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楚沉眠的贴身侍卫，对她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但那只是表面。

后来我害她成了罪臣之女，对她不辞而别。

可当我再次见到楚沉眠，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来时，我知道我后悔了。

然而她只是冷冷的甩开了我的手，说：“江妄，你这个叛徒。”

1.

楚沉眠和顾家的公子正在湖中亭里约会，我站在亭外给他们放风。

亭中传来楚沉眠银铃般的笑声，她是爱笑的性子，我会偶尔说些笑话给她听。

我靠在石柱上，抓紧了腰边的刀。

可现在这笑声听起来，莫名刺耳。

没过多久，笑声渐渐消失，顾家的公子从亭中走出来了。

他经过我的身侧，我对他微微躬身，见他在我身前站定。

“些许眼熟。”他摸了摸下巴。

我对他微微一笑：“能让顾公子觉得眼熟，是属下的荣幸。”

我毫不担心他会认出我来，我在楚家潜伏了这么久，从未暴露过身份，哪怕是楚沉眠的父亲也查不出来。

好在顾公子并未在意我，他只是对我莞尔，随即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我注视着他远去，嘴边的弧度慢慢沉了下去。

“江妄，进来吧。”楚沉眠在亭中叫我。

我走进亭里，见她坐在亭中的凳子上，便站在她身侧：“小姐，属下在。”

楚沉眠把玉佩扔到我怀里，笑盈盈地道：“这枚玉佩，你觉得如何？”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只玉佩，温和莹润，似是上品，可惜我见过太多，它入不了我的眼。

我低头，恭顺地回答：“小姐若是喜欢，那便好看。”

楚沉眠伸手，隔着空气遥遥地点了下我，脸上笑意明媚：“你就会说这种漂亮话，我问你，你觉得好不好看。”

我面上神色不动，装作思考的样子，两秒钟后才道：“好看。”

她笑着站起身，把我的手指扣在玉佩上，让我牢牢地攥在手里：“既然好看，那便赏给你了。”

我低头，将玉佩收了起来：“属下谢过小姐和顾公子。”

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拨开亭子四周的纱帘，向外探头一看。

“还是你听话，换做别人，定是要与我辩上几来回。江妄，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人，只需听我的话便好。”

我点头应下。

若我真是楚家的侍卫，自然是要那般回答的，可惜我不是。

我只需要扮演一个楚沉眠身边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贴身侍卫，以此换取接近楚家的机会。

“好了，”她招了招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属下退下了。”我颔首，后退着离开湖中亭。

沿着通向湖边的小路往外走，我掏出了那枚玉佩在阳光下细细观看。

真丑。

一想到这是姓顾的送给她的东西，我光是碰它就心生厌恶。

我是楚沉眠的贴身侍卫，但不是收垃圾的。

我走到湖岸边，低头冷眼看湖里的鱼。

我蹲下身，随着“噗通”一声，水花溅到了我的脸上。

湖里的鱼四散而逃，向周围游去。

注视着玉佩缓缓沉入水底，我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向外走。

临走前我看了一眼亭子，不知是不是起风了，纱帘略微一动。

楚沉眠会不会看到了？

不过我并不担心，我平日里忠诚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她即便看到了，也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嘲讽一笑，毕竟，我是最听她话的江妄啊。

2

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楚沉眠带着我出门了，推着我让我坐进停在楚府门外的马车。

我没被她推动，在马车边顿了一下身型，说：“小姐，属下不应坐进马车里，这不合礼仪。”

楚沉眠嗔怒瞪了我一眼：“我前几天刚夸过你。”

哦，忘了。

我应该做一个百依百顺的侍卫。

我最终上了马车，坐在了楚沉眠的对面。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我先行出去，为楚沉眠掀起马车的帘子，扶着她下车。

她抓着我的手，我们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酒楼。

跨过包厢另一侧的栏杆，我从二楼往下看，看到了一层大堂中央有着一个说书人激情澎湃地讲书。

我心底里对楚沉眠来此地的原因有了猜测。

这是我们初遇时的场所。

就是在这里，我见到了目标对象的女儿，也就是楚沉眠。

我刻意接近她，用悲惨的身世赢得了她的怜悯。

但后来我时常想，楚沉眠不是会随便同情陌生人的类型，她愿意留下我，或许有别的原因。

就是这样，我进了楚家，成为了楚沉眠的贴身侍卫。

为了拿到犯罪证据，楚家早已是锦衣卫的目标，可我们迟迟没能得到。

而这时，我终于利用楚沉眠顺利进入了楚家。

天赐良机。

“江妄，你在想什么？”楚沉眠在我面前挥了挥手，疑惑地看我。

我定了定神，低头道：“抱歉，属下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

她又笑了，拿笔在菜单上划下几个勾，递给店小二，打发他出去。

“你还记得……”她神色认真，有些紧张，“你来到楚家也快一年了，觉得楚家怎么样。”

我深呼吸一口气，回答道：“老爷和小姐待属下极好，属下在这里过得很好。”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制作精巧地玉簪递给我，道，“江妄，生日快乐。”

我微微一愣，茫然地看着她。

楚沉眠凑到我面前，保持着一个极近的距离，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是明晃晃的笑意。

她起身，一边替我摘下常用的木质簪子，重新为我绾发，用玉簪重新束好，一边问道：“你不会把自己生日忘了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

因为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而是我伪造的假信息上“江妄”的生日。

不管怎么说，惊喜还是有的。

作为“江妄”，一个普通的侍卫，能被自己所侍奉的主子记住生日，并送上礼物，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想了想，我盯着楚沉眠抹上胭脂的红唇，低声道：“属下谢过小姐。”

楚沉眠嘟嘴，略微不满。

我斟酌着语言，顿了顿，才用着感激的语气说：“小姐能记得属下的生日，属下很感动。”

“你可要记住了，”楚沉眠言笑晏晏，“这是我给你庆祝的第一个生日，以后每年都会给你庆祝的。”

我低下头，敛去眼底晦暗神色。

很可惜，这不是我的生日，我们也没有以后。

她细嫩的手穿插在我的发间，似乎心情愉悦。

我没动，任由她动我的头发，笑着回应她：“属下很喜欢小姐给的簪子，会一直戴在头上的。”

楚沉眠显然比我这个过生日的还要开心，她应了一声，饭菜便上来了。

不是正餐，而是满满一桌甜食。

奶白葡萄、蜜饯银杏、翠玉豆糕、花盏龙眼、鸳鸯卷等等等。

楚沉眠小心翼翼地偷看我，不断地揪着自己的裙子：“我记得你喜欢甜食，你想吃什么随便吃。”

她的话敲醒了我，原来她平时对我如此关心吗？

我明明有在刻意地掩饰自己平时的喜好，尽量塑造一个对除她以外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形象。

我有些受宠若惊：“属下只是楚府的下人，不值得小姐为属下费心。”

她板起了脸：“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对我来说你不是楚家的下人！”

我只得噤声。

楚沉眠见我不语，便起身去一旁把手擦干净。

回来后，她伸手捻起一枚糕点，送到了我的嘴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的眼睛。

“小姐，”我作出一番惊慌状，“万万不可，属下自己进食便好，不劳烦您——”

她趁着我说话的间隙，不由分说地把糕点塞了进去。

奶香味裹挟着葡萄的清爽在我唇齿间蔓延开，楚沉眠怕糕点掉落，甚至还伸手摁了摁。

她的手指擦过我的唇，如同一簇火苗被点燃，暖意席卷了四肢。

我盯着她的眼睛，舌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指腹，楚沉眠似是一愣，慌慌张张地收回手。

我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挪了挪，自己拾起筷子，夹起一个新的甜品，送入嘴中。

我余光瞧到楚沉眠一动不动，而是紧紧地盯着我的脸，不放过我脸上任何表情。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重新夹起新的食物，细细地品尝。

“味道如何？”楚沉眠出声问道，神情期待地看着我。

“回小姐，属下觉得味道很好。”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你多吃点。”

我问她：“小姐不吃吗？”

“我不吃，”她道，“我……我要保持身材。”

她欲盖弥彰地添了一句。

我垂眼看着她别扭的模样，略微有些想笑。

她在府里教训下人、和各家公子谈笑时可不是这样的。

楚沉眠本质上还是一个被父亲宠坏了的商贾世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