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空不会给予星光任何表现的时刻,剩下那为数不多的云朵也会被光怪陆离的荧虹灯光染作暗红色,掛在微微发亮的天际线上。如果有什么比这个从表面上看起来更糟糕的话。那便是眼前这在烧烤架烟熏火燎之中几近短路的“东万厂土(东方广场)”楼顶红字招牌了,如果你凑近点的话,还能听到如野兽嚎叫般的祝酒声。
一席短黑格子衫的司马捏着个半空的酒瓶子靠在那“土”字的红銹铁支撑架下,看著那刚刚礼节性祝酒的熊猫一下子就冲回那烟火之地,和老虎以及一些自己都不怎么认识的客人继续炸金花,眉头一皱:
“你们这确定是给我办接风宴吗?”
“你想多了,司马。”跛子蹲在司马身后,把司马放下的酒瓶顺到了自己手上,“他们要真觉得能给你办接风宴,那也应该是半年前你刚回来的时候……”吞了一口马尿,跛子再顺势喷一口酒气话来,“想必他们只是突然又找到了一个理由能聚在一起嗨一把而已。”
“你不去吗?”司马一边说著,一边拿出荷包那忽来震动的黑砖。
“不去,没意思。”跛子灌完最后一口,幽幽的留下句话走出了司马的视线:“熊猫就是个诈逼,只有老虎这种智障才会去他的场子送钱。”
给背后的跛子耸了个肩,现在自己又要应对另一边的情况了,司马眯着眼睛看著手机上的“队长大人”四个大字,拇指按在了接通键上:
“爹爹,有事吗?”
手机贴在耳后,眼睛则瞟着面前的老虎被几个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女汉子追打的既仓皇又欢脱的模样。
“嗯?”
听了一会话筒內的倾诉,司马眼睛眯的更小了:
“听著,队长大人,我不是幸运的主人。”司马打断了爹爹冗长的话语,“我没有任何权力控制他去哪,所以你现在在那个鬼游戏里找不到他,我也没有办法。”
噼里啪啦一阵强震动从话筒中喷出,司马眉头一皱,差点把手机从天台上甩下去,隨后长出一口气,正色告诉队长:
“每次都是幸运来找我好吗!!”
翻了个白眼,司马赶紧把情绪从爹爹那诡异的指代中脱出身来:“我现在在过周末生活呢……星期六嘛,一些朋友来聚个餐什么的……你不认识,都是些,嗯,原来认识的人……好了好了幸运不见了你就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先掛了哈,队长大人。”
將手机塞回荷包里,自己的身后,跛子拿着新开的两瓶啤酒,凑了上来,却幽幽的问了一句司马怎么也接不上话的话来:
“幸运,是你的谁呀,司马?我怎么没听过这號人物?”
4. 悔棋之失(上)
“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深圳。”
“什么?深圳?不是一个叫做……什么……广州的地方吗?”
“不,並不是,容我跟你解释一下。”
一位穿著蓝色工作服,胸前别著“平安物业”胸牌的中年人,正面对著眼前慢慢聚集而起的灵能雾海逐渐变成深圳地形之模样,自己的瞳孔早已被这光幕照的透亮。
“你现在演示的这个区域,就是深圳行政区所在地,而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在深圳的最高楼之处。”
“不,我不明白……等一下,你先告诉我,那个叫广州的地方在哪?”
那人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广州,广州在西北边。”
龙翼阴影环绕下的实体模型一瞬间向內收缩,接下来,整个珠三角都呈现在了那位物业管理员的眼前。
“你就告诉我广州在哪。”
“在那里。”那人类似乎对面前的一切都好不畏惧,没有一丝惊奇写在脸上,“正中间偏北一点,那一大块有亮光于凸起的位置,那里就是广州。”
当那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端坐在对面的幸运,一只爪子直挺挺的拍在了自己的前颊上。
“那地方我今天晚上都去了四次了!”
一声哀鸣后,幸运直接把后额砸在了背后的钢化幕墙上,任由玻璃划擦自己那对修长的龙角。
“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类了,我明明在那边问的时候,他们分明没有任何可能在我的意志下说谎,为什么他们指的路却把我往四面八方指呢?”
幸运盯着身下那个没有任何话语的人,摇了摇头:
“自从那个叫做梁什么的人之后,我现在愈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能力出现严重问题了,连搞定你们这些低等生物的能力都没有了。”
“也许……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在摩天楼顶钢架玻璃穹顶的环抱之中,一个渺小的人影正一步一步走向暗幕之中那唯一的闪光之心。
“问题应该出在你之前询问的人是把广州当做了广深市,还是广州行政区。”
站在龙翼下珠三角投影的正中心拋出了如此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而这句话却彻底把俯视着那人类的龙搅昏了。
“什么……广深市,行政区,广州的,这都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人类取个地名要搞这么复杂?”
然后,接下来的话,则直接让幸运彻底傻掉。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国务院2026年规划案,南部珠江三角州地区所有城市进行同城化行政区改造,行政区规划上,除了香港特別行政区之外,广州,佛山,深圳,珠海,东莞,肇庆,中山在行政区上合併为一个副省级行政区,称之为广深市……”
此刻,幸运龙吻如同被顶着千斤顶搬一点一点的撑开。
“……由于广深市的行政中心是顺接的广州市政府执行下去的,所以原则上从行政角度看,目前的广深市范围都属于广州市的范围,所以说现在的深圳可以叫做广深市深圳行政区,简称广深市深圳区,如果你问的是一个拥有大广东主义情节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得到广州市深圳区的结论,所以的所以……也就是把广深市整个当做了广州市。”
总算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的幸运,忍着自己的怒火,將讯息一字一字的打进了那人的心中:
“反正就是,这么大一片地方,都算广州?”
“某种程度上,是的。”
龙翼回收的一瞬间,整个顶层空间回归原有之模样。黑暗的空间中,唯有两对发亮的双眸一上一下互相注视着对方。
“好了,你可以睡着去了。”
然后,那对细小的暗金色眼眸转瞬间消失。
玻璃碎裂,黑夜中的龙爪抓在了平安金融中心钢筋尖顶四周的赤色呼吸灯上,双眼俯视着地面上如切割地面高楼留下的黄金峡谷街道。
“现在已经深夜了。”
幸运抬头审视了一下泛着点点红光天空。
“这样不是办法,找不到那个叫君剑的人,那后面就很难办了。”
就在龙吻下压的时候,不甚清晰的暗幕如球面冲击波一般遁入空气中,龙鳞之后的玻璃幕墙全部死死的卡在了铝合金支架的最里侧,发出了吱呀的响声,而四周亮起的摩天楼呼吸灯一瞬间被掐灭。
“还是没有。”幸运低垂着头颅,凝视着被自己爪子捏出深痕的呼吸灯罩,“主动侦测完全找不到任何有思考君剑的人,之前那边我已经试了三四次了,其他远一点的人类聚集地该试过的都试过了,这里也没有。”
“那么……”
没有人会在半夜里注意到一个不怎么大的黑影自最高的楼顶上直入天顶。
“……他不在这里,必须换个办法。”
同于此刻,君剑用手挑开遮罩,遥望了一下飞机舷窗外被月光照亮的海面,飞机里的气氛与对著他脑袋送冷风的空调让他不自然的乾咳了一声,却即刻收住了声音。
君剑轻轻扭了下头,用余光瞟到邻座上那带著眼罩正在呼呼大睡的傢伙,而他的肩膀上,一星两穗的标记,与自己肩头的两杠两星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反差。
“我的天……这动不动就是將军……我这个校官在这里就跟森林里的野草一样。”
说起来自己本来就是被自己大区的军长带来作为跟班去到“县城”的,想想自己年纪轻轻能去“县城”办会事,说起来也算是不错的待遇了。然而君剑看著这四周满门將星,內心里还是陷入了几分惆悵:
“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如同任何时代,任何政治制度下的军队一样,外事部队內部盘根错节,极为复杂,这次“县城大会”怕也没这么简单,不同的派系一定会为了各种筹码互相攻击,在这个地方想站住脚跟,步步上爬,那可真是件难事,自己的关係能撑到哪一步,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说到筹码。”
君剑捏紧了手边的外事部队标记的公文袋。
“司马,这次你真的比较难办了,老哥我之前打电话都这么提醒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喷气式飞机横跨某处海洋上空的同时,龙则反向飞行于高空,正返回自己所熟知的,司马住着的那个城市。
“县城在人类的意思里是小的人类聚落。”
空气乱流在龙的鼻角前分为两端,黑夜之中,除了翼下那冥冥可见的高速公路上那星星点点的汽车大灯,一切平原农田与村镇都笼罩在子夜黑幕之中。
“不太对,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叫君剑的人,肯定是在用某种暗语。”
贴在身后的龙爪,爪尖亮了几分,即刻空中飞腾而起的环形震波,直將那龙翼之影拋向深空之中。
“之前询问的人类都是普通人,所以根本没办法解读到有用的讯息。”
龙翼后收,在这野蛮的加速中,身下的景物正急速后撤。
“那么,我知道,他肯定知道,可惜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出现在他面前。”幸运迎着强风將鼻息整个喷向身后,“他现在又跟他的那些可能知道这层关係的人类在一起,那批人也没办法用了,怎么就这么巧呢。”
第一次不能直接用蛮力来解决问题了。
“这我才来这鬼地方多久,就给我来一个这样的任务,真是有趣。”
熟悉的地方已经近在眼前,而自己却离目标越来越远,黑夜终究会结束,自己时间所剩无多,然而,展开龙翼降速的龙,读不出任何慌张。
“还有一个人。”
幸运记起了他自己曾伏在那医院楼顶,成天观察那人的时候,注意到的另一个人。
“对,还有一个人,她肯定知道。”
决定的一刻,一道枫叶形的黑翼拖着修长的龙尾从天顶斜切向地面。
“时间絶对够用,相信我的速度。”
这场因私产生的竞速比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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