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迟子建
有时候，你无法想象，这人世间的矛盾到底有多深重。
我喜欢的一位女作家说，“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那么，你能听见吗？
01
我曾经采访过一位百岁老人。已经活了一个世纪的老人，困在农村一个充满了鸡毛鹅粪的院落里，瞪着浑浊而无神的眼睛问我，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死呢？
16岁，她结婚的时候，父母双亡，男方也父母双亡。他们都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可依。两个孤孤单单人靠在一起，本以为，可以相互支撑着走过艰难而饥饿的岁月，然而，30岁那年，男人终于还是先行一步，饿死了。她看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家徒四壁的破屋，想哭却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艰难可想而知。然而农村并不是处处充满了淳朴风情的世外桃源。她被村人欺负，指着鼻子骂上家门。孩子生病了，生产队长不允许正在干农活的她回家看孩子，人性的恶在底层被无限放大。母性的本能使得一向软弱的她坚持回家，生产队长一路紧跟，待赶到家，孩子已经烧得失去意识，奄奄一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然而，她辛辛苦苦拉扯成人的大儿子，在20多岁的年纪，因病去世，又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她欲哭无泪，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恶劣地对待她。
她又开始拉扯三个幼小的孙儿。
小儿子也娶妻生子了。她想，终于苦尽甘来了。然而她生来与幸福无缘。人到中年的小儿媳患了重度糖尿病，截肢，丧失劳动能力。一把年纪的她，又开始操持家务，做饭、干农活，她竭尽全力，希望能帮助小儿子，减轻生活的重担。
没有人敢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在多年前离开人世。她以为，她心心念念的女儿，还好好地活着。
生活于她，活着固然好。活着，也很不好。
我前世欠了谁呢？她说。
02
他总是向我抱怨，他过得不幸福。
哦，呵呵。也许是真的不幸福，也许，是中年人的套路。
他有一张沧桑的脸，那是岁月留下的皱纹。
初中时，他暗恋班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少年很自卑，也不敢说一声喜欢。自幼父亲去世，使得他必须快快长大成熟，为母亲分担家务，照顾弟妹。
第一年，一分之差，他没考上高中。
第二年，他上高中了。他仍然暗恋那个女孩儿，但仍然不敢宣之于口，只是默默地远远望着，就觉得很满足。农村的孩子，一心希望考上学，改变人生的轨迹，恋爱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大学时，他喜欢上了同班一个女生，只是因为，那个女生长得象他的初恋。然而最终还是分手了，谁能忍受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呢？
终于工作了，他和办公室对面的女孩儿结了婚，他觉得，年龄到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反正，心底那个最美好的女孩是永远也无法触及了。
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呢？于是他苦闷。他开始逃离，他一次次跳槽，一次次远离妻儿，一次次觉得，生活真是太他妈可恶！而那可怜的妻子并不知道，那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生活不曾善待于他，而他也不曾善待生活。但是，你有什么权利把另外一个人置于痛苦的深渊？！
03
婚姻是一道枷锁，现在的人都这样说。
虽然是法律系的教授，但她永远都想不明白，那个大学四年都乖乖的24孝好男人，为什么结婚后会变得那么不堪？
“我们是自由恋爱不是吗？不是相亲，没有人硬逼着结婚。我条件哪里不好呢？我是大学教授，我自己开着律师事务所，我是全省数得着的律师！我父母也都是大学教授！我性格温柔，处处得体，可是为什么，他选择出轨？”周周问我。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不是男人，更不是那个他。
那个他，很普通很平常很一般。我们都想不通，周周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一度是我们同学中的谜题。
他看上去多么纯朴啊，老老实实的一个中国男人典型面相。但是，他有很多女网友，他出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如同上了瘾。他一度每天都出去会见女网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拿着刀，抵着门，不允许他出去。他跪在地上求她，一定要出去。他开始家暴，他夜不归宿，他对她不闻不问。
男方父母态度更是令人心寒，他们沾沾自喜于儿子“有本事”！
周周一怒之下最终选择了结束婚姻。
她说，苍蝇始终是喜欢大粪的，所以，他们才是相似的一堆。
特么劳资是春天一朵明媚的蔷薇，为什么要陪着一堆渣滓过？
你追索人心的深度，最终却发现了人心的凉薄。
人活于世，成年人的世界一向不太容易。苦难可能如影随形，而灵魂的邂逅与懂得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无非是，到后来，无论有多痛，都可以化作不动声色的微笑，都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
谁的心底，又不曾经历过沧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