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暖和了,春天的气息微微显露。忽然想起了爆米花。
小时没什么零嘴,甜津津的爆米花就是美味了。
那时候,崩爆米花的人很受大人孩子的欢迎。
在大人,孩子们馋得小狼一样,花块八毛钱,就可以崩一大盆,孩子们的小嘴是足够被占一阵子了,并且,口腹称了意的小家伙们还会在更长的一个时间段里保留幸福与满足的感觉。尽可能地给孩子提供最好的东西,让孩子们适意快乐,本来就是为人父母者最直接单纯的心意。
在孩子,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少了,偶尔看见街上有卖的,大人们也不给买,央求好些回好不容易买了点,分配到自己手里的,也只有可怜的一点儿,恋恋不舍地慢慢地把那点吃食送到嘴里,没吧嗒几下就没了,肚里的馋虫却闹得正欢。爆米花么,又甜又香,还不占肚子,能可够儿地吃,大人们也不管,真是值得欢叫蹦跳甚至打滚庆祝的。
崩爆米花的工具很简单,一个黑不溜秋的崩锅,一个小煤炭炉,一个小风箱,一小桶煤块,一个用橡胶桶和玻璃丝袋子组合成的特制口袋,一小桶水,一块灰突突垫手的布巾,我记得大概就这几样,一个小推车就能装下。每一炉爆米花崩好,崩爆米花的人就把他的锅口对准特制口袋,“怦”地一声,一阵白烟包裹了袋子,爆米花的香气骤然飘洒起来。小孩子心里便有些急,盼着那白烟快点散了。一时烟尽,崩爆米花的人便倾斜了袋子,将香喷喷的爆米花倒进了孩子带来的盆子。
很多小孩子其实都怕开锅时的“怦”声,在小孩子的耳朵里,那简直是巨响了。常常都是这样,孩子们眼巴巴地守着摊子,看着崩爆米花的人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摇着崩锅,等到崩锅被从炭炉上取下时,孩子们便往远处飞跑,还紧紧地捂着耳朵,等那开锅的巨响过了,才又飞奔回来。这“怦”声大约等于一种吆喝,半下午的时候,只要听到这声音,附近的孩子们都知道崩爆米花的人来了。没一会儿,崩爆米花的小摊前就围上了七八个或者更多捧盆的孩子。崩爆米花的人便按着顺序给盆子排了队,孩子们安静地等在一边看。自然孩子是没有耐性的,况且也不是第一回看了,安静的守侯并不会有多久。不过一会儿,孩子们便三个四个地凑在一起跑到一边玩去了,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往往玩一会儿,就会有一个两个孩子跑过来看看自己的盆子排到哪了。有时跑回来好几趟了,盆子也没动地方,孩子一边埋怨着真慢一边又跑远玩去了。排队的时间真的不短,有时候,一个孩子就要崩两锅。在记忆里,每回都是天色暗灰了,还有两三个孩子等在模糊的夜色里。我们那时候不大崩苞米花,大多数孩子崩大米花,好象觉得大米比苞米高级,大米花自然也比苞米花更好吃吧。
很少能吃到爆米花之后,又觉得苞米花原来更好吃。三十年河东河西,一粒爆米花也能诠释。
但是不记得崩爆米花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少了。
也不记得哪时开始不大去崩爆米花了。
肯定不是一夜之间的事儿。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抛弃了曾经那么喜欢的爆米花。
人们向新世界走的时候,常常混不在意甚至莫名其妙地就丢弃掉了旧世界里面的一些东西。但即使心知肚明,就会牢牢攥着不撒手么?被推着也好,自己主动也好,该放下的还要放下,因为总要向前走。而前面,总有一些新东西和新可能。
这几年,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崩爆米花的人,他们面前并没有站着一个拿了粮食去加工的人,崩爆米花的生意方式早变了,他加工自己的苞米,把崩好的爆米花用白塑料袋装成一袋一袋地摆好,三元一袋,有顾客要买,交了钱,自己挑一袋拎走就是。
不会再有孩子肯花时间慢慢地等着一锅爆米花新鲜爆出。
买苞米花的人,基本上也都不是孩子,是我这样的大人。
如今的孩子,哪里还能看得上滋味平淡的苞米花呢?
去年天气变暖时,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区外面看到一个崩爆米花的人。整个夏天,他在小区附近出没了好几次。每次我看到他,总是忍不住上前拎一袋爆米花。虽然已经知道,这东西里面含铅过多,实在不宜多吃,但还是喜欢啊。从物质短缺的年月里过来的人,对于平常的东西往往有种解释不清的喜欢,或者,是执念。
能够拥有平常,已经值得欢喜了。
春天又来,去年那个崩爆米花的人,还能不能再来?
(2014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