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茗望着苏墓的脸，眼里是藏不住的打量。

“兄台还不知道张员外府上在哪吧，需要我带你去吗？”孙茗笑着问他，苏墓转过头，看着声音的主人，嘴角快扯到了耳根，眼睛弯弯的，打扮也是寻常人，只是少了些尘土，干净的格格不入，说不上的奇怪，不知是孙茗太过热情让苏墓不适，还是这平安村的诡异气氛让人不寒而栗，苏墓停顿了许久，

“不麻烦了，我再找找其他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台说什么笑话，这平安村怕是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带你去张员外的住处，敢问兄台，在这站了这么久，有一个人过来问过你吗？”孙茗仍然笑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苏墓，比路过不笑的人更让苏墓害怕，可他别无他法，没有人关心他来的目的，没有人愿意带他去张员外的住处，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只有孙茗一个，于是苏墓硬着头皮勉强答应，应该没事，只是去张员外的住处，能有什么，苏墓想着，开始挪动步子。

约莫走了一刻钟，映入眼帘的是一大颗槐树，枝繁叶茂，想是被张家养的很好，苏墓找了一圈没看见罗汉松，为什么没有？信里明明说了门口有罗汉松的，苏墓的额头急起了一层薄汗，

“孙兄，这门口就只有这一颗槐树吗？”苏墓紧张地问孙茗，

“对啊……苏兄怎么这么问……”

“哦……哦……无事无事，随便问问……”张家住的地方不同于村里的其他人，一户挨着一户，张府与其他家隔开，满是红墙绿瓦，一副大户人家的做派，不像乡里人，倒像是皇亲国戚。

可进了门又是另一番光景：地上有许多大洞，血迹与泥土混合。苏墓来之前也听说了张员外家的事，以为是人传人变了味道，不曾想，竟是真的，黄土外翻，盖住了本该被擦得铮亮的地板，院里的树被断了根，半仰着，已经死了，像进入暮年的老人，枯叶飘得到处都是，门不自觉地开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空气里还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说不害怕是假的，那么多人，一夜之间，以这样的方式，死得确实蹊跷，若是仇家，直接杀了主人就好，何必要一家子人全部陪葬，苏墓的眉头紧锁，谜团像今早的大雾一般又把他笼罩。

反观孙茗，从到张府开始他便一言不发，面对眼前如此景象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已经来过无数次一样，和上午笑脸相迎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来过这很多次吗？”苏墓忍不住发问，闻声孙茗停住了脚，想要推门的手收了回来，

“怎么这么问，我也只是听说，外面的人对张员外家厌恶至极，说的话倒是还原度很高啊，早就听说他死得很惨，如今亲眼见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他望着苏墓，模样无异，却让苏墓打了个寒战，这样无情的话从一个普通人的嘴里无所谓地说出来，那么多条人命，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过，他是怎样的心态。苏墓还想张嘴，却被孙茗打断，

“苏兄，若只是来此处赚点小钱谋生，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也没什么，了解的太多反而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这张家满门被杀，虽有这么多人无辜丧命，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们收尸，还要官府出面……”他盯着苏墓，眼里是道不明的浑浊，“这张家作恶多端，说死有余辜也不为过，竟要你一个外村人来管张家的闲事，可你又懂什么，来了我们平安村自然有平安村的规矩……”

苏墓不懂他说的规矩，只是从言谈举止可以肯定孙茗绝非寻常乡人，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员外再恶自有官府做主，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你却漠不关心，你不觉得你说的话过于无情了吗，还是说你们平安村的人都是冷血动物？”苏墓有些生气，感觉自己像是被捉弄的小丑。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那颗罗汉松。

“哈哈哈哈哈哈官府，想必你是说那平日私下收张家钱的那个官府，亦或是看见张员外欺负庄稼人，随意涨地租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府，还是间接害了许多闺阁在室，逼迫了许多良家妇女却默不作声的官府……”孙茗情绪上了头，青筋暴起，吓了苏墓一跳，良久，苏墓没有作声，他不知道这张家员外竟是这样的人，早知如此，他便不会来，孙茗整理好自己的状态，笑着：“苏兄，失礼了……”苏墓没说话，只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孙茗又恢复了原来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如此激动的不是他本人。

苏墓越想越不对：“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是谁给我写的信？”

“诶哟苏兄你看你，你信掉在地上了，刚才人多，我没急着还你，想着用信封装着的一定是要紧的事，怕你又弄丢了，这不，信里就一个小纸条，被我看到了，我是个粗人，我哪知道是何方神圣请了你来啊，方才我话说重了，咱接着往里走吧……可别误了时辰……”苏墓看了孙茗一眼，没接信，掠过孙茗，推开了门。

屋里已经布满了灰尘，桌椅杂乱，窗帘破碎，地上一片狼藉，却也看得出来以前的富丽堂皇，像是世界名画被蒙了一层布。说是贪财吧，值钱的物件是一件也没拿，任凭着积满了灰，说是贪色吧，张员外的美妻良妾也在这场屠杀中无一幸免。苏墓想着，忍不住感叹这张家的有钱，全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见都没见过的物件。看见苏墓打量的表情，孙茗冷笑着：“这些还不是从我们身上搜刮的，更值钱的被其他人已经拿了不少，留下的都是他们选剩看不上的……这人啊，总是贪婪，如果已经有了便想要得到更多。”苏墓听出他话里对张家的不满，虽然不明白他与这张员外有何恩怨，他不想去了解，也无暇去了解，只想快点找到罗汉松，了了差事可以拿钱回家过个好年。

顺着张府查看了一圈，除了没人的荒凉感，倒也无异。太阳下了山，天空很快被夜色笼罩，两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刚进门的房间，随意清理一番便席地而坐，已经死掉的树正好为他们提供了取暖用的柴火，苏墓本想再去拾点，被孙铭阻止了，“别去，这一片白天都没什么人，更别说晚上了，这边蹊跷得很，不知道出去就遇见什么，再说，这些树干够我们用的了，明天再去也不迟。”苏墓闻声也坐下，靠着墙，和孙铭保持着一段距离，孙铭见他这样，没来由得想笑。“怎么离我这么远啊苏兄，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防的是谁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孙铭手里拿着一根细枝丫，就着地上的灰尘，写写画画，苏墓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又闭上了眼睛。见状，孙铭也不恼，跳动的火苗倒映在他脸上，收起前一秒的嬉笑，他冷着脸在地上写着“生与死”……

生与死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呢？火一直烧着，整个房间被火光充满，墙上照映着一个恐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