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饭馆很少有人点鱼香肉丝了,可能觉得用这么老掉牙的菜招待朋友很没有面子,可小时候我却最无法拒绝这道菜,它能让人回忆起物质缺乏时代的香。
记得在童年与青春期交界的时候,家人觉得孩子大了该多见市面,于是下馆子开始带上我,那时下馆子必点的一道菜就是鱼香肉丝。
每次菜上桌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夹几坨鱼香肉丝拌进米饭里,让红油把米饭染的通红,与此同时脑中总略过一个爱国主义画面——“烈士鲜血染成红领巾”的过程……
和米饭拌均匀后,大口大口往扒进嘴里,慢慢嚼,甜味从舌根一直传到嗓子眼,然后静待它们从食道缓缓落进肚子里,那简直是要升天的感觉。甚至用餐过程特别不想被打断。偶尔咬到一小块豆瓣酱,咸的菊花一紧,但还是感觉特别刺激。
有鱼香肉丝时吃的米饭比平时要多1碗,那为了把菜里的汤汁统统吃光。即便当时感觉还很好吃的麦当劳对我来说也比不过这种感觉。
一盘鱼香肉丝,两碗米饭,一罐听装可乐,是我当时物质享受的最高层次,回去时一家人挤在一辆10块起步的黄面的里,现在想想那可能就是所谓的幸福。
那个年代外出吃饭是算奢侈,只要没有吃完,无论剩下多少都要打包回家,第二天还能拌下两碗米饭。
小时候奶奶对我很好,不管我有什么要求都想办法满足,我喜欢吃鱼香肉丝以后她开始潜心研究鱼香肉丝的做法,但毕竟是位退休多年的家庭妇女,尽管配料都一样,最后炒出来的味道还是与饭馆里做出的相似度不足50%,但我仍然很满足,因为高不可攀的鱼香肉丝可以唾手而得,可能像现在小女孩买到A包心态一样。
即便现在雕爷牛腩对我来说也不算很贵,但始终忘不了当年奶奶家门口那个菜市场七拐八拐的格局和那个能变出很多好吃的3、4平米的厨房,那里甚至没有一台像样的抽油烟机。所以长大后我坚定的认为家的味道就是“油烟味”。
后来奶奶离我而去,买到A包的快感就再也没有了。
那时我也长大了一些,兜里的零花钱多了点,我就急着找寻那种感觉,在小街小巷里的“狗食”馆一家家的试,虽然那些小馆子的厨子都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什么绝活,但炒出来的鱼香肉丝各有特色,盐和糖的比例都能反映出他那一段心情如何,偶尔还是有惊喜的。
后来吃到很多星级大厨做的鱼香肉丝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可能不是地沟油炒不出那个味儿。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城市节奏越来越快,大家为生活奔波而没时间品这些小滋味,“平平淡淡的一生”逐渐成为被摒弃的价值观,很多应该个性的感觉变得标准化,让快餐店选好统一套餐,让旅行社安排好紧密行程,让媒体选好整容后的偶像,让卖花的告诉爱情的表达方式,让卖房的诉说幸福的模式。然后吸着城市爽完的排泄物,喝着检验全合格的毒牛奶,娶着五官相似的姑娘拼命加班,死前还完贷款……
有时候想想,发明鱼香肉丝的人一定是个哲学家。它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后才发现,你还是喜欢骚的,这就是人生……
鱼香肉丝就像为那个时代而生,一道菜中能把酸甜辣咸的味道综合恰到好处,就像以前的日子,大家不用那么拼也过得去,丰富的口感和当时单调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也因为口感丰富几乎所有性格的人都爱吃鱼香肉丝,脾气急的爱吃辣、脾气温和的爱吃甜、脾气变幻无常的爱吃酸,而咸香又是中餐的精华。
每个风云人物都是碰巧符合那个时代的土壤,就像狗不理,一百年前肉是稀罕的,所以它是佳肴,今天它味道依旧那么香,但更多人认为他代表三高。
鱼香肉丝也一样,它被抛弃不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爱吃它的人都不在了。
今天,我开始学着奶奶的样子,去菜市场砍价挑选最新鲜的食材,看不清明天的样子又怎样,至少今天是自己的。
我真是个傻孩子,用了30年才学会走出属于自己人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