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译《子不语》:煞神受枷

淮安有位李姓男子,与妻子琴瑟和谐,感情十分融洽。李先生三十多岁时因病亡故,装殓已毕,其妻仍不忍钉死棺盖,从早哭到晚,不时打开盖再看看亡人。

按照当地风俗,民间人死后七日有迎煞仪式,即使是至亲也须回避。妻子独独不肯,将子女安置在别的房间,自己则留坐死者账中等候。

到二更时分,忽然阴风沙沙作响,烛火皆呈绿色。只见一个红发圆眼的恶鬼,身长一丈有余,手持钢叉,用绳子牵着她的夫君,从窗外进来。见棺材前设有酒菜,便放下钢叉解开绳索,坐下来痛快享用。每一次咽下食物,肚子里便发出啧啧的响声。

她的夫君抚摩着生前用过的案几,不禁仰天长叹怆然泪下。及至来到床前,揭开罗账,其妻哭着抱住他,冰冰凉如同抱着一团清冷的云,于是用被子裹住。红发鬼赶紧上前牵绳抢夺,其妻大声呼叫,子女们尽悉赶到,红发鬼只好踉踉跄跄地逃走。

妻与子女们将棉被裹住的魂魄放入棺内,尸身逐渐有了微弱气息,于是又抱回床上,用米汤灌食,天亮时竟然完全苏醒了。红发鬼遗落的铁叉,变成烧给冥界的纸叉。

这对夫妇后来又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妻子六十岁时,偶然去城隍庙祷告,恍惚间看见两位弓丁抬着一个戴枷囚犯走来。一看,犯人竟是那红发鬼。他忿然骂这妇人:“我当年因为贪嘴才被你害到如此田地,以致戴枷受囚二十多年。今天在这里遇上,岂能放过你?”

妇人回到家就去世了。

其夫摩抚旧时几案,怆然长叹。走至床前揭帐,妻哭抱之,泠然如一团冷云,遂裹以被。

感伉俪一往情深,敬夫人一腔勇执,敢向鬼神救夫君,再挣来二十余载朝夕相伴。

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无论多么不可能的事,也要努力争取过才无憾,若是万一实现了呢?这个调性好熟悉,感觉再写下去要成鸡汤了。哈哈,打住!

犹记得《浮生六记》中记有芸娘去后的迎煞,沈复亦是不舍离去,“见席上双烛青焰荧荧,缩光如豆”,后又“双焰渐起,高至尺许,纸裱顶格几被所焚”,“悄呼芸名而视之,满室寂然,一无所见”,“出告禹门,服余胆壮,不知余实一时情痴耳”。

好一个“实一时情痴”!真正的风月情事,难道不是寻常夫妻的粗茶淡饭、朝朝暮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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