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起被散落一地的书本,默默的装进了书包里,背起书包,蹭了蹭脸上的泥土,蹒跚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路过校附近的一家网吧,远远的看见几个同学正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抽着烟,虽然还很远,但是我能认出来是刚刚打我的那几个人。我驻足在原地,麻木的盯着他们,等了好久,直到他们抽完烟走回网吧内,我才继续往前走,我加快步伐,生怕他们会再从网吧出来又看见我。我低着头,想着不要去看,就不会被发现,自欺欺人。
一辆自行车突然听到了我面前,我惊了一下,抬起头,是我们的班主任。
“是不是又被咱们班的同学欺负了?”
老师的语气很关切,但是我却很烦他,每次他知道我被打了,都会去找那些打我的人教训他们一通,然后就是我会被打的更惨。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知道他不是关心我,他只是关心班级的风评,但是我却成为了更大的受害者。
“摔跤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着头,快步直接绕了过去,只想快点甩开他。
老师在后面叫我,我完全装作听不见,直到已经很远了,我还能听见老师在吼着:明天看我怎么收拾那几个小子。
我顿时心里又是一阵发发慌。
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回身将书包用力甩过去。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不敢。
回家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我知道明天又免不了挨打了,内心的不安,却从未有一个避风港能让我有哪怕一丝的安全感。
我无助的坐在家门口不远的一口井旁边,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在我家门口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周围的邻里时不时的路过,低声的评论两句,便匆匆离开。没人想惹上麻烦。
“又是要债的吧?”
“还赌博,家里本来就没钱。”
当然,还有人会远远的看到我,也顺便议论两句。
“没妈的孩子,哎……”
“他有妈还不如没有……”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不过我猜的到,父亲赌博成瘾,加之动不动就拿人撒气的脾气,母亲甚至可能是被父亲害死了。
当然,母亲或许只是不堪重负跑了,但也是人之常情。
我虽然从小没有母亲的关爱,但是邻里曾经也有过对我的怜悯之心,只是我很反感他们傲慢的怜悯,他们总会说我没妈,说我有妈就不会现在这样了,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的父亲,是他毁了我的家庭,我对邻里的同情心冷眼相待,我讨厌他们不明所以却揣测我的悲怜和我的母亲,久而久之反而换来的是他们的冷嘲。
坐了好久,直到他们都上了一辆面包车离开了,我才背起书包走进家门。
我刚走进家门,一只大手就挥了下来,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脸上,一阵头晕目眩。
“CAONIMA的又回来这么晚,你TAMA的干脆别回来了。”
这是每次来讨债的人走之后,我回家的必修课,我早已习惯。
我没吭声,直接往屋子里走回去。父亲看我不出声,似乎很不解气,对着我的后背又是一脚。父亲是工地上扛水泥的,力气很大,我被踢了个踉跄,趴倒在了门槛上。
父亲骂骂咧咧的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慢慢的爬回了房间。
看样子父亲又是出去赌博了,今晚又不会再回来了,早知道刚刚晚点进屋就对了。
我侧躺在炕上,打开我偷偷买的二手随身听,放着我唯一的一盘磁带,也正是因为这盘磁带我才买的这个随身听。
他是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在县里一家CD店门口偶然听到的他的歌,他的歌词仿佛就是在唱我自己的故事,或许是获得了我的共鸣,我站在那里听了好久,直到一盘磁带放完,我才随着音乐结束回过神来。
后来逐渐了解,才知道这个歌手的不易,活在童年阴影下的他,却一直怀揣着音乐梦不曾放弃,最终闪耀在人前。
但是他的歌,却没有那么多的闪耀,反而更多的,是在讲述他的童年,那段黑色的时间轴上,令人痛苦的过往。
这盘磁带是限量版的,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奢侈品,我当时为此节省了两个月伙食费,每天饥肠辘辘的,但是我从未后悔,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位歌手的磁带,而且和我共鸣的歌好多都在这个专辑里。更然我觉得幸运的是,我买的这板磁带还抽中了他的限量签名T恤。这让我更加的执迷他的歌,我想这应该是缘分,一份相似的命运,从此我便一直将他当成我的偶像。
我听着歌,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我闷声痛哭,到后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也只有此时,我才是最自由的,没有人来打扰我,来纠缠我,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第二天,一天很平静,就在我庆幸事情过去了的时候,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时,班主任突然出来将昨天打我的几个人叫了出去。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的事。
此时我是非常的憎恨班主任,他明明什么都解决不了,反而每次他自认为批评教育的很到位之后,都是我被那几个人更加变本加厉的打。
这次叫出去有些不同,因为上自习很安静,所以班级里所有人都能清楚的听到,外面有教导主任的呵斥声,以及响亮的抽耳光的声音。
晚上放学后,我拿起书包就想要趁人不注意赶快跑回去,但是还是被他们拦住了。我慌张的看着每个人脸上恶狠狠的表情,以及每个人一侧都还没消肿的脸,感觉一个不小心我就能腿软到瘫倒在地上。
我是被他们拖着出去的,班级里几乎一半以上的同学都跟了出去,他们或许都很好奇今晚的我会被愤怒的他们打成什么样子。
其实多少人来看热闹我都不在乎,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羞辱,只要她没在就好,我就不会觉得难堪。
情窦初开的年纪,从我来班级里第一天,第一眼看到她,就开始暗中喜欢她。她的声音很甜,很文静从来都不会嘲笑别人,包括经常被打的浑身脏兮兮的我,虽然她也没和我说过话,但是至少没嫌弃我,就足以给我一丝幻想的空间。
我被一个巴掌打回了现实,远处一个同学拎着一根木棍冲了过来,我下意识的要躲开,但是对方的眼神在告诉我,如果躲开了,我一定会被打的更惨。
我想这是一根老木棍,很脆的,打到身上应该不会太痛,我忍住没有躲开,木棍重重的捶在了我的身上。
我被棍棒打、被撕扯、被抽巴掌、被抓住头发按到了泥坑里。
浑身除了疼痛没有任何其它感觉,我能做到的就是忍耐,希望时间快一点,但是他们今天很愤怒,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周围是班级同学的起哄的声音,我忍耐着,浑身的酸痛,我忍耐着,眼睛里不知觉要益处的泪水,我也忍耐着。
但是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穿过人群,击穿了我的耳膜。
是她的声音,声音很远,但是我听的很清楚,这是她的声音,她放学路过这里了吗?她会走过来吗?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唯独不想被她看到。
我开始着急、不知所措,甚至忽略了还有一双双运动鞋在我身上肆意的踹着。
她的声音在逐渐变大,很明显她在靠近。
我彻底的慌了,委屈的泪水突然再也不受控制,迎框而出。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跑,逃离这里。
我不想在她面前出丑。
我开始疯狂的挣扎着站起身,腿在着地的那一刻,之前被打的疼痛险些让我站不稳又摔下去。
他们或许没想到我会挣扎,愣了一下,而我就趁着这一丝机会,发疯的往外跑。他们追上来,拽住了我校服的一角,我拼命的向前用力,心中很清楚,不能被他拽稳,其他人一旦跟上,再次抓到我,我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发疯一样的向前挣脱,我好像听到了校服撕裂的声音和有人摔倒的声音,但是我没去想,我的耳朵里只在注意着她的声音,我只知道我甩掉了那只手,我拼命的往前跑,不敢回头,生怕被她看到满是泥印的脸。
一路上,泪水稀里哗啦的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知为何,被打过无数次,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委屈,心中痛恨,痛恨那些同学、痛恨班主任、痛恨父亲、痛恨整个世界!
一路脚步缓慢,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父亲没有回来,屋子里黑乎乎的,我没有煮饭,也懒得去换衣服,一身脏兮兮的,就直接疲惫的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不觉睡着了,睡的很香,一个人的时候,或许才是我唯一能觉得最有安全感的时候。
……或许。
我被嘈杂声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朦胧中,我仿佛看到院子里的门被人暴力的踹碎,好多人拿着棍棒冲进了进来。
我一下子从迷离中清醒。是强盗吗,是抢劫吗,我大脑一时空白,直到他们冲到了屋子里,将我团团的围住,七嘴八舌的暴吼着问我我父亲跑到哪里去了,我才意识到,他们是要债的。
我不知道,我就实话实说,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不好惹的。
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父亲在赌局上发现对面出老千,和对方发生了争执,将对方的腿打折了。但是父亲的胳膊也受了伤,父亲见势不妙,跑掉了。
所以这群人不是要债的,是来索命的。
“估计早TAMADE都跑到外地去了,大家把他们家找值钱的都带走,卖了给我弟弟作医药费,其它的都砸了。”
那个带头的恶狠狠的下着命令,随后抡起手中的铁棍,狰狞的眼神看着我。
“你爸跑了,父债子偿。”
我还没反应过来,铁棍已经重重的落在了我的后背上。
一个成年人挥舞起来的铁棍,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好像飘了起来,后背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随后,剧痛袭来,并且开始向全身扩散痛感。
“啊——!”
我不受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大叫,与此同时,铁棍已经再次落下,重重的落在了我的小腿上,我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
我抱住小腿疯狂的惨叫,我挣扎着,我只感觉到我如果不跑,就一定会死在这里,但是已经晚了,我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惨痛的叫声非但没有阻止他停手,反而让他更加变本加厉,连旁边被他带来的人都忍不住开始劝阻,但也无济于事。
我被疯狂的打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后来不知道谁报的警,警察冲进屋子的时候,他还没有停下握着铁棍的手。
我或许还算幸运,因为每个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闯进我们家里来砸东西,邻里早已冷漠,从没有人报过警,而今天我能被救,仿佛是个奇迹。
我被警察送到了医院急救,期间我已经不知道昏厥了多少次,每一次昏睡过去,我都是做恶梦被吓醒,然后体力不知,再次昏睡。
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警察早已通知了校方我的情况。并向慈善协会申请了援助。
那天来给我送饭的志愿者阿姨告诉我,我很快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就可以重回美丽的校园了。
看得出志愿者阿姨是真心在替我高兴,只是校园对我来说到底是否美丽,只有我清楚。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参加了我父亲的葬礼。
听说是我住院后没几天发生的事,父亲因为之前和那些人争执后,也受了些伤,那之后,他又找机会回去报仇了,并且下手特别的重,直接将那天把他打伤的那个人给活活打死了。
据说当时父亲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抬起拳头对着那个人就是疯狂的打,周围的很多人一起上,都没有拦住他,硬是活活的打死了那个人。
后来我听说,被打死的那个人正巧是那天抡起铁棍险些把我打残的那个人,感觉痛快了很多。
父亲打死人后就自首了,被判了死刑。死刑执行后,村长和警察们商量后,决定等我出院再举办葬礼,为的是让我能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但是我并不想见。
因为没有亲人,就没有人掏钱,所以葬礼办的很简陋,只是用慈善机构给的一点钱买了个骨灰盒,简单的弄个铁盆烧了点纸,便被村里的几个乡亲嫌弃的匆匆埋下去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被砸的破破烂烂的东西还遍地的扔着,我没有立刻收拾干净,而是简单的煮了饭,吃饱后安静的躺在了炕上,望着棚顶一阵出神。
从此以后,至少回家后可以安心一些了。
第二天一早,我换了一套衣服,收拾好书包,然后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背起书包再次踏上了让我心存阴影的校园路上。
到了学校先和老师碰了面,老师客套的询问了一下我的情况,然后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咱们学校有规定……算了,我先带你回班级吧。”
我的校服早已破烂的不成了样子,老师可能也是考虑到我现在的家庭状况,没有再要求什么。
走进班级,我径直走到了座位上,生怕目光和那些人碰触。
刚坐稳,老师又出去,带着两张陌生的面孔走进了班级。
“这是我们班新转学过来的两位同学,以后将会和我们一起学习,大家以后互相多多帮助。”
两个同学,看上去都很斯文的样子,不同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另一个,或许是由于刚转过来还没准备到校服,穿了一件格子运动衫,看起来让我感觉有些面熟。
两个新同学分别落座,那个穿着格子运动衫坐到了我身边的空位上。
上课后,格子衫有很多对新学校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开口问向我。
给我的印象,他似乎是很开朗的,人也很随和,让好久没有怎么和别人说话的我忍不住放开了话匣子,而他却并不反感。
“我说我怎么从你进来就觉得你很眼熟呢,你这件运动衫……”
“哦?你知道?!既然如此,给你看这里。”
他把右边的衣服拽平整,一个签名端端正正的写在上面。
没错,和我的一模一样,货真价实的限量版。
没想到我们不光喜欢同一个歌手,还都有这件限量版的签名T恤,只是不同的是他是穿在身上的,而我则是一直舍不得穿,藏在家里的。
我突然有种很温暖的感觉,竟然头一次和一个人聊了整整一节课,还是一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喂!”
一下课,我的桌子突然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桌子上的课本差点掉了下去,那几个令我恐惧的身影,将我围在了座位上。
“你上课嘀嘀咕咕的,很吵啊,吵到我们学习了。”
“对……对不……”
我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经朝着我的衣领拽了过来。
“对不起就完了吗,给我滚出来……”
伸过来的手突然被格子衫抓住,定格在了空中。
“他上课是在和我说话,有问题,找我。”
我试图说点什么,不想连累他,但是我话还没说出口,格子衫已经毫不犹豫的一拳重重挥了过去,果断到所有人都没反映过来。
被打的人鼻子直接飙出了血,甩到了旁边同学洁白的桌布上。
格子衫顺势扑了过去,借着一拳的作用,直接将对方按倒在地上,随后就是疯狂的拳脚。
格子衫的这一系列不间断的动作,让人甚至都在想之前是不是他们就有过节。被打的同学旁边的几个同伴被眼前突然的一幕弄的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上来帮忙,但是格子衫已经完全打趴下了那个同学,起身回身直接跟其它几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自始至终,我没能起身一下,他们厮打到把我的桌子都撞倒了,我就顺着桌子一起倒了下去。
我不仅仅是不敢上去帮忙,更是因为我的双腿已经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厮打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任课老师进来后才被阻止。
大家摆好了桌子,各自回到了座位上。我小心翼翼的对格子衫说了声对不起,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没关系,对付这种人,就是要硬碰硬,要不你就会被当成软柿子捏。”
我能从他说话的口气里感觉到一份坚定,一份敢为的气势。
“而且,你们打起来我也没帮你……”我声音很低,我知道我做的很烂,但是我真的不敢上去帮忙。
他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爽朗的笑着:“要别人帮忙岂不是很丢脸,哈哈哈……”
“看样子他们是不是平时总欺负你啊,放心吧,以后跟着我,谁再敢欺负你,我把他牙打碎了让他咽下去。”
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点想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之前素昧平生的我这么仗义,但是从他一进班级之后,那份熟悉感,那件同款甚至都一样有限量版签名的T恤,我感觉他像是我的偶像派来解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一道光,如此的耀眼。
课上了一半,班主任了解了课间的事情赶了过来,把他们叫出去的同时,也把我叫了出去。
当时班主任说了什么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放学后,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场纷争。
他说,站到后面去,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那之后,每次看到他和那些班里找茬的同学打架,他都仿佛是有血海深仇一样,无论对方人多人少,无论输赢,都只是疯狂的回击,再惨的时候也会让对面一定有一个人比他伤的还惨,而每次结束之后,他的脸上都挂着永远不退去的自信的笑容。
慢慢的,班级里的同学没人再敢招惹我们,甚至有些人还要客客气气的礼让三分。
我们开始走的越来越近,也很巧,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被安排在一起,值日名单公布,我们是同一组,哪天老师找谈话,也都是非要两个人一起找,似乎在老师的眼里,我们一个人出现什么问题,都一定和另一个人有直接的关系。
剩余的高中生活,我们成了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带他去过我们家,他对于我的经历毫不在意,反而鼓励着我要笑对未来。
因为不再有同学的骚扰和家庭的困惑,我开始安心的学习,每天回家后,他还会经常来我家找我跑步,打球,锻炼身体。
转眼间迎来了高考,虽然或许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但是我对未来规划的充满了希望,一个人生的新的开始,已经向我走来。
是的,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始料未及的全新……
从考试之前的放假开始,他就没再来找过我,我想可能他是在家认真筹备考试,但是到了高考当天,我仍然没有在考场看到他。
之后的一段时间,也同样,再没来找过我。
后来班级照大合照的时候,我想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一大早就提前赶到了学校,但是,知道后来同学们陆续赶到,全班人都齐了,却只少了他。
似乎没有人有要等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急着赶快拍完照,为彻底结束自己的高中生活去狂欢。
那天我等到很晚,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晚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了家里,点开灯,一件有偶像签名的格子衫整整齐齐的叠好摆在炕沿上。
这是他最后来找我那次留给给我的,那天我突然想给他也看看我的那件限量签名T恤,可视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发现早已没了踪影,当时的我非常难过,所以他当时就把里面穿着的T恤脱了下来,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了炕沿上。
却没曾想,那次,竟然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想去找他,突然发现,我似乎从来没去过他们家,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家的地址,甚至连他的家是不是在我们村落,我都不知道。
一时间,我竟觉得仿佛这只是一场梦,等我一觉醒来,或许是还在医院里,或许醒来被一群人拿着棍棒围住,也或许,是在参加父亲的葬礼上……
离别,悄然而至,亦或是已经蓄谋已久。
原来,有些人,一转身,一辈子的缘分已到此为止。
我抱着被叠好的格子衫放声痛哭。
感谢你,让我度过了我最艰难的时光,感谢遇见你。
离别或许是哀伤,但我也相信它是启航,我要带着他的那份鼓励继续前进下去,迎接最美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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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到了一个一般的大学,但是却离家很远,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已不再是那个孤僻的自己,和室友友好的相处,在班级担任干部,在学生会任有一职。
平日和大家去网吧一起打游戏,去操场一起打球、跑步,去图书馆复习备考,考试结束,利用暑期去做兼职……
慢慢接触了好多的朋友,慢慢交了一个女朋友。
当时是女友主动追求的我,她是很体贴贤惠的一个女孩,很知书达理,是我们系有名的系花,平日里很文静的女孩,没想到竟然会对我表白,被系花表白,我很意外,甚至受宠若惊。
有一次我问女友,看你不像那么主动的人,为什么会主动表白。
提到这件事女朋友一下子很羞涩。她说当时班级里好多人喜欢我,她也同样觉得我很优秀,怕我被别人先下手,就错过了。
优秀。我万万没想到优秀这个词竟然可以用到我的身上,回想起曾经那个经常被班级同学欺负的我,如今在大家的印象里,已经截然不同。
我知道,我的蜕变,应该感谢的是谁。这让我不禁又想起了他。
大学毕业时,同学聚会上,朝夕相伴几年的同学们,在酒桌上欢声畅饮着。
大学的我早已不同曾经,身边围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大家曾经一起打闹,一起学习,相伴了许久,如今一酒各东西。
人生充满了离别,但这这份离别也值得期待,因为有离别,才有重聚。我们喝的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共同回忆着我们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然后道分别。
我想这才能算得上是离别,即使我们即将垂泪一别人千里,即使以后日后寒暖各珍惜,也要好过,曾经的那份不辞而别。
毕业工作一年后,我接到了一份邀请——高中同学的聚会邀请。
我毫不犹豫的和公司提前请了假,买好了票。
妻也买了票,准备陪我一起过去,她所陪我一起过去,多少能让我安心些。因为我跟她讲过了我高中的故事,当然包括高中时候的那个朋友。
到了当天,我是除了组织者外第一个到的。
曾经的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如今再次见面后,仿佛曾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一样,没有任何的尴尬,竟然很自然的就说起了话。
原来时间是如此的锋利,可以削掉曾经如此不堪的偏见。
和组织人闲聊着,给他们介绍了我的妻子,妻子落落大方,突然让我感觉很有面子,看着美丽的妻子,不知觉的感觉到自己很幸福。
后来说起了这次的聚会,组织者很自豪的说这次一个人都不会缺,每一个人都会来。
我很兴奋,终于能有机会再见了。
妻子笑着说,你的兴奋都露在表面上了,像个孩子一样。
当年对于他不辞而别的气愤,如今早已变成为了完全的思念。
我如今想要的,只是单纯的找回这个朋友,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最重要的朋友。
同学们相继赶到,组织者点了几次的人数,终于,聚餐开始。
我四下环顾,妻则紧张的看着我四处环顾时的表情。
环顾了好久,也没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
之前的开心突然跌落到谷底。妻轻轻的抓起我的手握在她的手里,默默的安慰着我。
酒到中旬,大家都开始四散的找曾经的玩伴凑在一起聊了起来,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我轻轻的抬起头,是她,那个曾经我高中的暗恋女生。
她坐在了我的一侧,我给她和妻子互相介绍了一下,便随意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我突然想尝试着问一下关于他的事情,也许,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她会知道些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班,曾经我的那个同桌吗?”
“同桌?你高中的时候哪里有同桌啊。”
我叹了一口气,不足为奇,当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互相来往,与其他人基本没有往来。
“就是有一阵子我好长时间没来学校,然后回来的第一天……”
“恩……”她附应着,但是能看到我说我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那件事,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似乎马上想起来了,仿佛想笑出来,却忍住了。
“……正好那天转过来两个同学,其中有一个没有校服,一直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上面还有签名的那种……”
我看到她再次一脸迷惑,再次叹了口气,放弃了,看样子她是已经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提了,聊点别的,你现在……”
“那天……我记得只有一个同学转学过来啊……”她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不过那天印象还挺深的……”
我先是一愣,随后大脑一片空白……
“……尤其是你说的格子衬衫,从你那天回来之后,你就一直穿着它,从来都没见你换过……”
仿佛一切都是在做梦,我一下子甚至不确定此时的我是在参加同学聚会,还是在做梦……
“……也是那天开始,你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从那天在下课被人找茬的时候直接还手打回去开始,感觉你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样!”
我完完全全的愣在了那里,能感觉到妻握着我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我,我知道她一定很快就明白了,她很担心我。
那天,之后的聚会上我一直深情恍惚,最后说一起去KTV的时候,我选择了先离开。
我落寞的走在夜色的大街上,妻默默的在身后跟着。身边车水马龙,我却仿佛与世隔绝。一时间无法从真与假之中醒来。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与我不辞而别,如果却发现,整个记忆都在坍塌。原来曾经的我,只是因为在逃避,所以才会出现那个唯一的一个朋友,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不,应该说他是存在的,因为他就是我,他就是我在不能确定自己那么做是否会被嘲笑的时候,分裂出来的自我。如果失败了,我也只是认为那是另一个人的失败而已,而当时内心的我,依然还是那个懦弱的我。
直到高中毕业,百般实践的那个“另一个人”获得了肯定,于是在那之后,他消失了,回到了我的本体,取而代之的,是我走出了懦弱的我。潜意识中,现实与理想的自我角色开始了转换。
我彻底的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妻慢慢走过来,一言不发,只是仅仅的抱住我。
良久,我才声音很低的说出了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我的一位朋友离开了我……”
“其实你只是告别了曾经的自己。”
我低头看着妻子,妻也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柔光。
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妻说的很对,我是和自己道了个别。
原来,有的时候,离别的对象竟然也可以是自己。
原来,我曾经认为的离别,是那么的单纯,因为他只有悲伤。
原来,离别,却也未必都是简单的悲伤,还有复杂的五味陈杂。
梦幻、迷茫、不知所措……然后是,无奈的接受现实。
我想,这或许是好事,至少说明我没有和好友离别过。这可能也是坏事,让我彻底失去了还能找到曾经那个掏心知己的玩伴。这应该还是好事,我真正离别了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真正的蜕变,真正的开始了新的人生。
将妻子搂在怀里,静静的看着深邃梦幻的夜空,我想,现在,就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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