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在 世纪 60 年代,我还小的时候,辽宁丹东的鸭绿江边,常常能看到木质的船在江中逆水航行。船上的人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杆子,杆子前头镶嵌着一个戟状的铁头,他们称其为“挽子”。
他们把“挽子”插入水中,用肩头顶着杆子艰难前行,推动船只在江边水里缓缓航行。亦或是有人在岸边拉纤,让船在水中行驶。
这便是在鸭绿江上使船的船工,这些人在解放前,都以拉木船、放排为生,被称为“江驴子”。
我认识一位老驳长,现今已有 100 多岁的高龄。他曾亲口向我讲述过他那段饱含血泪的人生经历。
老驳长年轻时是个孤儿,和妹妹寄宿在舅舅家。那时他的妹妹都快十岁了,却连条棉裤都没有。
年近二十的他,经人介绍从宽甸农村来到安东,成为了一名“江驴子”。
每当天冷之前,这些“江驴子”就在鸭绿江上拉纤,拖着木船奋力驶往上游的吉林临江一带。
到了冬季,他们又在“斧把头”的带领下深入深山老林砍伐木头,成了伐木工。
春天冰雪融化时,他们把冬天开采的木材拖到河沟里,此时冰雪水融化,河沟水大,称为桃花水。顺着水,木头载着水,水载着木头顺流而下,一直流到江边。
他们在江地将这些木材一根根排在一起,然后用约 30 厘米长、直径 8 毫米粗,两头各弯成 90 度尖锐钉子,他们叫“扒居子”。
用这样特殊的钉子和绳子把木材固定成木排,几个木排连接起来形成一排筏,放入江水中。
放排的时刻,江面上波涛汹涌,风声、水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人站在木排上,脚下的木材随着江水起伏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水底。他们用一根长木头做成大桨把控筏头的方向,就这样从上游操纵木筏顺流而下。
汹涌的江水不断拍打着木排,溅起白色的浪花,打在筏工们的脸上、身上。
从临江附近放排下来到当时的安东有三百多公里水域,会经过好几段水流湍急的急流段。
其中最具危险的要数宽甸县境内的一段河流,这里被人们称为“大斜哨”。
当木排接近“大斜哨”时,那场景让人胆战心惊。
此处落差很大,鸭绿江的主流好似狂怒的巨兽,咆哮着直冲一处陡峭的崖下。
湍急的水流如万马奔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便是一个接近 100 度的急转弯,江水瞬间改变方向,形成巨大的漩涡和浪涛,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噬。
老驳长和其他筏工们先将木筏小心翼翼地置于主流侧的缓流水中,他们紧握着“挽子”,用尽全力蹬着河床,每蹬一下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紧张的呼喊。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滚落,与溅起的江水混在一起。
木筏一寸一寸地靠近那水湍流的转弯处,每个人的心跳都如同急促的鼓点。
终于,木筏进入了转弯处,一瞬间,狂暴的水流猛地冲击着筏头,使其瞬间极速改变方向。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老驳长和同伴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坚定,他们嘶吼着,用“挽子”拼命地调整木筏的筏身,与无情的江水和礁石进行着殊死搏斗。
“挽子”深深插入水中,他们的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紧绷,每一次发力都倾注了全部的力量和希望。
而在木筏的后方,两三个人紧紧把持着长长的大桨当做舵,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方向。
他们的呼喊声在江风中被撕扯得破碎,但依然充满了不屈和顽强。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偏差,木筏就会狠狠地撞在礁石上,瞬间支离破碎,而筏上的人也将被卷入这汹涌的江水中,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
他们这些江驴子历经伐木、放排的千辛万苦,把木筏一直放排到安东鸭绿江江边的一家木材厂的江面上。
整个冬天的辛苦伐木劳作,到了开春冒生命危险放排,他们能拿到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三十多块大洋的工钱。在当时,一块大洋可以买一袋面。
然而,当他们准备上岸时,江边的妓女们蜂拥而至,有朝鲜的,也有中国的。她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引诱他们去嫖宿。
老船员们深知其中的陷阱,不为所动,只想赶紧回家,守住自己的工钱。但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往往经不住这般诱惑。
嫖宿花费高昂,要好几块大洋。
更糟糕的是,一些恶人为了骗取这些傻小子的钱财,引诱他们去赌博。
老驳长当时才二十来岁,也陷入了这个陷阱,越赌越上瘾,最终输得精光。他的妹妹因舅舅家境贫寒,最后给别人做了童养媳。
每次回忆起这件事,他都懊悔不已。
他说,当时没有听从“老把头”的劝告,也是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钱,觉得自己辛苦了一个冬天,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却在赌桌上输得一败涂地,连给妹妹买条棉裤的钱都没有了,实在无颜回家,只能四处流浪,乞讨为生。
直到解放战争时期,他碰巧赶上四野招兵,于是毅然当兵走了。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老驳长英勇作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受到了嘉奖。
战争结束后,他退伍回到了安东,在当时的港务局当驳长。
凡是看过《闯关东》这部电视剧,那里的放排和妓女蜂拥而至的镜头都是真实的写照。
在那黑暗的旧社会,像老驳长这样的劳苦人民,生活充满了艰辛与无奈。
唯有跟着共产党,才能翻身得解放,迎来新的希望和光明。
这个故事,可是真人真事,是老驳长亲身经历的苦难岁月,他亲口对我叙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