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鸡蛋的所有吃法中,煨鸡蛋也许是最不入流且最具烟火气的了。
寒露过后的深秋,天已经很有些冷,尤其是我那远在深山的娘家。每每这个季节,在一日三餐菜具饭熟之后,土灶内的柴火燃尽,火种会被乡亲们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锹悉数铲入厢房的火宕之中。然后,一家人围坐在火宕之上,吃饭、聊天、看电视……
这方火宕,曾经是乡下孩子最好的“烤箱”。我们在这个烤箱里,煨过土豆、煨过红薯、还煨过鸡蛋……
在以前物质还不是很富足、交通还不是很便捷的年代,农村里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会养上几只母鸡,下蛋做菜烧汤给家人改善伙食或者煮来给娃娃们补充营养。母鸡大概是整个农村最高调的生物了,它们每次下了蛋都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扯着脖子高声叫唤着“个个大……个个大……”。
这些叫声,远在田间山里的爸妈听不见,却被我们这些在家里玩的小鬼们给听了进去,趁着父母不在,偷偷地潜入鸡舍,把母鸡们刚生下来的、还带着温热的鸡蛋掏走。掏来的鸡蛋怎么吃?当然是煨着吃了!用一张废纸把鸡蛋整个裹住,再用水把纸稍稍润湿,然后在火宕里挖个坑埋进去,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候着鸡蛋煨熟了。往往用不了二十分钟,空气中飘起纸被燃着的味道,就差不多好了。煨好的鸡蛋剥壳后,蛋白呈白透明状,细腻紧实,一咬倍感爽口,比煮鸡蛋更嫩、更香,蛋黄也有股淡淡的焦香。
大人们做事回来,会先去鸡舍打探一番,看看母鸡们有没有生蛋。看到空空的鸡舍,只当是母鸡们又罢了一天工,哪曾想鸡蛋早已经吃进了我们这些小馋猫的肚子里。听着大人懊恼地骂母鸡们懒,我们躲在一旁偷偷地笑,可怜了那些母鸡,替我们背了不少黑锅。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偷煨的鸡蛋多了,就难免会暴露。小孩子嘛,玩心大,一开始还能流着口水、按着性子、守着鸡蛋煨熟,后来都是出去玩一圈再回来吃,结果有一次出去玩,把火宕里还煨着鸡蛋这茬给忘了。等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个不明飞行物从火宕里炸开,霎那间,火种与炉灰齐飞,爸妈脸共阴天一色。那一次,爸妈气得不浅,我和老妹也被揍得不轻。领教了这种爆炸的危险性后,我们再也没有偷偷煨过鸡蛋。
如今,这方火宕仍在,火宕里的鸡蛋香却成为回忆;长着火宕的老家仍在,老家里的往事也成为了回忆;守着老家的村庄仍在,孩童们的笑声也成为了回忆。好在,有着回忆的人们还在,我们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