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就是一块石膏。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生活这把西瓜刀。

初中同学蔡启明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个血袋，只要受到一点点碰撞，鼻子就会血流不止，所以大家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蔡大姨妈，简称蔡妈。蔡妈是个标标准准的汉子，每天都蔫不拉叽的，不是在擦鼻血，就是在找擦鼻血的纸。初中一个学期都没有上完，蔡妈就因为身体原因辍学了。说是身体原因，其实是蔡妈这个病花了家里几乎所有的钱，再没有钱供他读书了。

上大三那年暑假晚上，我和一帮朋友吃烤串。朋友键盘看见烤串摊隔壁卖西瓜的板车上，有半边西瓜切开，用保鲜膜封着，透着保鲜膜就可以感受到那半边西瓜囊吃在嘴里沙沙的，甜甜的味觉。键盘连忙吃了两根肉串，看了两眼那半边西瓜，实在忍不住了，说，今天一定要吃到那个西瓜！

键盘是新社会的年轻版葛朗台，出来吃串他从来不带钱。我们都懒得理他，一个个低着头，喜滋滋的吃着烤串。键盘看我们不理他，又实在受不了西瓜的诱惑，皱着眉头，撂下一句：“兄弟们，你们......”

我们看到键盘全身的肉都集中在上半身，就跟一个大糖葫芦一样，走到了西瓜摊面前。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身来，我们都知道键盘为了吃的什么，什么下贱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过了一会儿，看见键盘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向我们走来。他刚坐下来，卖水果的老板就把一盘切好的西瓜，送上桌来，键盘大声地对老板说：“老板，我跟你说，这帮就是我的好兄弟，刚才就是他们说要请我吃西瓜的。”

随后他调转头，脸上的肉堆成笑脸模样，对我们说：“给老板钱吧，谢谢你们啦！”

我刚从口袋里掏出钱，就听到：“大饼！”

我连忙抬头，仔细看了看卖水果的老板，失声喊到：“蔡妈！”

招呼蔡妈坐下来之后，键盘一看蔡妈原来和我认识，就坐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大口吃着西瓜。其他几个兄弟往边上挤了挤，腾出了一个空位。

原来蔡妈辍学之后，在家休养了一年多。身体虽然好了一点，但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想出去打工。因为身体状况，他爸爸妈妈是坚决反对的。他开始尝试帮饭店洗盘子，饭店发现他会突然流血，生怕有传染病，工作几天就被辞去了。后来也在店里做过伙计，打过零工，后来都因为发现他鼻子会突然出血不止，没人敢用他。再后来，蔡妈想没人收他，不如自己出来干。

蔡妈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喝了一口酒说：“现在日子还不错，借了亲戚一辆板车，夏天出来卖西瓜，冬天卖卖菜，赚点小钱，这不都娶上媳妇了。”

一听到娶媳妇儿，一直低头吃瓜的键盘，立马来了兴趣：“你都娶媳妇啦！”

蔡妈低着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结婚都一年，嘿嘿。”

看着蔡妈瘦黑的脸庞，肩上搭了一个黑的只能看出一点点条纹的毛巾，再看看一旁吃得嘴角都是油，穿着一身高昂价格休闲衣的键盘。这画面就好像两块不搭调的拼图，硬要拼成一幅图的扭曲感。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键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我家来，说了一句：蔡妈出事了。

这句话说完键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喘了十多分钟，我问了十多分钟“怎么回事”，键盘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蔡妈出门摆摊卖西瓜，他媳妇怕他身体受不了，就跟他一起出去摆摊了。蔡妈媳妇半年前流过产，身体刚恢复的差不多。蔡妈虽然穷，但他特别疼自己的媳妇，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媳妇受半点苦。今天，她执意要出来帮忙，蔡妈不得已才同意了。

他们刚找好一个好位置，西瓜摆放整齐后，有个阿姨就过来询问西瓜价格，一只大西瓜十块钱卖给她了。蔡妈做生意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西瓜生意一直不错。最近，这两天蔡妈看自己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口气进了两大车西瓜。

可，人算不如天算。

连续几天的大暴雨，蔡妈看着本来走路都不方便的房子里堆成的西瓜山，眉头紧皱。

这天，傍晚雨停了。快下山的太阳透过云彩大方的送出一片片阳光，把云照成了钨丝灯，把河流照成了黄蓝交错的霓虹灯，把蔡妈家的西瓜照成了南瓜灯模样。

蔡妈和媳妇两个人乐颠乐颠的把西瓜往板车上搬，带上了塑料口袋，西瓜刀，秤和零钱。说起来这杆秤还是蔡妈媳妇的陪嫁，上面特地刻上小两口的名字。按照老家的习俗，陪嫁秤是希望以后小夫妻的生活称（秤）心如意。

他们踩着泥塘一步步的往市场方向走，心里美滋滋的，想想一车西瓜都卖出去，可以挣一百多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对于他们来说，一天收入一百多，以后的日子就渐渐的有指望了。

走了一圈，他们找到一个好市口。摊贩们卖东西很注重市口，找到一个人流量大，位置好的市口，可以多挣不少。

他们挑出一个西瓜，用西瓜刀切成两半，摆在一堆绿色上面，远看着有点像两朵小红花。红色的汁顺着西瓜囊流下来，中间一块沙沙的西瓜心，仿佛吆喝着：我这么好吃，你们快来买呀！

"这位大姐买西瓜呀！你看我的这个西瓜又好又甜，来尝尝！"蔡妈满脸笑容，随手切了一块瓜递给大姐。

"嗯，好吃！小伙子，帮我挑一个。"

"好勒！"蔡妈麻利的把西瓜装进塑料口袋，拿起秤，秤砣往右边一摆。

"大姐，十块六毛钱，给十块钱！"

刚接过十块钱，穿着城管制服的王匡就过来，一把他的秤收了。

看见城管，小贩们都乖乖认怂。这王匡刚把车放到城管车上准备回来，准备收西瓜摊的时候，蔡妈他媳妇看着那杆秤被收了，心里一万个舍不得，那是自己的陪嫁呀！她一路小跑到城管车上，准备把秤拿回来。王匡见她要抢秤，一急，推了蔡妈媳妇一把。

蔡妈远看着，以为王匡在打他媳妇，爱媳妇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怒之下，拿着西瓜刀捅了王匡几刀，当场就出血过多，死了。

这王匡是家里的独子，虽然家境不好，但，肯努力。毕业后，在厂子里打了两年工，后来厂子倒闭了。他家里托关系，在镇上当城管，这才工作两天，就…

王匡的父母知道自己孩子出事了，天天以泪洗面：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还没有成家，让我们老两口以后怎么活！

而，蔡妈被抓起来没多久，他媳妇发现肚子里有了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