。
“不是已经认苏梅当女儿了吗,你还想怎么样。你说出来,我听听。”
林母不说话,看上去像个犯错的孩子。
“这样不挺好的吗,苏梅天天来家里弹琴,你也可天天见到她。湘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往前看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往后看,往后看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们现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吗?知足吧,人要学会知足。”林父不再说下去,他只是点到为止,至于其他的就看老天吧,有什么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只要不伤害他的家人就好。这是林父最想要的生活,是这样的,林父突然想到一个词——和平,就让他们家一直和平生活下去吧!
林月和苏梅买完烟就回来了,也就不到一支烟的功夫。本身出了胡同,就是商店,也走不了多远。林月和苏梅两人乖乖地去了琴房,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猜到林父和林母两人怪怪的。
一般家里只要家长有任何异常,孩子都会第一个受到无辜波及。大人们算是吵架痛快了,孩子却还在余震里惊慌失措。幸好,林月和苏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苏梅感觉林家父母吵架好像和自己父母吵架完全不一样。自己父母吵架恨不得地动山摇,恨不能昭告天下。林家父母却是很温柔的吵架,明明不是吵架却比吵架更冷,能让人冷到骨子里,就连空气也会冻结。苏梅还是喜欢自己父母那样敞开的吵架,吵完了什么事儿也没了,而不是像林家这样吵架,感觉特别憋的慌,透不过气。
不知多久,林父喊道:“小月苏梅,你两出来一下。”苏梅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定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就会爆炸。林月前脚出去,苏梅后脚跟着。
林月两人到了客厅,林母说:“苏梅,你过来,来,坐下,我去给你拿样东西。”苏梅点了点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林母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递到苏梅手里,说:“打开看看。”苏梅犹豫着,说:“林老师,这是什么?”林母说:“打开看看。”苏梅看了看林父,又看了看林月,见他们都没反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竟然是一双纯白的雪地靴。苏梅惊讶又茫然地看着林母,说:“林老师,您……”林母说:“周末去玩的时候,我看到特别适合你和小月,你们穿上一定好看,给你和小月一人买了一双,你快穿上试试。”苏梅不明白他们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始终不敢接受。林母把雪地靴拿到地上,让苏梅换上。苏梅说:“林老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林母说:“你再不换,我可亲自给你换了。”林月在一旁也说:“苏梅快穿上试试,别浪费我妈的一片心意,她特意给你买回来的。”苏梅还是不太想换,林父说:“苏梅穿上试试,当时你林老师一眼就相中这双鞋,非说要给你买一双。”苏梅不知该要还是不该要,总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林月说:“我的亲姐姐快收下吧,磨磨唧唧,婆婆妈妈,我真受不了你。”林父听完林月的前半句话,神色大变,看一眼林母,还好林母并没有疑神疑鬼,要是林母还像刚才那样,林父真怕哪天自己疯了。林父见林母发呆的样子,急忙说:“小月,你不是和苏梅练钢琴吗?还不快去。”
林月拉苏梅去了琴房。林月对苏梅说:“怎么感觉你才是我家的亲女儿?我像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苏梅说:“小月,你别胡说,她们很疼你的。”林月说:“我也知道,可我总觉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你看我妈,每次看你的眼神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苏梅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但是我姐姐刚出生就死了,我妈连面都没来得及见,就被我爸埋了。说不定我妈把你当成我的那个姐姐了,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她很喜欢你,也很器重你。我看出来了,我妈喜欢你超过喜欢我。开始我还嫉妒你生你的气,可我现在想开了,不管我妈多么喜欢你,你也不姓林。”苏梅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听到这个事情时,还是很吃惊也很同情林母。林月说:“苏梅,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苏梅不解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事情?”林月看了一眼苏梅,说:“你和陈世龙的事是我告诉班主任的。”苏梅恍然大悟,怪不得班主任突然叫她出去谈话。林月见苏梅不说话,说:“我不希望你早恋,我妈痛恨早恋,要是我妈知道你早恋,我妈会为你难过。我也不愿看到我妈伤心的那一天。你不来的这些日子,我妈经常问我苏梅什么时候来家里。我愿意和你和好,是因为我妈,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你还怪我吗?”苏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林母看似幸福美满也会历经伤痛。苏梅没有说原谅林月,也没有说别的,而是看着林月说:“我们练琴吧。”林月说:“苏梅,你不怪我吗?不怪我打你和陈世龙的小报告?”苏梅认真想了想,说:“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不管你说不说,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林月说“苏梅,我不是故意的。”苏梅浅浅一笑,说:“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好。”
林月笑了,拍了拍苏梅肩膀,说:“苏梅,你要好好练琴,我妈知道你热爱钢琴,想培养你,你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我妈特别热爱钢琴,小时候家道中落,再也弹不起钢琴,就把她没有完成的人生梦想放到我身上。你和我不一样,你真心热爱钢琴,将来一定会发光的。如果你发自肺腑热爱钢琴,就好好弹钢琴,一直弹下去,直到弹不动为止。”苏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家人太了解她了,太懂她了,仿佛她就在这个家土生土长,可是她姓苏,不姓林。
林母失神道:“如果我们第一个孩子没死,也该像苏梅这样大了。苏梅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老实太善良。”林父说:“是啊,从哪儿找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林父还想说什么,担心惹林母又想起伤心事,心想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出岔子了。老天你要是惩罚,就冲我一个人来吧。林父见林母伤心的样子,差点说出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刚想说出口,又咽了回去。林父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是推测。即使是真的,他也不能说出来。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她又和林月关系那么好,我们就当她是那个女儿吧,好好培养她弹钢琴。我看她从小都比小月稳当,不像小月疯疯癫癫。”
“难道你没有发觉她和你长的很像吗?尤其是额头嘴巴下巴越看越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只能说老天开眼可怜我们,上天派她拯救我们。”
“真的?”
“真的!”林父坚定地说,你千万别吓跑苏梅,别看她不吭不响,骨子里很有主见,不像小月说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比赛节骨眼上,你那么期望她能参加弹钢琴比赛,千万别分散她的注意力。
林母低头沉思片刻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对了,我去琴房看看,给她们说几句话,你也忙吧!”
“湘秀!林父忽然叫住林母。
“什么事?”
“你别把自己整的那么累。”林父本想说没什么,转而说了这句话。
“我有数,放心吧!”林母说完去琴房了。
林父本想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最信任的人,最亲近的人,不是有意伤害你,你还会原谅他吗。他没胆量问出口,还没问出口,自问自答绝不原谅。林父心里嘲笑鄙视自己一下,心里狠狠骂自己不要脸的伪君子。
林母看到苏梅和林月专注的练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看到苏梅穿着那双纯白的雪地靴时,欣慰的笑了。苏梅发现林母站在身旁,一曲弹完站起来,说:“林老师,好看吗?”苏梅说完就走了几步。林母打量着苏梅,笑着说:“真好看!”苏梅笑着搂着林母的胳膊,亲昵地在耳边小声说:“谢谢您,妈!”林母惊讶地看着苏梅,苏梅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谢谢您,妈!”林母似乎心有感应,仿佛那个死去多年的女儿又活了过来,眼睛里泛着泪花,多年的心声仿佛被人听到,被人看到。林母捂着嘴巴,又是笑又是哭。林月走到林母面前,递过纸巾说:“妈!”林母上前搂过苏梅和林月的肩膀,眼含泪花笑着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女儿!”苏梅心头一震有所触动,仿佛这个场景在梦里出现过,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那么熟悉,就像在哪儿见过。苏梅心想上辈子她们应该是亲人吧!
苏梅除了上课学习,一旦空闲,就会在本子上画出钢琴黑白键,一边想着曲子,一边想着对应的钢琴黑白键。为了能够快速提高一个水平,她把琴键刻在自己桌子上,一低头就能看到。不想学习时,心里默弹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