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能与我交换一天身体吗?”
自小我家境优渥,父母家人也对我疼爱有加,在我六岁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足以颠覆我的人生,并在此后的漫漫长路中都如影随形。
我不幸患上了小儿麻痹症,曾经一度无法行走,瘫痪在床,但当时的我年纪太小,不知道这病意味着什么,便也不知道恐惧,不知道悲伤。
此后便是漫长且痛苦的复健过程,虽然苦心人,天不负,我逐渐可以重新站立、行走,但是这场浩劫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我的左右腿不等长,左腿短缩了6厘米,只能穿补高鞋来取得平衡。
这意味着我此生告别了女生梦寐以求的高跟鞋,为了美观,或优雅或弄潮的美丽裙装也与我无缘;这意味着我不能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跑,不能在跑道上挥洒青春的汗水,不能真正融入到同龄玩伴的世界当中;这意味着面对我喜欢的男生,我永远充满自卑,不敢言说。
我希望能感受一下我从未体验过的欢乐,哪怕只有一天。
这一天我必定精疲力竭,用尽全力。
“你能与我交换一天身体吗?”
简灵乍一听,愣住了。她是我的高中上铺的室友,我们当时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此后我们考入同一个大学的不同专业,一起报名社团参加活动,选择了同一门选修课,继续着原来深厚的友谊。
“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体验一下从未有过的正常人的奔跑跳跃。”我补充说道,同时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简灵的眼睛。她是最有可能帮我圆梦的人,同样也是我最希望与之交换的人。
确实,她仅仅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
我难掩心中的狂喜,拉起了简灵的手,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谢谢你!简灵,我们明天的这个时候就到这里换回来!”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没有对简灵说。
我这么强烈的希望与她交换,只希望与她交换,还因为她的男朋友仲享,是我喜欢的人。
02
今天,我成了简灵。
当我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双手紧紧捂住了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不至于激动得跳出来。一开始,我没有适应,我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下意识地用健全的右腿做支撑,短缩的左腿不敢用力,差点摔倒。
我沿着墙不断地走着,有意地、忐忑地逐步将重心分给左腿。走到了尽头便返回,渐渐地泪水不由自主地漫过了眼眶。原来自由地正常地行走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刻意地不让左腿用力,不会给人忽高忽低的背影,不用特地走在同伴后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简灵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蹦蹦跳跳的?”
“哈哈,是啊,跟得了多动症一样,根本坐不住。”
和简灵的室友一起在食堂吃着早饭,她们看出了“简灵”今天的怪异,纷纷议论着。我不敢多说免得暴露,只能稍稍停下来。
随后第一节课开始了,突然有个人迅速地坐到了我边上的位置。“点名了没?”他很自然地边说边从包里把书掏出来翻页,他就是仲享。
我和简灵刚进大学时参加了话剧社,仲享也是社员之一,当时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高个子,单眼皮,阳光清爽的运动型男孩。后来日子久了,简灵和仲享发现他们是同一个专业隔壁班的,仲享就逐渐跟我们熟悉了许多。
临近第一学期结束,社长表示感谢大家半年来对话剧社的支持,组织大家一起出去活动。
“要不我们去溜冰吧?”有人提议。
“这个好!这个好!”“好啊,我一直想学,正好趁着这次学会它。”大家纷纷附和。
我心下一紧,很怕这个提议就此达成。与其只能成为他们欢快游玩时候的旁观者,反而成为焦点,倒不如找了理由不去了,我正打算开口。
“我觉得人多还是桌游有意思,”仲享说:“咱们社团还有几个女孩子,还是把教溜冰的机会留给她们未来的男朋友吧。”
大家也都表示同意,我这才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仲享是不是想到了我,想替我解围,但是我都真心感激他,喜欢上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后来我看了《蓝色大门》,才知道原来每个人学生时代身边都有一个会运动会文艺的张士豪牵动着你的青春韶华,都会有一个林月珍默默地喜欢他,而他只会喜欢孟克柔。何况我相比林月珍还没有健全的双腿,我的张士豪——仲享也确实喜欢上了简灵。
03
“喂!”仲享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悄声说,“想什么呢你?到底点名没啊?”
我终于回过神来,木讷地说:“没...”
我会选择跟简灵互换身体确实存有私心,我既希望能感受正常人的活蹦乱跳,又希望能与喜欢的人真正相处一天,像情侣一样。我承认,这是一种很卑微的喜欢,偷来的喜欢,但是我不介意饮鸩止渴。
仲享坐在我边上,我心中的小军鼓一直在敲击着,我想跟他说话但又怕流露出不自然,所以我只能盯着面前晦涩的仲裁法课本,本能地看着,仅入目不入心。
下课铃响了,仲享在收拾课本和文具,我鼓起勇气对他说:“你能教我打篮球吗?”
“怎么这么突然?你不都对球类不感兴趣的嘛。”他继续收拾着,抬眼看了我一眼,“那就走啊。”他背起背包,顺势牵起我的手。我整个人像跌进了云朵中,无限的畅快和满足,耳朵都跟着红了起来。
整个下午,我都跟仲享在篮球场,这天,我流了最多的汗水,比曾经加起来的所有还要多。我似乎完全不知疲倦,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不停地跑着,运动着,最后仲享都觉得累了,我还是希望能多跑几步,再多几步。
天空渐渐由蓝转红,夕阳还是忠于职守地准时来临了。
“你晚上有什么事情吗?我看你一直在看表。”仲享吃着饭吗,奇怪地看着我。纵然我万般不愿,离我与简灵约定好的七点半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外面的天空渐渐转黑,华灯初上,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到了时间,我不得不走向约定好的地点,去与简灵换回来。我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格外珍惜,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等我到了地点,发现简灵没有到。
04
我突然转身就跑,拼命地往回跑,生怕简灵突然出现。
今天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拥有健全的双腿可以肆意地奔跑,体验到我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我从不知道与跑道与绿茵场亲近的感觉可以这般的美好;还拥有仲享的喜欢,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他边上,与他牵手走在校园里,他的手掌很暖,直接暖到我的心里。
“我明明已经到了,简灵还没有到。那我走了,不能怪我。”这个理由足够的冠冕堂皇又毫不讲理,但是确实适合我这样剜肉补疮的人。
我等简灵联系我吧。让我再多做一会儿简灵,哪怕只是一个小时也好。
到了九点,简灵还是没有联系我。我鬼使神差地将手机关了,九点已经勉强算是睡觉的时间了,这样还能多拥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我在床上躺到了深夜,都毫无睡意。一边在回味今天的梦幻欣喜,一边在幻想着如果我还能再做一天简灵,我可以做些什么?
我想尝试去跳舞,在落地镜前,在舞台上旋转舞动,展现优雅轻盈的一面;我想去打一次保龄球,在地板上走步,将球甩出去的一瞬间,是那么的利落帅气;我想让仲享教我溜冰,因为仲享说过,要把教女孩子溜冰的机会留给男朋友。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第二天,简灵还是没有与我联系,正好,我愿意做一只鸵鸟。每多一分钟,每多完成一件心愿,都像是我偷来的幸福。
确实是偷来的,因为我刻意没有去社团参加活动,没有去上选修课,回避了那些可能与简灵碰面的地方。我并非不愿意与简灵交换回来,但是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妙不可言,所以我没有勇气主动联系简灵。
难道命运不是从小就亏欠了我吗?让简灵晚些再联系我吧,算是补偿我万一。
上天可能真的能听到我的祈愿,简灵竟然此后两天都没有联系我。
05
怀着忐忑和窃喜,迎来了周末。
周五晚上,同城的同学们都回家了,我自然是回到了简灵的家中。
我高中的时候曾去过简灵家。简灵家庭并不富裕,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和她母亲,她母亲后来又下岗了,靠着低保和打零工维持生计,与简灵二人相依为命。刚上高中那会儿,我发现她从来不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零食,校服也比别人旧的更快一些,或许是周末都穿的关系。
后来,在她高二的时候,母亲在做临时工的超市里与那里的理货员再次结婚了,也就是简灵的继父,日子才稍稍有些起色。
我到家开门后,简灵的妈妈看着50岁左右,身材矮小,略显苍老,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残酷的刻痕,她的继父看起来温和亲切,双目有神,比较有精神气儿,整个人都收拾得很干净。
“妈妈,叔叔,我回来了。”我来到简灵家中,略有些紧张和尴尬,只简短地打了声招呼。
却发现他们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赶紧放下东西,过来吃饭吧。”简灵妈妈率先开口道。在饭桌上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到了晚上,简灵妈妈进房间后把门合上,对我说:“灵灵,你以前一直说你叔叔不好,甚至还说些谎话冤枉他,平时也不肯跟他说话,我知道你是对我再婚有意见。”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今天我听到你叫他叔叔了,妈妈挺高兴的,你愿意跟他好好相处,我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并不敢随意接话,但是从她妈妈的言语中可以听出来简灵跟她的继父关系肯定比较紧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充满了疑惑。
第二天,简灵妈妈去超市上班了,只留下了我和简灵继父在家中。
我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饭,突然感觉有人将手放到了我的肩头,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问:“吃完了吗?”边说边将手渐渐往下。
我好像被电击中一般,心里格外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慢慢往后退至墙角。
简灵继父一改昨天和善的面目,变得诡异且狰狞,直勾勾地看着我,不断地走向我。
这一瞬间,我知道了,简灵不再与我联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