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有时真像个脾气古怪的姑娘,不好去揣测她的心思,时晴时雨,只能顺其自然,得过得过。
少年人想学老成,举手投足间刻意模仿,只为看起来少一点青涩稚嫩。中年人却刻意扮嫩,不光是衣着打扮上喜欢挑鲜亮的颜色,言语上也是什么流行说什么,为得就是看起来不那么守旧,仍是与时俱进的。
记得初中时读了一本商战小说,字里行间均是暗藏玄机的刀光剑影,大盘浮沉里处处隐藏着没有硝烟的杀机,有的人为利益奔走,有的人在大厦将倾之际仍坚守一颗赤子之心不变。那时对分分钟金钱滚入账户的世界十分好奇,却也只是站在门外,踮脚探头窥见地也不过只是光怪陆离世界中的一个狭窄片段。但接触不到现实世界,总是能在书本中一探古今。
于是买了全套的《货币战争》,从老罗斯柴尔德家族开始,看那些大资本家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经济政治玩转于股掌间。好像随便翻页书都能听到唰唰点钱的声音,那时一心想接触金融业,觉得那些盯着大盘,拿着大把资金投资的人简直是酷毙了,所以初中时学那本经济政治也学得格外卖力,对什么金本位,银本位,各种救市的实例熟悉的不得了。
不像现在,一提罗斯柴尔德只剩下他家小女儿最近的那段大婚八卦了。
后来读高中,汶川发生大地震。我那时特别喜欢一个作家叫“风息神泪”,她是成都华西医院的医生,地震那阵她去前线送救援物资以及抢救病患,每天看她发博客,总是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同时也是最坚韧的那根神经,那时我又想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觉得白大褂实在是太神圣了,于是又拼命地学化学和生物,生物书发下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在家背了半本,还欠欠儿的把练习册也做完了,以至于老师上课无论讲什么我都会,那时我觉得自己太牛逼了,一定能学医。
这时候我又迷上了看刑侦破案小说,从网上下载了一堆医学的PDF,各种解剖实例,血淋淋的一堆器官摆在那里,我因为一股子热情还在体内上下窜动也不觉着恶心,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我光顾着学生物化学,忘记了还有一门恶心吧唧但占分很多的科目叫物理,我大概是和物理老师犯冲,觉得她说话像是绵羊叫,总是咩咩咩地在我听来简直就是“安眠曲”,所以大半的物理课都被我睡过去了,等我恍然大悟考理科还要靠物理出力的时候,每天上课都自觉到最后一排去站着,就这么站了一个月,物理从10分涨到25分,我盯着成绩单上的数字简直哭笑不得,再奋起苦追一个月,不眠不休的天天刷题,终于又考到45分,其中还有10分是蒙公式得的,我觉得自己大概与他就是无缘,于是干脆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而那股子想学医的冲动,虽然依然在体内咆哮,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在文理分科的时侯,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本理科课本。
其实说起来容易,我当时简直是为了分科操碎了一颗心,整天被文理两边的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文科老师说我有文科慧根,不学文白瞎了。理科老师以生物老师为首,不擅长表达,就时不时把我叫去办公室,开个小灶给点零食,然后一副“你拿人手短,还是回头是岸吧”。
结果就在我差点动摇,打算和物理死磕到底的时候,我那个长相酷似陈意涵的生物老师离职了,我心想这奏是天意,于是干脆弃理投文。
在文科班过了两年除了不喜欢班主任,事事称心如意的日子,转眼就高考了。然后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又踌躇不定了,学什么,考哪里?我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时像是一只笼中鸟,好不容易能获得自由身,只想张开翅膀飞一阵,但飞多久?飞去哪儿?我都不知道,甚至觉得如果哪天倦了累了,我还是会回到这笼中的。
我朋友劝我去上海,这样还能相互照应,我心动不已反正分数充裕,和我爸妈商量俩人一口一个“没意见,全随你”,结果暗地里偷偷叹气,觉得我十八年没离过家,一下子扑棱出那么远俩人一百个不放心,但我无论怎么问,他俩还是“你开心就好”。
我当时有个小家教,也是大学生那年她考研,我俩一个赛一个心大,把报考指南从头翻到尾,可供文科选择的本来就不多,我老家还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偏远地区,招生的学校数量有限不说,招的专业更是一根指头数得过来。
她问我:“当老师吗?”
我:“不当,会祸害祖国花朵的”。
她又说:“那学中文”。
我:“扯淡吧,就我这德行,连个像样的句型憋出来都得费老大劲”。
她:“那小语种”。
我俩趴在书上一通研究,什么法语、俄语、巴基斯坦话都不收我,什么日语、韩语、朝鲜语、英语又不受我待见。
于是干脆把报考书扔一边,我俩打扑克去了。
等到真要报考那天,我妈终于委婉的表达了家长意见“不想让你离开太远,不放心,离家近衣服床单还能拿家里洗洗,逢年过节你愿意回来就回,不愿意回我们看你也方便”。
于是地点从放眼全国的幅员辽阔,缩小到一个海豚状的小地图,这就容易多了,我翻到那半页纸都装得下的学校名里,扒拉出一个看着稍微顺眼的,连专业顺序都没变直接照抄下来,交上去。甚至懒得只填了一个批次,什么提前批啊,调剂啊通通扔在一边空着,心里想着反正录取是十拿九稳,也不知道哪儿来得那么大自信。
等我玩也玩够了,在外撒丫子疯跑的心也收回来了时,已经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打开通知书时我才知道自己当初填的专业是啥,第一志愿第一专业,看起来还挺好的。
因为我们学校在我家那儿就招俩人,仨专业。我还是当年唯一一个报考的,真是一枝独秀。
捧着通知书想起过往想从事的种种职业,觉得昔日的情怀和愿景都在现实的面前,化作齑粉,金粉淋漓地像是从时间上刮下的最后一点幻想。
但也没怎样沮丧,不过就是四年嘛,没有特别喜欢,也不存在极端厌恶,我又是喜欢专门和自己过不去的性格,越是厌恶的越要死磕,想来少年时想学成年人的老成干练,装模作样的学了一路十三招,心机未见深沉,智商更是呈负增长,却是那种老庄的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学了十成十。
初中时打仙四游戏,里头云天河有句话叫“我命在我不在天”,虽然他也是引用,这话最早是个道士说的,出自《抱朴子内篇•黄白》:“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但那时也不讲出处,所有的书本发下来,都要写下这么一句,现在看起来特别中二,但又想到那句“匡扶正义,纵横天下”,觉得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当年信誓旦旦的想学经济,虽然如今的专业不是专攻于此,却也算是远房亲戚沾些边,这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当初趴在门外,试图窥探那满园的春色,如今误打误撞的迈进半只脚,也算是我的幸运。当时被小说中的刀光剑影吸引,以为只要干了那行就能变得特别牛逼,大有鸡犬升天的尿性。如今身在院中,虽只是半只脚也明白了,再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也各有苦衷。
若是混日子,整日浑浑噩噩的尸位素餐,其实各行各业都差不多。真正的绚丽与险恶都是留给那些全力以赴的人,这跟修行参佛什么的差不多,有的人拜神佛犹如交保护费,只有出事儿了,才会想起来要拜一拜消灾免祸,有的人则是真心参悟佛法,求得是今生积得善业来事获得福报。
但未知苦处,不信神佛。不真正的走进一个行业,光是用眼睛看他的表象,是看不出什么的。
有时稍微停下脚步,回顾一下走过的路其实挺有意思的,走时觉得磕磕绊绊,偶有不顺,但回顾时又觉得不过是泥塘小坑洼,天大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大概这和地理上的比例尺是一样的,若是把复杂的事情都堆到一天,你会觉得一切简直糟糕透了,但把这些事放到一年,十年,甚至更久,当初的糟糕透了,觉得人生都没指望了的事儿,早都忘到脑后了。
所以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长这么大遇见的好事儿一件件都能记住,而坏事儿掉头就忘。想起一句诗“上帝啊,如果我有一颗心,我会将仇恨写在冰上,然后期待太阳升起”,冰雪消融,世界又充满阳光。
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未来想得太多也只能做规划,但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的节外生枝,我觉得与其对未来的未知抱有过多执念,不如将执念用来守护内心,不时的去反省自我,赤诚的不让它退热,阴暗的不让它滋生。
心若是直的,路怎样都不会走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