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乌波尔,如果不看这本书,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地名。OST,如果不看这本书,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缩写。娜塔莎·沃丁像拼图一样,拼出了她的家族史,难度指数堪比纯白地狱。让我们知道在历史上,有这样一群人,叫做“东方劳工”,英文是Ostarbeiter,名词解释是,纳粹德国术语,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的中欧及东欧占领区被迫进行强制劳动的外国工人。这个定义还是在为数不多的讨论这本书的播客中摘取的。
作者的书写就如同发掘一批出土文物一般,不但零零星星的拼出了家族图谱,也零零星星的拼出了“东方劳工”的那段历史,他们不能只是被“和犹太人一并提及,成为犹太人大屠杀的一个注脚”,他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以及家庭。出生于德国战后流离失所者营地的作者的母亲,最终投河而死。在非人的折磨下,坚持了那么久,她对女儿说“如果你看见过我曾见到的……”,母亲的双眼在说话时望向某个没有作者的地方。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她们的头顶,不是坠落在身体上,就是坠落在心上。“父亲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敏感,认为她歇斯底里,整天哀叹,一点用也没有”,“他不再帮她分担任何家务,从此她只得独自做所有的事:做饭、打扫、洗衣服、补袜子、熨衣服——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和社会里天生该完成的所有工作”,“她完全是孤零零的一个,无依无靠,四处碰壁,不仅在他身处的德国环境中,不仅在难民楼中——作为“俄国女人”她不属于这里。还有她的婚姻,这段婚姻变成了她的地狱”。掉入斯大林的暴政和纳粹德国的两大粉碎机之中的东方劳工中的妻子,还有婚姻和家庭这第三部粉碎机,这可能就彻底粉碎掉她的希望了吧。母亲问孩子,是更愿意留在父亲身边,还是愿意和她一起投河,带上幼小的妹妹一起。“不疼的”。母亲说。由于作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留在父亲身边,而且又不疼,于是立刻统一一起投河。她甚至觉得,母亲愿意带上她简直是嘉奖。再后来,在生活无望稀碎时,作者问过母亲的那句让人心碎的话“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投河?”
拼接一段残酷历史的过程,绝大部分都是悲哀或恐惧的。“母亲不仅出生于充满暴力和毁灭的时代中,而且也出生于一种强大的虚无中。当时,不但她上一辈人的世界消失殆尽,她的上一辈人也所剩无几”,亲属中有弑母,有可能的乱伦,也有精神疾病,对当时的年代最恐怖的描述莫过于这一段“玛蒂尔达把她从市场买回来的碎肉冻切块时,发现里面竟然有小孩的耳朵……有女人把自己的婴儿杀了,肉煮了,还把肉汤给另外三个孩子吃。而她自己走出家门,在一个废旧仓库里上吊自杀。”
我可能最希望看到的结尾,是寻亲前期的那段日出描写。“起初,湖面上方的天空中出现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粉红色,渐渐地变成一次美得不真实的光影狂欢。”“天空变幻出各种颜色,从淡绿色到金色、紫色和火焰般的红色,每天不尽相同,日日充满新意:太阳在空中进行光的演出,泼洒出超现实的绘画。我在露台这个宇宙包厢中,尽情欣赏每一分钟的变化。”
而我在书房这个宇宙包厢中,看遍人生百态,历史变迁,人性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