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在湖边坐了很久，今天他几乎没有说话，或者……他睡了一天。

他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被讨债的，对所有人他都觉得亏欠，对所有不幸他都欣然接受。

2016年10月，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缅怀的日子，他要结束大学生活，正式踏入社会了……

萧靖是白羽的室友，也就是合租人，分明了说，是白羽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萧靖。

“小羽，我走了。你别想我，千万不要……”萧靖临走之前一副鞠躬尽瘁身先死的傲然神态，以及眉眼间流露出的依依惜别差点没让白羽笑出来，但是想到这次他为了自己的梦想终于勇敢的踏出步去，他又打从心里敬佩他，而且一起生活那么久，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十分深厚，是难得的知己兼好友。

萧靖要走了他自然不舍，又想想自己最后终是落寞一个人，他又笑不出来……

萧靖十分注重面部保养，像个女人似的整天面膜面霜一堆，他的衣柜里满满的各种化妆品，进了里屋就像进了大姑娘的闺房，热腾腾的女儿气。最让白羽无语的萧靖会定期上美容院，家财散尽只为那张娇媚容颜。

听见萧靖念叨说自己花了6000元打了一针玻尿酸，白羽气血攻心，说:“滚滚滚……你玻尿酸，你全家都玻尿酸！败家子二世祖！！知不知道你今天打的玻尿酸是我半年的生活费！！”

“哎呀，我的小白白，人家不是不满意嘛，就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萧靖狗腿的拉过白羽，摇晃着他的肩开始无赖撒泼！

“得！你给我打住，反正你找到房子赶紧给我搬出去，不知道的以为我藏了个网红，对……就是那个叫刘什么晨的！”

“你……你……白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居然拿我跟他比，跟蛇精男比？那样的！……那样的！！！”萧靖气结。

“好好好，你最独一无二，天是王大你是王二，这样可好？行了，别闹，我做饭呢！”白羽拿他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说起萧靖，其实他挺喜欢这人。

萧靖热衷于美容这一行业，虽然他是男性，但他对脸的研究丝毫不迅色。因为自己对脸部艺术的热忱，曾一度受到父母的冷落，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子丢了萧氏名门的脸，看见儿子死了心要入“脸行”，萧父气得将他赶出家门，并且不允许任何人接济他，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有多愚蠢。

萧靖和自己的父亲闹掰后一直寄居在白羽家，白羽家在偏远的西南地区，考上大学后独自在外闯荡。

出生卑微的他为摆脱贫穷的枷锁做了不少努力，虽然至今未有什么显著效果，但他坚信，这一切都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改变，他一定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是普通人，不着调不靠谱的普通人，他依然热爱生活……不，热爱钱财！

雾霾笼罩着天空，像一张灰色的大网，白羽生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就会忍不住伸手挖他一个窟窿。他尽量的避免与天空对视……

他不喜欢这样阴冷的气候，他非常怀念阳光明媚的夏天，温暖的阳光使一切都富有生机和希望。

他想家了。

他想问一下母亲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他快不认识自己了。

现在的他脾气暴躁，想法极端……这个世界似乎不喜欢他，但是却又正好，他也真的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最想问母亲：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我死了你们可不可以假装难过一下，但是请不要太难过，对身体不好。

他真的想对母亲这么说，毕竟他不敢直视父亲，他没有脸面。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出生……他没有后悔什么，他也不怨恨，他怨恨的是自己那奇怪的思想方式和行为，还有那个世人无法接受的性取向。

他有一支录音笔，是那个男人送给他的，不，是他偷的……5年了，他一直留着。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这支笔一直在身边，一直听他说话，对他说话，他们虽然无法进行交流，但他已经满足。

他不是内心阴郁的人，他只是极端了点。

他也中二，他也幽默，他也是个正常人，也许比不上正常人，但他就是很普通啊，很普通很普通……

“哟，白大姑娘这是上哪儿，难不成去卖屁股？哈哈哈哈～你们说，骚不骚？”

“骚！”

“贱不贱？”

“贱！”

“不耽误白大姑娘生意，走好！哈哈哈～”

这是村里的黑三儿，年轻的时候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他记恨白羽，因为白羽害他退学。虽然黑三劝退另有隐情，但白羽觉得自己害黑三儿退学是事实，所以无论黑三儿怎么挑衅，白羽都会忍让。

断送了他的前程，他如此记恨是应该的。

2012年5月，白羽高二，那时候的白羽并未像如今这般阴郁极端。

那时候的白羽没心没肺没原则，就是普通的学渣，会抽烟会打架会逃课……他说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夏日清晨果然令人心情愉悦，白羽起了大早，因为他要去路口等那个人，等着和他一起上学。就算只是远远的看着背影，默默的跟在后面，只要能装他进眼里就够了。

白羽从乡下到县城上学着实不容易，父亲操了不少心，花了力气给他在学校周边租了房，这让喜欢自由的他兀自暗喜，有阳光有阳台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每天从楼上的阳台看他，上学放学他乐此不疲。

“啊！！！！！上课了！！！”一阵凌厉的尖叫……两点半！！白羽猛的从床上蹦起来，一跳一拐的穿上衣服拔腿就跑，住在四楼的他一口气跑到楼下，忽的又一下子停住：“天呐！天呐！我到底有没有锁门？有没有将门反锁？啊！不管了……要迟到了…………啊啊啊，我是猪吗！！”白书羽又跑回去确认了一遍自己到底有没有锁门，事实是锁门了！

“迟到了！！！！！”他真是抑制不住想掐死自己的冲动……

一路小跑到校门口，坏了，校门锁了！

不远处听见有人争吵，一看原来是黑三儿和门卫老头，黑三要门卫老头给他开门，老头不让，没耐性的黑三儿就和他吵了起来。

黑三儿见到白羽，心想：他也迟到了？这死老头今天没烟上供他就不给进，不知道白面儿带了没？这样想着黑三放弃与老头纠缠，转向白羽，坏笑着搂过白羽的肩：“小白面儿，你怎么也迟到了，带烟没？臭老头不让进，给他塞跟烟儿，没准儿咱就进去了，你们班主任不也挺凶，听说下午还查课了呢！”

白羽和黑三儿平时没有交集，唯一一次打照面是跟楠丰去酒吧那次，然后就是上学放学的点头之交了……

“嗯，我带了。”白羽把烟递给黑三儿，又从兜里拿出火机。

“哎？不错，好烟呐！给老头浪费了！！”那是秦梓给的烟。秦梓是白羽的发小，家境不错，抽的都是好烟，又对白羽特别照顾，所以白羽身上总有点儿好烟吊吊嘴。

“要不，这课咱不上了？反正也迟到了！今天小丰生日，可好玩儿了，要不是我妈非逼我上学，我早去了！人家楠朔早上就没上课，想必是帮小丰准备party了！”黑三儿一脸可惜，自顾自的言语，边说边把白羽往回拉。

听了黑三儿的话，白羽心空了一下。

楠朔……那个人。

“想什么呢？你去不去？一起呗？好玩，热闹着呢！”见白羽不说话，像是沉思什么，黑三儿砰了砰他。

“没……没什么！行啊，小丰生日该去的，反正门锁了进不去，玩玩儿也好”小丰原名楠丰，是楠朔的堂弟，白羽认识楠朔也多亏了楠丰。

白羽和楠丰是好哥们儿，同窗三年感情深厚，虽然后来分班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他知道他今天生日，本来打算上完课去，不过……这样也好，白羽不得不承认，他更多的是想见见他，楠朔。

“兄弟够意思！”黑三乐了，拉着白羽撒腿就跑。

楠丰的饭局定在枫林路榕城大酒店，驱车只要半小时，白羽今天出门急，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现在……总归打扮一下是好的。

“三儿你先去，我得换身衣服，就来。”白羽挪了挪位置，对闭着眼靠在后座上的三儿说，然后转向开车师傅:“师傅，在前面雨花路口停，然后直接带我这兄弟去枫林路，谢谢师傅。”

下车后，白羽去理发店修了修“边幅”，接着去服装店试了套衣服然后挑了个礼物。得，这回甭吃饭了！

到酒店的时候，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十来个人，白羽大多认识。

才刚进门就被楠丰逮住，白羽哂笑:“哥，我的哥哎，祝你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臭白面儿，你还知道来，让我瞧瞧今天美不美！”楠丰很看重白羽，他觉得白羽是个特别干净，令人无来由就会生出保护欲望的人，叫他白面儿是因为他肤色白晰，身材娇小纤细。实际上，也正因为白羽这样的“长法”，加上小时候腼腆内向，不知情的亲戚们总以为他是女孩儿，上学了，同学也会恶作剧开他玩笑，叫他白大姑娘，白羽不喜欢。

但是认识了楠丰，楠丰叫他白面儿，他没有特别嫌弃，久而久之也就欣然接受了。他觉得自己就是面儿，细细碎碎的面儿。

“去你大爷！老子酷毙了好吗？”白羽是真开心，能认识楠丰，能认识……楠朔，他觉得很开心。

“来来来……不站着了，你来晚了必须罚！对了，你认识我哥吧？你知道他的哈？就是楠朔啊？”楠丰以为白羽只是认识楠朔，两人并未有过什么实际上的交集，所以急于把自己的好友介绍给自己崇拜的哥哥。

“嗯……认识。”

“认识就好，他就在那边，我们过去喝一杯，认识认识，我哥老厉害了！”不由分说，楠丰就拉着白羽走进包房。

“不用吧，在学校里能见着呢你小子！”说真的，白羽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楠朔，但是他又想，反正楠朔不知道我的心思，我……一如既往就可以了！

“学校是学校，你别给我犟，我哥真是非常优秀的人，你也一定会很欣赏他的。”白羽默默的在心里回应:不只是欣赏。

来到包房门口，白羽发现这里很安静，看来是外面的隔音玻璃起的作用，打开包房门，往里扫去，里面琉璃吊顶，优雅的欧式装修，灯光的亮度……一切都刚刚好，简直是气质上的碾压，有钱人果然——奢华。

“走，快进去啊白面儿！”白羽有些微微的发呆，若不是楠丰出声，他可能还呆着，作为农村来的他确实没法体会这样的生活。

白羽向四周看了看，没瞧见那人，可能出去了吧。

楠丰见白羽找了处角落，给他倒了杯红酒放着，然后无奈的过去将他扯到自己身边坐到正厅的沙发上：“笨蛋！你是来给老鼠过生日的吗？”

“啊？”白羽一脸懵逼。

“我说，你离我那么远，难道是去角落里给老鼠过生日吗？”

“哈哈，不是不是。再说，这么豪华的包房里怎么会有老鼠。”

“……”楠丰扶额，他这个朋友脑袋真是单弦！

“对了，小丰，这个包房没有其他人吗？”白羽感到奇怪，难道楠朔没在里面吗？如果在，以楠朔的人气，这里不应该没人。

“噢！这里是我哥自己订的，他不喜欢吵，他现在可能去洗澡了。”哥哥对自己真是一点儿不关心，自己好友来了也不关照，居然还去洗澡，楠丰心里委屈。

“噢！这样啊……”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哪像自己……果然我们一点儿都不天时地利人和。

“对了白面儿，你坐会儿，我忘记拿我哥手机了，他非得骂我！我就来。”

“哎？哎……你去了我怎么办？”只有我和他？我和他……

“什么怎么办？你坐着就好了，我马上就来，再说，我哥还在呢！”就是因为你哥在，白羽暗语。

“我走了！我得赶紧，不然他该洗好了。”

白羽很紧张，怎么办？有楠丰还好些，现在只有他……他和他……他要怎么办？好尴尬！好尴尬！！要不喝点酒？见桌上还有半瓶红酒，白羽也不管三七咕隆咕隆就灌了几口，嘿……这酒不错，再来几口……

“嗝…嗝………两瓶酒、两个杯子、两个人、、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瓶一杯一人？小丰？是小丰吗？你洗澡了？去你大爷的，你不帮你哥拿手机了吗？去桑拿居然不叫我，没义气！臭小丰！”在无数个“再来一口”下，白羽已经完全傻掉了，现在的他就像灵魂被剥离的糊涂蛋，一手指着酒瓶，一手指着眼前裹着浴袍的男人絮絮叨叨没完。

“……”

“吵死了！”

“…………。”这是谁？出现在自己包房里这个醉鬼究竟是谁？楠朔洗完澡出来，就见大厅里一个白面儿猛灌自己从老头子那儿骗来的好酒……浪费！暴殄！！知不知道很贵……不，知不知道虽然是红酒，后劲却很大！！这个白痴到底打哪儿来？

“咦！小丰，你在生气？你看你眉毛都皱了，别怕，羽儿帮你抚平他！”说着白羽就把手往楠朔脸上伸，用食指轻轻的从眉头划向眉尾……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有点眼熟是没错！但我眉毛上的爪子是什么鬼……谁允许他这么做了！反应过来的楠朔赶紧把白羽的手打开。

“啊～小丰你好凶，你打疼我了……”白羽本身性子有点儿弱，虽然家境不好，但父母对他也比较宠爱甚至娇惯，所以在酒精的作用下白羽居然有些委屈和心酸。

他在哭？？居然在哭？看着身前眼泪汪汪的大男生，楠朔是彻底无语了！这哪是男生？是娘们儿吧？居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光看那双眼，自己真以为是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儿呢！不过……自己……居然不嫌弃……

“闭嘴！我不是小丰！我是楠朔！！”

“楠……楠……楠朔！！！”白羽像是忽然惊醒，一下子跳出八丈远，天呐，天呐，我要出去！

“……”楠朔翻了个白眼，我像是会吃人吗？就有那么可怕！

“对……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对不起，我这就出去！”白羽听见声音知道真是楠朔时，他感觉天都塌了，都怪自己贪杯！意识到楠朔不开心了，他只能赶紧道歉，然后立马逃走。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楠朔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会儿一个样。

“我……我叫白羽。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白羽现在一心只想溜，只想逃走。

“慢着！你是小丰的朋友吧，我应该见过你！我们是一所学校。”这么说来，眼前的白面儿是挺眼熟。

“嗯。”单音节，白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你坐吧，这里别个进不来，除非有我的允许，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而且……我不会吃了你……”

楠朔走近白羽，贴着他的耳朵把那个字咬得很重:“何况……我对你没有“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