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再苦也是值得怀念的。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怎么也忘不掉那一个人的旅馆。
那时,我还在一所农村高中教书,学校为了招到优质生源,所有老师暑假都不能休息,校长把我们派到全市各个地方去招生。我被派到了昌黎县最南端的一个村子,因为可能涉及到隐私,所以不便说明具体的名称和位置。
那个地方是秦皇岛和唐山两市的边界,秦皇岛这边地势高,往唐山方向望去,好像前面一片地断裂了,只能看到上方的天空,不知道低下去的那一片是怎样的世界,是庄稼?是村庄?还是一条弯弯的小河?或者荒野、坟场也说不定,显得特别神秘。尽管有人觉得这样有点恐怖,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必须找个旅馆住下。虽然是农村,但时常有大货车经过歇脚,小小村子附近竟有三家旅馆,我分别用甲乙丙代替吧。甲旅馆规模大、环境好、档次高,据当地人说还有特殊服务,它能有多特殊呢?我不懂,反正贵的不住;丙旅馆最便宜,有人说下雨的时候还会有癞蛤蟆蹦到房间里去,是真是假不重要,我不喜欢癞蛤蟆,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必冒那个险;乙旅馆不贵,又没有癞蛤蟆蹦到房间里,所以我很果断地选择了这家。
来这个地方住宿的人主要是货车司机,有时候一群群地来,他们根据自己肚子里的心思和腰包里的实力分配,把三家旅馆都塞得满满的;有时候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这完全取决于拉脚儿的生意,一阵一阵的,估计旅店老板也摸不透其中的规律。但无论如何,店还是得开着等客人来。
我就是在冷冷清清的时候来到了乙旅馆。我被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带到了房间,后来得知这个男人就是老板。他高个儿、体壮、臂长、黢黑,长得极丑。房间很大,正中央摆放了五架高低床,上下铺能住十个人,墙角放了一盒蚊香,一个打火机。房顶吊着一个大吊扇,上边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估计是常年累月苍蝇在上边排便的结果,真担心一打开吊扇,这些黑乎乎的物质就会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甩得到处都是,想想都毛骨悚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如果说有,那就是一丝发霉的味道。这个空洞洞的房间就像一张饥饿的、好久没有刷牙漱口的大嘴,急于吞下来客疲惫的身体和萎靡的灵魂,才会让它充实一些,让人觉得现代版的聊斋故事要在这里上演似的。哎,凑合着住吧,我这么年轻帅气,说不定女主角是聂小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