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
往事如歌
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
……
老家 · 年
——姚晓
每年除夕的傍晚,母亲总要领着我们提着一墩父亲打印好的纸钱,到家背后的铁路旁,先用炉灰依次画上圈圈,然后按已经去世亲人的辈分顺序烧纸钱,母亲烧纸的样子很虔诚,边烧边喃喃自语,似乎在与先辈们对话,话中包含着思念,感恩,告慰,希冀……我想也正是这种祭祀传统美德让祖辈永活后辈的心间。
想起祖辈就会想起我的老家,我的老家在房县边陲大山之中,几乎与原始森林一林之隔。一道陡峭紧锁的山门只容溪水而过,一条蜿蜒的山溪把门内的大山分成阴阳二坡,老家就在阴坡中央被一片翠绿的竹林环抱,现在想来 祖辈选择住在阴坡是明智的,因为坡地怕旱不怕涝,所以阴坡没有灾年,也所以每遇灾年的时候阳坡人看阴坡一整坡青油油的庄稼林,确实让人羡慕!
老家的故事美好而又亲切,儿时的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除夕傍晚穿上新衣服,和父母哥姐一起走三十多里的山路回老家,那时的我就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一样总走在最前面,稍不留神就把大伙落的很远,然后又返回来催大家快走,大伙都笑我回老家最积极,不是么,在老家的路上我的外公早就在我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一路美丽的传说,比如“白帘洞住着蝙蝠侠,鱼潜洞能用水瓢舀出大鱼来,青阳沟口的泉水是玉皇大帝的恩赐……”在一路美丽的传说中行走,谁还顾得上路途的遥远而劳累呢!我们总在天快要黑的时候到达老家沟口,这时我会加快步伐小跑似的蹬上路旁的大石堡,冲着老屋一阵大喊“奶奶,二奶……我们回来了……”不一会儿,随着大黄狗的狂吠,老家的那群小兄弟姐妹们撒欢儿似的飞跑着迎了下来,拎的拎包,搀的搀扶,欢欢笑笑不知不觉中已到老家道场坎下的竹林旁,这时我的奶奶,二奶早已打着火把站在道场的路口呼唤着我们的乳名迎接我们的到来,朱红的对联,威武门神,通红的灯笼,还有灯笼下那一大片猩红的炮仗碎纸肖……四合院的每个角落已被勤劳的家人们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正房堂屋墙壁四周贴上了崭新的年画,高桌子低板凳早已摆好只等我们到来上菜,角落里红旺旺火炉上那口老吊锅冒着嗤嗤的香气……今夜的饭不同寻常!唉,老家的年呀总是那么美好!
老家虽处偏远大山之中但也有一段曾经的辉煌,创造这辉煌的人就是我的奶奶,奶奶生于1906年,16岁时嫁给憨厚老实的爷爷,从此走进了大山,直到89岁离世,奶奶几乎用了一个多甲子轮回的光阴艰辛地呵护老家七十多年的蹉跎岁月,从祖辈留下的几间茅草房到四合院的瓦房;从只有瘦弱的爷爷和哑巴小爷的单薄劳动力扩充到由帮工身份的二爷二奶以及狗伯伯等为核心的强大劳动团队。庄稼以老屋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扩张,粮食越来越多,在那饥荒的年代我们的亲戚家门们总爱到老家来空口袋进满口袋出。解决温饱之后奶奶又在四合院的下屋开起了油坊,我的二爷二奶不仅是庄稼能手还是榨油高手,奶奶靠她灵活诚信的经营方式,不多久油坊就火爆了起来,在弯弯的山路上背着菜籽、芝麻、花生前来兑油的人络绎不绝,偌大的山坡上空弥漫着十里飘香……奶奶中年得子,父亲兄弟仨的出生,更一步加快了她扩大家业的步伐,于是倾其所有,在她的娘家有水田的地方为兄弟仨买下来三个庄园,后辈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没正式开启,土改已来,美梦破碎!奶奶成了被专政的地主,残酷的阶级斗争随之而来,单薄的奶奶不仅没有倒下,反而用积极豁达的态度去面对一切——阴阳二坡不管哪家要生孩子她那点点小脚跑的比谁都勤,总会用灵巧的双手去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不管哪家有解不开的疙瘩她都会主动前去帮忙化解;不管哪家男大当婚或女大当嫁她都会去牵一条最满意的姻缘线……被批斗中的奶奶始终没有放弃规划三个儿子的未来,她从苦难的经历中逐渐意识到“人生需靠自己,技艺是立身之本”于是艰难地促成大伯学篾匠,父亲学医生,幺爹学木匠。奶奶的这一安排造就了父亲成为走出老家大山吃上国家饭的第一人,从此她的孙辈们也随着父亲走出大山而受益匪浅。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个古老的人生哲学话题在老家斑驳沧桑的土墙上早有清晰的诠释:我们是在祖辈勤劳哺育中来,是父母含辛茹苦带出大山的孩子,虽然没有长在老家大山,但老家大山的厚重朴实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沉默的大山给了我们坚定不移启示——真正的人生不会有所谓的妄自菲薄而抱怨命运的不公;不会有所谓的困难艰辛而害怕退缩。我们要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勇往无前!
岁月流经,流年缱绻……老家随着老一辈们相序离世以及后辈们陆续搬迁,百年老屋日益寥落,风光不再,风雨飘摇……2016年在二哥的主持下撤除危房在原正房的基础上盖了三间砖房,沧桑老屋正式谢幕。
老家的故事,真实而又亲切,慢慢地,慢慢地离我们渐行渐远了,就让他做为永恒记忆印烙心间吧! 再见,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