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在远方

从初次听闻到此次前往,这是计划得最久也是耽搁得最久的一次旅行。沙溪,念念不忘,四年之久,终于出发。

始终相信,在冥冥之中,我与沙溪便有千丝万缕的缠绕。否则为何在最颓废迷惘的三年里,陪伴左右的尽是生于此,长于此?为何前两次即将前往又总是毫无预兆地不得不取消?为何追寻了七堇年的文字七年之久,如今才发现她曾在沙溪找到了“月淡水清,翠影群岫”?堇年借用陈继儒的那一句“静若清夜之列宿,动若流彗的互奔”让我再也无法让沙溪停留在友人的口中和无边的想象中。今夏,沙溪。

初次单独出行,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速度慢得似是在蠕动中前行的客运大巴走走停停,途中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把一条本就曲折颠簸的盘山公路折磨得一片狼藉,狼狈不堪的还有到了客栈裤脚发梢都还在滴水的我。一路的坎坷一路的大雨没能浇灭我对沙溪的热情,相反,一个人撑伞在雨夜更添了几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味道。

清晨,在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声中被唤醒,雨停了。最简单的梳洗后便出门了,毕竟在这个纯粹得有些不真实的地方多一份的装扮都显得与之格格不入。踩着被昨夜绵长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路,呼吸着雨后清新的气息,泥土的醇厚在雨水的滋润下酝酿出了丝丝甘甜,醇且清,甜且淡,脑海中浮现街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热闹场景。毕竟几百年前这里也有过摩肩接踵,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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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春秋战国时期因为“天赋”开始发迹,

因为盐井,因为青铜冶炼技术,因为茶马古道。

唐宋兴盛,明清鼎盛,

建国后被遗忘,甚至被部分损毁。

后来沙溪遇到了一群瑞士人。

2002年,由瑞士人雅克·费纳牵头,

苏黎世的瑞士联合理工学院和剑川县政府共同组成了保护小组,重现寺登村古老集市面貌。

如今,沙溪是茶马古道上仅存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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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晚归午休,是我一度以为最好的旅行方式。晨曦中的城市刚刚苏醒,往往最真实,夜深以后则是窥探此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绝佳时机。剩下的正午便是最鸡肋的了,看似明媚实则除了喧嚣还是喧嚣,连空气都是浮躁的。沙溪,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中午时分,在小巷深处寻见一处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和杂草的院墙。走进去,一棵暮年的老槐树正对我低眉浅笑,那般安详,那般亲切,对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也没有半分的惊异。七月的阳光被老槐树的枝叶撕成了无数零星的碎片,散落一地。闭上眼,似乎可以追溯到远古时候门庭若市的茶馆、客栈、布庄、当铺,不远处隐约聆听到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卖胭脂水粉,字画,香囊……,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这是叶子的家。

叶子是很早很早之前就定居在沙溪的说普通话的人,那时从县城到沙溪的路都还是很少见到汽车的,最常见的交通工具还是最古老的马车,叶子说她就是爱上了哒哒的马蹄声,像极了郑愁予诗里写的样子。叶子的店也是最早扎根在沙溪的,店里随意摆放的商品是像是精心陈列的艺术品,绣花鞋,木头,石头,静静地看着只够四马并辔而行的小路上来来往往的四方旅人,悄悄地听着光阴的故事,或悲或喜或聚或散,默默地等待着有缘人。

在寺登村广场的店主有说普通话的也有说白族话的,但无论来自哪里,都是一样的清闲,他们总是不紧不慢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莞尔一笑,个个头面干净,意态安详。

路边简陋却十分清爽的小吃摊,老式白族打扮的老奶奶,弯腰从路旁浅沟里捧起清凉的山泉水在路边涮涮手,随意地从一个个土陶罐里舀起各色我知道的和从未见过的调料,还有当地的凉粉。当我问起她做凉粉的配方时时,老奶奶略显窘迫地用白族话和汉话交杂的方式解释又解释不清,我一脸的困惑让她的窘迫中又多了些慌张,重复多次的白族话腔调的汉话,加两手来回比划,终于,我放弃了。事后细想,也许老奶奶本就没有听懂我最初的夸赞,不过看着吃得如此激动的我手舞足蹈地向她不停比划,老奶奶刻满皱纹的黝黑脸颊上盛满了满满的,几乎要溢出的欢喜。顺滑细腻又富有弹性的凉粉在舌尖跳跃,这份廉价的凉粉让我吃出清新脱俗的味道,久久难忘。没有固定的配方,没有精准的称重,没有细致地摆盘,只是最纯粹最原始的自然的味道。

还有世代居住在沙溪的本地居民,他们在大山坝子里与世无争地活着,种些粮食,拣着山上的松茸地参,黑惠河静静地流淌了千百年,人们也如同这河,永远向前,永远年轻。一切仿佛都不会有时间溜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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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城门洞脚依然摆放着发亮的上马石,就像随时会有人在此踏马而上,集市中心的古戏台每天清晨依然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似乎日暮时还会有好戏在此上演,集市里依然没有一间酒吧,网吧,仿佛在对这个人心浮躁的社会做出最后的无声的抗争。

我来得太晚,不曾见过她青春年少的风姿绰约,不曾陪她走过几经磨难几次死里逃生的动荡十年,也不曾为她抚平身上的累累伤痕,还好,我来得不是太晚,见到了她如今安详平静和的苍老面庞,遇见了她历经绝望磨难,仍然坚毅温暖的目光。

想来,一颗真正勇敢的心自然应该不畏世事无常,无论离合聚散,浮沉漂泊,走过去,就过去了,眼前仍旧是温和的晨曦。如同沙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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