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假如爱有天意(三十一,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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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唐妈

第三十一章

夏尧倒是没有昏迷多久。

医生说夏尧这是急火攻心,所以才会吐那么大一口血,将衣服前襟都染红了一大片。

夏尧昏迷这两个小时,莫子潇已经安排好了夏妈妈的后事。他知道夏尧没有亲人,沈家现在逼得这样紧,葬礼也根本无法大操大办,只能联系殡仪馆,举行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葬礼。甚至连墓地莫子潇都帮买好了,只剩下一些小细节需要和夏尧商量。按照夏尧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些事情。

夏尧睁开了眼,眼睛里却一片茫然,莫子潇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沈耀,看你干的好事。

夏尧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了几分钟,终于转过头看了看莫子潇:“莫子潇,我妈的葬礼你可以帮忙安排吗?”

莫子潇心更疼了,这个女孩子竟然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流,便开始考虑这些事情了。

“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葬礼简单一些吧,墓地我也帮伯母选好了,是个向阳的山坡,可以把伯父也迁过去合葬,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立刻就去办。”

夏尧点了点头:“谢谢。就按你说的办,尽快吧,我不想再见到沈家的人。明天举行葬礼好了。”

莫子潇吃了一惊,这么快?可是这毕竟是夏尧自己决定的,莫子潇便立刻打电话去联系了。

葬礼是在殡仪馆举行的,说是葬礼,从头到尾只有夏尧和莫子潇两个人而已。沈家可能还没有得到夏妈妈去世的消息,葬礼就这么冷清而平静地进行着。

夏尧自从醒来后便很平静,她没有哭,除了脸色看起来格外的苍白外,和平时的夏尧区别并不大,甚至偶尔会对莫子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表达自己的谢意。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夏尧帮妈妈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用毛巾细心地把妈妈的脸和手擦的干干净净。夏妈妈走的时候是很痛苦的,所以遗容也有些狰狞。夏尧看着妈妈安静地躺在那里,眼圈有点红,但是眼泪还是没有落下来。

炉火点燃了,夏尧静静地看着,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握着,骨节苍白,下面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莫子潇轻轻地揽住夏尧的肩膀,他很担心,看起来很正常的夏尧心里这时是怎样的千疮百孔?她一定在自责,自责自己给母亲带来的无妄之灾。

前两天还鲜活的生命,这一刻就这么化作了小小的一捧骨灰,放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被永远地埋葬进了黑暗冰冷的地底。

夏尧将父亲的骨灰迁了过来陪着母亲,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这才感到了巨大的孤独和恐惧,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躺在冰冷的地下,独留自己这个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雷声由远及近传来,乌云瞬间便吞噬了天地间的光明和温暖,瓢泼般的大雨砸向了大地,整个墓地笼罩在了雨雾中。帮助下葬的工人早就走了,空旷的天地间这会儿只有夏尧和莫子潇。雨水很快便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淋湿了。

“夏尧,我们回去吧!雨太大了,你身体吃不消的!”

莫子潇在巨大的雨声中朝夏尧喊着。

夏尧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裙子,这会全湿透了,披散的长发湿淋淋地搭在背上,苍白的脸颊上粘着几缕头发。她满脸的水渍,莫子潇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夏尧看了看朝自己大喊大叫的莫子潇:“我不回去,我要陪着爸爸妈妈。”

雨越下越大,雨柱把人淋得根本睁不开眼睛,莫子潇看夏尧不愿意走,只能把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遮在夏尧头顶。

远远看去,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浑身淌着雨水,两只手抓着一件衣服撑在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头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生生散发出了一种无处话凄凉的味道。

连日的担惊受怕和亲人去世的打击,夏尧终于晕倒在了莫子潇的怀里。莫子潇喊着夏尧的名字,抱起晕倒的女孩儿匆匆向车子跑去。

自始自终,都只有莫子潇和夏尧,以及天地间如瀑的大雨。

沈耀已经被关在屋里十天了,这十天,他除了能够享受正常的生存待遇外,所有和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切断了。手机被没收,卧室电脑也被拿走了。他只被允许在卧室活动。期间他试图深夜逃出去一次,跑到车库的时候被抓了回来。从那天起,卧室门口便24小时有人看守,房门被从外反锁,每天只有饭点会有人送饭进来,也是身强力壮的保镖。窗子外当天也被叮叮当当的装上了拇指粗细的钢筋防护栏。自己的父亲根本不给自己一点走出沈家大门的机会。

沈耀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囚犯,除了饮食比囚犯精美有营养外,人身自由和权利被完全剥夺了。他曾试图从保镖嘴里套话,打听外面的情况,但是被派进来送饭的保镖无一不是面瘫的锯嘴葫芦,一个字都不说。不愧是父亲调教出来的人,全部跟顾远一个德行。

今天是第十天了,沈耀心中的焦躁和不安到达了顶点。

他拿着房间里的椅子抡向了房门。他必须出去,以父亲的性格,这么多天自己都不妥协,父亲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一定会采取手段,而无论哪种手段被用在夏尧身上,都是沈耀无法接受的。

他想到夏尧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被逼到墙角谩骂羞辱,而自己却不在她的身边,就觉得万箭穿心。自己捧在手心的人,这一刻可能正在被自己的父亲言辞激烈的责骂,还有可能被带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从此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消失。

沈耀实在无法想象如果今后再也见不到夏尧自己该怎么办,他还记得那天夏尧送自己到门口时眼睛里面的担忧和希冀,他不能让夏尧失望啊。

沈耀使劲地踹着房门,怎奈那实木的厚实房门根本纹丝不动。不过,巨大的撞击声还是将自己的父亲招来了。

沈连平打开房门,看着自己满目赤红的儿子,往日一丝不苟的男人这会儿却浑身狼狈,衬衣的扣子胡乱系着,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这会儿正喘着粗气目龇欲裂地盯着自己。

沈连平强忍着巨大的痛心和喷薄的怒气问道:“你考虑好了没有?”

沈耀看得出父亲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父亲去做什么了?公司的事应该是顾远在负责,那父亲出去只可能是去找夏尧了。

沈耀喘着粗气,但是声音却很沉稳:“您把夏尧怎么样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沈连平没想到自己儿子对自己也如此了解。

“我把她送出国了,继续供她读书,她很高兴。”

沈连平这时正是刚刚从夏家回来,夏母的表现让沈连平觉得夏尧和自己儿子的分手已经成为必然了,那么,即使现在没有找到夏尧,夏母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自己一定会把夏尧送走的,这打鸳鸯的大棒,就由自己当到底好了。

沈耀听到父亲的话愣了一下,但是他立刻便认为父亲在撒谎。首先,夏尧是爱自己的,那么一个认定了便全心全意投入的女孩子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手?而且,那样倔强的夏尧又怎么会接受父亲侮辱性的行为?

“我不信,夏尧不是这种人,她绝对不会答应出国的。”

沈耀语气肯定地说,说完便定定地看着父亲。

果然父亲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但是那一个小小的动作还是被沈耀发现了。

“是吗?那及继续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好了,什么时候呆腻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沈连平转身拂袖而去,现在还没有精力和自己精明的儿子斗智斗勇,他需要尽快找到夏尧,把这个女孩子送走,以绝后患。

门一关,沈耀便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可以肯定夏尧没有被送走,但是父亲确实有这个想法了,而且应该已经采取了措施。但是似乎没有成功。为什么呢?父亲给了夏尧考虑时间?还是夏尧跑掉了?无论哪种情况,夏尧现在都很不安全。可是自己却被困在这里,连电话都打不出去。夏尧心里一定是怨自己的吧?自己还是太嫩了,父亲轻易便将自己困住了,自己还是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自己爱的人啊。

沈耀狠狠地捶了一下地板,懊恼地抱住了头。夏尧,你在哪里?

第三十二章

连日的忧虑和亲人的悲惨离世,夏尧纵然是铁人也扛不住了,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双眼紧紧地闭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原本圆润的脸几日下来已经没了肉,下巴尖的似乎能当锥子使。

从墓地晕倒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夏尧一直没有醒,开始是高烧,送到医院的时候都40度了,本来刚刚吐过一口血,身体虚弱的很,这下淋了雨,整个人一下子便倒下了。

医生在莫子涵的威逼利诱下倒是当晚便把烧退了下去,可是人就是这么睡着不醒,除了微弱的呼吸外,莫子潇都感觉这个女孩子随着她的母亲去了。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他知道夏尧想必也不愿意醒吧。醒来要面对失去亲人独活的痛苦,要忍受连累母亲去世的自责,还要思考沈耀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现。

莫子潇不敢离开医院,三天了,他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医院休息不好,哥哥来了几次让自己回去,自己都没走。

刚刚哥哥又被自己气走了。

莫子潇现在对沈家充满了愤怒和敌意,沈耀这个王八蛋,最好不要让自己碰到。年轻的男孩子为自己的朋友感到不平,为世人的凉薄感到悲哀。

夏尧不醒无法进食,每天靠营养针剂维持,瘦成了小小的一团深深的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即使在昏迷中,仍然眉头紧皱着,不知道是梦到了怎样的烦恼和苦闷。医生对病人一直不醒束手无策,莫子潇在心里大骂庸医。

莫子潇拜托了一位护士帮自己照顾夏尧,准备出去买点吃的,对付一顿午饭。出门却愣住了。门外站着哥哥和吕子封。

莫子潇看到吕子封的时候不由挑了挑眉,他已经自动将吕子封划为沈耀的一丘之貉了,不知道这只招人烦的貉来做什么。

“哥,你带他来干嘛?”

莫子涵看着弟弟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真是有种恨不得掐死他的感觉。这家伙守着沈耀的女人,还可能是一个沈耀不要了被沈家追捕的女人在这里不着家,把自己折腾成一副僵尸样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要不是自己养大的亲弟弟,真想呼一巴掌让清醒清醒。

“我让子封来给夏尧看看,我怕夏尧没醒,你先累死在这儿了。”

莫子涵没好气的说。

吕子封懒得理莫子潇,径直进了病房。

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夏尧,不由愣了一下,如果不是莫子涵之前打过招呼,他都不敢认这是夏尧了。

病床上的人瘦的脱了型,没有一丝昔日的灵动。

吕子封最近为了躲莫子涵一直呆在国外,刚回国便被抓来了医院。他只知道沈耀被沈伯伯关了起来,具体原因没人说,一言半语还是听莫子涵这家伙猜测的。他早就想到了夏尧和沈耀选择的路不好走,但是从来没想到过会闹出人命,两人之间从今往后又多了一座大山啊。

吕子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迅速地帮夏尧检查了一下,发现身体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不醒只怕还是自己潜意识不愿意醒而已。他还记得夏尧刚被沈耀弄到身边发烧过一次,那时便发现这个女孩子心胸并不是那么大,容易钻牛角尖,这次这么大的打击,怕是更是深深地把自己藏了起来,心里怕是积攒了巨大的悲伤和痛苦。

他帮夏尧盖好被子,朝身后的两人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她自己不愿意醒,你们可以试着说一些她惦记的事情,也许可以刺激到她,然后有可能便醒了。”

莫子潇听着吕子封一大堆“也许”“可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了一句“庸医”。莫子涵瞪了弟弟一眼,吕子封倒是没什么反应。

两人还都有事,莫子涵匆匆交代几句便和吕子封走了。莫子潇坐在夏尧床前开始想吕子封刚刚的话,怎么样才能刺激到夏尧呢?她现在没有亲人,也就没有牵挂。那么沈耀呢?她愿意见吗?

莫子潇边削着一个苹果边开始试探着说话:“夏尧,刚刚吕子封来了,你这样一直不醒我很担心,我让吕子封找沈耀来好不好?你一定想要见他吧?”

夏尧感觉自己一直在赶路,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忽然,她进了自己和沈耀同居的那栋房子,沈耀正坐在书房里处理文件,看到夏尧进来,抬头温柔地笑了笑:“夏尧,我想吃红豆沙。”

夏尧想起来了,自己是要赶着回来给沈耀做红豆沙,她欢快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准备下楼,可是一转身她就看见妈妈正躺在自己脚边,浑身痉挛,嘴唇哆嗦着说着什么。

她着急的抓着妈妈的手,喊着“妈妈”,然后妈妈忽然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尧尧,你为什么要去当小三?你为什么要害死妈妈?”

这时沈耀从背后走了过来,他把跪在地上的夏尧拉了起来:“夏尧,我们走,我带你走。”

夏尧“啊”地尖叫了一声,不要,她不能跟沈耀走,他们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会害死妈妈的。她往后退着,摇着手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沈耀:“不要,你不要过来。”

身后忽然变成了悬崖,夏尧一脚踩空了,向下坠去,沈耀看着往下坠的夏尧,面无表情。

夏尧忽然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恐怖的梦境中,脑海中盘旋着沈耀面无表情的脸和母亲扭曲痛苦的脸,她大口地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四周雪白,不吃不喝躺了几日,夏尧感觉自己转动一下脖子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想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她记得刚刚自己在墓地,对,在墓地,啊,妈妈啊,你就离开我了。

莫子潇出去打了个电话,进来便看见了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夏尧。他先是被夏尧醒来了这个巨大的喜悦冲击得愣住了,然后才注意到了夏尧脸上的眼泪。

“夏尧。”他轻轻叫了一声,“你终于醒了。”

夏尧看着站在床边的莫子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里面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莫子潇将夏尧扶起来,轻轻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夏尧的背,像是在哄一个没有吃到糖的孩子。

“乖,哭出来就好了。我在,我一直在。”

夏尧哭了很久,一直哭到缺水打嗝儿了才慢慢停下了哭声,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夏尧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打嗝的声音。莫子潇帮夏尧倒了杯水,把床摇高了,让她慢慢喝。

喝了点水,夏尧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莫子潇把水杯接过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帮夏尧掖了掖被子,笑了一下:“你跟我客气什么。你醒了就好,这几天好好养着,什么都不用想。”

夏尧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是盛夏了,窗外不知道是什么树,长得郁郁葱葱,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进了病房,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短短的几天,夏尧经历了生离和死别,她被迫的成长了,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自己一味的低沉有什么用呢?学想必沈家不会让自己去上了,本来还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呢。北京自己肯定也呆不下去了,沈家一定会赶尽杀绝的吧?而且这个地方自己也呆不下去了。今后漫长的人生路,自己该怎么走呢?夏尧感到好迷茫。

莫子潇看着夏尧沉默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夏尧,本来你刚刚醒来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是,现在情况挺急的,我哥刚打电话说沈连平已经知道是我把你带走了,虽然我哥说自己不清楚,但是沈家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与其被他们挟持,不如我送你走吧。你想去哪个国家?我立刻为你办护照和签证。”

夏尧扭过头来看着莫子潇:“我不想出国,你让我稍微想一下好吗?我想去一个国内的地方,离北京远一些就好。也许我可以先到处走走,正好我也没有去过外地,可以趁机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呢。”

莫子潇知道这样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国外确实也不妥,沉思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那沈耀呢?万一他找你怎么办?”

夏尧忽然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怎么会呢?你看,这么多天了,他都没有出现,他怎么会找我呢?本来我们一开始便是错的,现在正好纠正这个可笑可悲的错误啊。”

莫子潇看着夏尧那个笑容,很明媚,眼里确是一片荒芜。唉,他心里叹了口气。

“那好吧,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帮你准备东西。”

夏尧忽然想起了那天和莫子潇一起看的摄影展。

“去梅里雨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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