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持续的高温不断,烤得人透不过气来。男孩坐在屋内,百无聊赖地对着电脑……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来了,忽而刮起了大风,雷电交加,下起了阵雨。
这虽让在外忙活的人猝不及防,却也凉爽这严酷的天,平静了烦躁的心。
男孩离开电脑,视线转向了窗外。
他很喜欢下雨,大雨、小雨、秋雨甚至是冬日的寒雨,在他眼里都是异样的亲切:看着雨滴、听着雨声、感受着雨水的柔和,在雨中的一切都具独特的美,加之身处于江南,江南的雨加上江南的气色底蕴,即便是一阵骤雨清洗,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与享受。
他陶醉了,陶醉在这一雨幕。
突然,一道闪光,一声响雷,震天动地……
他心一惊,脊梁骨涌起一阵凉意。
他吓住了。
他喜欢下雨,却不喜欢打雷,或者说他害怕打雷,特别在独处的时候,他时常被天边划过的一道闪电悚得心惊肉跳……
一种陌名的恐惧,他害怕独处的时候响起雷声。
(二)
男孩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视线仍旧对着下雨的天空。
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另一边——
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
安静的下午,他一个人在家。
外面,炎日当空……
不一会儿,黑云压顶,狂风乱舞,雷声大作,粗大的雨点倾巢而下……
小男孩看着屋外的成线的雨水,被风吹着倾斜了,如一张翻滚的白色幕帘幕;听着此起彼伏的雷音,他有一丝兴奋也有一点害怕。
远处的几个身影在快速地跑动,他们跑着,朝着每一个能遮雨的地方跑去,狼狈似的逃跑;手举过头顶,手中的一件衣物或是一把杂草都成了临时的雨伞……
小男孩看着,看他们在雨中的窘态,可笑极了!
“雨伞、妈妈——”小男孩脱口而出。
(三)
小男孩找到两把雨伞冲入雨中。
他撑开一把给自己挡雨,另一把紧紧地夹在腋下。
他赤着小脚,跑起来,像那些躲雨的人一样。
他向着田野跑去……
雨下着。
小男孩举着伞,跑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田埂很窄,他一脚滑下去,踏进了稻田里,他迅速的抽出小脚,向前跑去——
脚上的淤泥一点一点地往他的身上溅着,溅满了后背。
小男孩可不管——
他一手撑着伞,另一腋下夹着伞往前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心里嘀咕着,还要多久能到“荒田”(农人自已开垦并常年归己耕种的土地,土称“荒田”,一般位于偏僻、人迹罕至之处)呢?
他默算着。
对于“荒田”,小男孩很熟悉。在父亲开始开垦时,就常带着他和姐姐一起帮忙搬运多余的石块、泥土、树根;开垦出后,小男孩又时常随父母一起来这儿播种、插秧、收割……
所以,他并不陌生去“荒田”的路。
小男孩跑着:跑过了田埂,前面还有田埂;跑到了沟渠,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踏着石块一步一步走过去,因为他还不够高大,不能像大人那样一脚跨过去;还跑过了溪流……
(四)
到了一片空旷平坦的地方,小男孩加快了步子,向前跑去。雨密密麻麻地下着,连成了线,织成了白色的厚纱,随风起舞,笼罩着前面的事物。小男孩迎着这雨幕跑着,看着前方,朦朦胧胧的,他的视线模糊在这雨雾中……
前方,一个身影快速地向这边跑来。
“妈——妈——”小男孩心喜,他擦了擦眼睛,继续跑着,向着那个身影。
近了,近了……
“妈妈——妈妈——妈妈——妈、连姐姐!”
“你去哪儿?”
“我要找妈妈,伞给她”小男孩说。
“妈妈在哪儿?”
“荒田。”
“还有好远——”
…… ……
“你别去了,雨会更大——”连姐姐对着小男孩的背影喊着。
“我要找妈妈,伞给他,我要找妈妈,伞给她——”
“别去,别去,雨会更大——”
小男孩听不见,跑着,向前跑去,跑过田埂、沟渠、溪流……
(五)
前面就是树林了。
穿过树林,到了山谷,再穿过一个树林走过山谷就到了。
两个树林很像,每次去“荒田”,都要走好长一段路程,很累。到第一个树林,小男孩总是高兴地对妈妈说道:“噢——到了!到了!”
“没有啊,前面还有一个树林呢!”妈妈笑着说。
小男孩睁大眼向四周看了看。
“喔,这是第一个,前面还有一个!”
小男孩失望了,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里给小男孩的不总是失望,特别是野果子成熟的季节,野荔枝、山葡萄、毛栗子和很多不知名儿的野果,塞满了口袋。装不下了,小男孩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并兴奋地盼望着下次再来,把留在枝头的全部带走。
(六)
小男孩跑着,看着前面的树林,这时他可无心那些花花果果,他只想着妈妈,想着走进前面那个树林,再穿过一个树林就到“荒田”了。
天又一阵黑压下来,又要一阵骤雨了。
小男孩也无心天上的乌云密布,他只留意脚下和腋下的那把伞,想着在“荒田”的妈妈。
他跑进了树林。
树木高大茂密,天空本就黑压压的,在这树木的遮蔽下,林子更黑了。
小男孩跑着,他感到周边有些阴冷,他全身已经湿透了。
林子里黑洞洞的,小男孩有些害怕了。
阴暗,寂静,没有一点声音,死气沉沉。
在这样的雨日,树林更显肃穆庄严。
小男孩加快了了脚步,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往前跑着,他不敢回头,虽然他老想回头看看身后……
他把腋下的伞夹得更紧了,但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双脚僵硬似的向前跑去,呼吸的声响越来越明显……
(七)
忽然,小男孩心一惊。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他长吸了一口气,压在胸口如窒息般难受,久久不能缓和过来。
而林子霎时如白昼一般,可以看清楚每一棵树林和它们的枝丫,又突然暗了下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轰——“
一声巨响,小男孩心再次一颤,大地如被撕裂般震动。
他的背心更加阴冷了。
“哗——”瓢泼的雨水打落下来……
接着是白光、雷声,接连的白光、接连的雷声,白光一次次的把树林斑驳的枝丫照亮,巨雷的响声带支大地一起不停地颤抖……
小男孩不敢直视那光亮中的树影,更不想听那巨雷的响动!
他只要找妈妈。
“妈——妈——妈——妈——”小男孩不自觉地喊起来。
“轰——”又是一响巨雷。
他的声音淹没了。
小男孩跑着、喊着。
他的声音颤抖了。
他很害怕,一道闪光、一声雷响都让他不经意间寒颤连连。
他不知道下一道光,下一声雷什么时候会来。
于是,他更加害怕……
“妈——妈——”小男孩声音更加颤抖了。
他哭了。
热流从他双眼冒出,他顾不得擦拭,任凭它和迎面的雨水混合。
他只想跑出这树林,走过山谷。
他不知道跑了多远,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树林。
“妈——妈——”小男孩哭腔不断。
雨越下越大,闪电仍不停地亮起,雷声接连起伏。
小男孩跑着,沿着山间弯曲的小路。手中撑开的雨伞已被他收起了,和另一把一起夹在腋下。
这样,小男孩光着头顶穿梭在风雨之中,任由雨水泼洒在自己身上。
他只顾向前。
“妈——妈——”他不确定妈妈是否就在前面。
他把声音尽量放大,拖得很长,或者他想要遮住雷声吧。
“妈——妈——”
…… ……
“妈——妈——”小男孩竭力地喊着。
泪水,很快就被雨水冷却;周身的衣服紧贴着他冰凉的小身体,水滴不断往下淌;两只小脚丫没有停歇……
(八)
“妈妈——”
小男孩坐在“草寮”(茅草庐的土称,有顶无壁)下,被一双温热的手托着。
偎依着妈妈的怀抱,看着外面的风雨和不时的闪电,还有那声声响雷,小男孩依旧害怕,但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