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送暖透窗门,欲栽海棠备苔盆。
细雨漫斜悄润绿,香风醺醉暗销魂。
乍闻燕啼飞无影,重寻梅花落有痕。
一腔心事问谁解,掩卷坐看日黄昏。
又是一个姗姗来迟的春天。
蒙蒙细雨将残留的冬雪赶走,唤醒了山川大地,沁入了江河湖海,就连空气都变得朗润起来。袅袅和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吹开了万紫千红,吹绿了田野草原,也吹散了人们心中窝藏了一冬的憋屈。
过了年之后,先是梅花,后是桃花,再是樱花,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地几乎没有消停过。
除了这春日中的三大“霸眼”常客,其它各路诸侯也都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无论是“野艳飘摇金誉嫩”的迎春,还是“故将清露作芳尘”的玉兰,亦或是“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的梨花,都将积蓄了一冬的风情通过形色各异的花蕾向这个世间尽情绽放。招蜂引蝶之余,把个申城打扮得五颜六色,妖娆多姿,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梅花向来是文人骚客钟爱的对象,我却对它不大喜欢得起来。原因说起来有些可笑,就是觉得它开得不够气派。即便梅花有凌寒的风骨,但在单个造型和整体气势上都略显小气。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自惭形秽,才选择在百花尚未开放时让自己一枝独秀,还是心存畏惧,总是前前后后开得零零散散。反正不像桃花和樱花那样毫无保留,落落大方。
也许我是个俗人,欣赏不来“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淡雅,也领悟不到“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我更喜欢桃花的娇艳烂漫,樱花的云蒸霞蔚,它们让我感受到一种蓬蓬勃勃、积极向上的力量。
梅花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精心安排着自己的出场时机,以便在自己有限的吸引力下获得最大程度的关注。桃花和樱花则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完全打开,无论别花如何,任他明天怎样,先尽情怒放再说。
“春女感阳则思”,在这万物生发的美好季节里,多思多想的又何止怀春的少女?
我曾在盛放的樱花下搔首弄姿,希望引起喜欢的女孩子的注意,心头鹿撞;也曾精心打扮,与朋友兴高采烈地在郁金香前合影,依依不舍;曾和心爱的姑娘在桃花林中漫步,你侬我侬;也曾陪着爱人孩子在花海中追逐嬉戏,乐享天伦。
春天给人留下的记忆总是那么美好。
相比鲜花,我其实更加喜欢绿叶。不管是哪种形状的叶片,三角、五角、八角,如卵、如针、如扇,也不管是哪种类型的绿色,嫩绿、碧绿、翠绿、墨绿、深绿、浅绿,一见之下,哪怕心头有再多的烦心事,都会立刻感觉神清气爽,心思清明。酸涩疲累的眼睛在那一抹绿色的滋润中,也重新变得清亮澄澈起来。
近来天气和暖,不管是杨树、柳树还是香樟、水杉,抑或是银杏、梧桐,就算是普通之极的狗尾巴草,都已经抽出了柔嫩的叶片,即便颜色还不够深厚,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欣欣向荣的气韵。
再过一两个月,这些绿色会遍布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修篁森森,苍松郁郁,芳草萋萋,那种景象带给我的愉悦感受,比短暂的花团锦簇要悠长深远得多。
我一直相信,大自然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世间万物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相通的。人这一生,少年时朝气蓬勃,爱慕表面的美丽,但底气不足,容易受伤凋谢,恰如春日的鲜花;青年时汲汲进取,生机旺盛,有如夏日之果实,初具形态,味道却依然青涩;中年历尽风霜,如金秋的柿树,枝头果实累累,满头乌发却如叶片般日渐变色凋零;老来一生所得尽付儿女,果落叶残之后,留给自己的只有那副光秃秃的虬曲枝干,在寒风中颤巍巍地回味着当年的意气风发。
人这一辈子,或得名,或取利,或两者兼收,或双手空空。更多的结局,可能还是介于这几者之间,有得有失,有上有下,有悲有喜,有聚有散。但不管是谁,在最终的收获中,都不可避免地会夹杂着一份欣慰,一份遗憾,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与落寞。
而我自己呢?回首前尘,有过迷惘,也有过奋进,有过失落,也有过欢欣。失去过很多,得到的似乎也不少。当初那个“当驾青云凌九霄”的少年,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与成功同尝,汗珠共泪水齐飞”之后,对镜感叹“不惑已过伤旧颜”的同时,所幸还保持着“为天伦,心更坚”的积极心态。
这样的人生,应该还不算失败吧!
只是整日忙忙碌碌,似乎从没停下脚步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有没有做过哪怕一件纯粹只为自己而做的事?
好像还真的找不出来。
人生已开始入秋,正是采摘果实的收获季节。无需为吃穿用度发愁,却也没有了当年那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锐气。
草木可以一岁一枯荣,人生也不止一轮春夏秋冬。事业虽已定型,但距离老迈尚远,何不趁此良机,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运不起篮球,踢不动足球,看不起乒乓,打不好网球,体育锻炼似乎只剩下每天晚饭过后小区外公园里闲闲的散步。
看电视没意思,看电影嫌聒噪,唱卡拉OK又没有一副好嗓子,大多数娱乐活动都已经激不起我太大的兴致。
唯有读书,从咿呀学语直到现在,似乎一天都不曾中断过。喜欢金庸的惊才绝艳,古龙的天马行空,鲁迅的辛辣犀利,路遥的深沉平实,余华的纯净细密。甚至不经意间翻出一本琼瑶的旧小说,即便故事纯情甜腻得连脑子都齁住了,依然让我读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一气看完。
为什么不能像这些作家那样写出一些让自己也让别人喜欢甚至迷恋的文字呢?
为什么不能去唤醒自己心中沉睡多年的写作之梦呢?
为什么不能拿起笔,写下自己最想说的话,让文字里的人物替自己去哭去笑,去爱去恨,去弥补自己现实中的一桩桩遗憾呢?
特别喜欢金庸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最理想的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红杏枝头春意闹”,大自然的又一个春天已经来临。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写作之梦,是不是也该趁着春光明媚,好好地闹他一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