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OU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欧洲的乡村、小镇旅行，那些安静、闲适，美丽而富于历史感的小地方，常常让我们留连忘返。很少想到有一天我们也会到日本的乡村旅行。
直到偶然读到英国作家维尼夏·斯坦利-史密斯的《京都里山四季》一书，她在远离尘嚣的京都山间，邂逅香草，寻找遗失在时光中的美丽四季的经历，激起了我们寻找日本美丽乡村的兴趣。
【１】邂逅美丽山谷里的大山町
待到樱花盛开时节。日本的乡村之旅成行。车行公路，但见公路两侧，小河之畔，山坡上下，房前屋后，村里村外，阳光下一抹一抹的粉红、淡白，是日本乡村最美时节。
那是和城里完全不一样的风光。在大分县日田市的大山町（町，相当于中国的镇）的西大山。公路下山谷里是纯粹的自然野趣。大片坡地上，雪白李花铺成一片。李子园外包围了一圈的山坡上，是一个又一个梅园，红色梅花，也开得热烈。梅园中间，有绕行的步道，既供劳作者穿行，又是游人的散步道。
三笘先生是大山町农协（农业协同组合）理事参事。他说这一带的乡村，八成是山谷，两成田地，以前以种水稻为主，曾经是日本最贫穷的地区之一。1961年，农协开始了第一次改革，改种梅子和板栗等经济作物，当时的口号是“种好梅栗，到夏威去！”
之后又种植各种香草。大山町现有900户村民，2700多人口。他说：“35年前，日本人还不知道什么是香草，现在大山町就种了25种。栗子粉和各种香草是西式糕点和西餐的重要原材料。同样的土地，产生更高的附加值，更高效益。农户的收入增加了好几倍。”
让农民成为健康的有文化的人是第二次改革；第三次改革则是打造舒适、美丽的生活环境，保护和丰富农村文化生活。三笘先生说，现在大山町的农户上午劳作，下午则可以开车去福冈市购物，看电影。而且农协还鼓励和组织农户到国外旅行，既是休闲享受开阔眼界，更是了解市场。
大山町的变化，得益于日本农业产业化的“一村一品”运动。即一个村子，利用本地资源，开发一种具有特色的拳头产品，打入国内和国际市场，这不但可以反映这个地方的精神风貌，而且可以培育本地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市场上的声誉。
这一运动，是大分县前知事平松守彦先生在1979年倡导的，所以大分县包括大山町在内的乡镇，是日本“一村一品”运动的发源地。
三笘先生带我们进村子，看那些老农舍如何变成窗明几净的舒适家居，感受乡间那种简约洗练的装饰风格。
【２】青梅煮酒：把梅子的文章做到极致
“梅酒藏”酒庄，就藏在大山町西大山到处是梅林的山谷里。酒庄旁边有一家漂亮的温泉酒店。是品酒度假的好去处。
大山町的“一品”，梅子，在这里发挥到极致，在全国范围形成特色和品牌。
这里由梅子酿成的梅酒，堪称九州一绝。酒庄骄傲地宣称，这里只使用大山町产的梅子和梅花，百分之百的本土产品。
酒庄里面展示各式各样的梅酒，以及用梅子做成的食品，琳琅满目。展示厅旁边是酒窖，梅酒正在两边大大的橡木桶里静静地等待成熟的日子。
酒窖旁边有一个梅酒实验室，让来观赏的客人在酿酒师的指导下，亲手完成一瓶梅酒的制作。净手；将冰镇过的梅子洗净、擦干，置入瓶中；据个人口味加入适量冰糖；然后倒入清酒或白兰地；密封并加上日期及制作者标签。制作完成的梅酒浸泡一年后，即可饮用。
这里的梅酒，不仅在本地区有名，而且曾经获得过“全国梅酒品评会”金奖，连续两年荣获“世界甜酒大赛”金奖等奖项。
所以有客人专门远道驱车而来，一品梅子和梅酒的味道，还带上几瓶回家细细品尝，让乡野的味道慢慢在味蕾上环绕。
在酒庄旁边的温泉酒店，打开房间内的冰箱，一款简单而精致的甜点在等待你：冰镇梅子。
作为大山町的“一品”，梅子的文章，做到极致。说到底，这也是一项设计。
【３】在乡村寻找自然力量的救赎
大山町，东大山。大山町农协后面，筑后河缓缓流过。这是一个可以坐赏樱花，等待时光慢慢度过的地方。
乡村野味，在这里俯身可拾。公路边的直销店，可以买到当地当季新鲜的农产品。农户生产的果蔬以及农产品的加工品，交由“木之花农园部”来销售。如今，“木之花农园”已经形成品牌，品牌影响力提高了大山町生产的果蔬的市场销售底价。农园部在福冈市和大分市开设了多家直销店。
据大山町农协提供的资料，2015年，这部分的销售额达17亿日元。农园部会员当中从事食品加工业销售额达1000万到5000万日元的农户有25家。
近年，一度离开乡村的年轻人，每年都有数人返回乡下就业。
我们在东大山的农家餐厅午餐，窗明几净。这里品尝的是“农家款待料理”，是一家百分百有机食品自助方式的农家餐厅。吃的是当地农家主妇使用时令农产品以及野菜等当地特色的乡村传统菜肴，极受好评。
樱花树下，还藏着一个名字叫“田苑”面包工房，提供以紫米为原料的各式面包和点心。
三笘先生给我们展示一张未来规划图。我们称之为“世外梅源”规划，漫山梅园，绿树环绕，游人在树荫下漫步，一间间别致的日式农舍间落其中。三笘先生说，这是一个“春有樱花，秋有红叶”美丽乡村，是城里人来观赏的好去处，是城市和农村交流的平台。
大山町的新梅花源，如一壶沁润倍感困顿的城市人心灵的香醇清酒。大地，透着自然救赎的力量。
【４】豆田町：建筑构成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
豆田町，大分县日田市辖下的一个乡村小镇。
一个古意盎然，人称“小京都”的玲珑小镇。小镇北面有一条如花似月的小河叫“花月川”。
小镇如建筑博物馆，街道两边刻意保留了许多江户、明治以及昭和等年代的老建筑，楼高最多不过两层，白墙黛瓦，如凝固的小诗。这些建筑带有不同时代的设计风格，有些还是国家级的文化遗产，比如草野本家、长福寺，后者是九州最古老的寺院。正是这些可以亲近，并不宏大的日常建筑，构成了这个民族的文化基因。
镇内有不少小型博物馆（有些称为资料馆），可供游人慢慢地感受日本的历史文化、风俗人情。
广濑资料馆，是日本江户时代著名的儒学学者、教育家和汉诗诗人广濑淡窗的故居。广濑一生淡泊功名荣华，虽出身贵族，却孤身一人隐居山野，开办“桂林庄”学塾，学生多达数千人。他写得一手好的汉诗，馆内挂着一汉字条幅，是他所作的汉诗《桂林庄杂咏示诸生》，描写他和同窗学友之间的感情：
休道他乡多苦辛，同袍有友自相亲。
柴扉晓出霜如雪，君汲川流我拾薪。
广濑的诗味如清茶，余香缭绕。因为是行草的汉字，我们读得兴起，馆长见状，竟情不自禁，手持折扇，手舞足蹈，放声吟唱起来。中日文化相互影响，源远流长，令人感慨。
镇内有许多清新小店、茶室、酒铺和餐馆，每店都不一样，各有自己的精彩。
禅林堂，是专门经营古画的小铺，在叶教授的指导下，收得江户时期浮世绘大师月冈芳年画风的老版画一张。
薰长酒造，是专门酿制清酒的名窖，二楼也是一个小博物馆。它是江户时代酒窖建筑群的一个经典之作。
【５】100年，对马岛的“长效设计”：Future Island Tsushima
从福冈飞到远离本州的对马岛，这是日本最深入不过的乡村。
在对马岛开车绕岛一圈，忽然成为我的一个夙愿。
登上对马岛乌帽子山山顶的瞭望台，上岛和下岛的群岛、群山，尽收眼底。远处对马海峡的深蓝海水，如划过的丝缎。
游船滑过浅茅湾海峡两边一个个小岛，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雪白的浪迹。海豚在船周围跃上潜下，海风吹拂带来阵阵快意。小岛上开得灿烂的红色的茶花，在墨绿色山林上燃烧。
对马岛位于朝鲜海峡中间，属日本长崎县，从福冈飞对马机场，大约40分钟。在对马岛最北面的海栗岛，甚至可以看到与韩国釜山的灯光。
岛上山多林密，只有为数不多的旱田，岛民以渔业和海水养殖业为主。但一钻入山林，却也有另一番景象。
但对马既有远虑，也有近忧。在对马市医疗统括官桑原直行先生看来，“少子高龄化”的问题越来越困扰对马市的政府当局。全岛人口持续减少，老龄化日趋严重。
设计改变未来。桑原先生说，我们提出了一个规划，叫“Future Island Tsushima”（未来岛计划），准备用100年的时间来实现它。
他说，实现这项规划首先是要改变意识，重新寻找在岛上工作和生活的意义和自豪感。岛上有太多精彩的东西，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古老的遗迹，如七世纪的对马老城堡；良好的自然生态，森林和海湾，还有精彩的民间艺术，如神社。还有丰富的海产，因而也有很多本地特色的美食。一句话，对马是一个优良自然与丰富历史的综合体。
让岛民认识到自身优势之后，加强教育，进行多样化人才的培养也是规划的一部分。从岛外引进人才，让他们一起来创造培育本地的产业和文化，营造有意义地生活的社区环境。
作为这项未来规划的一部分，以加强国际文化交流为目的的“对马艺术节（Tsushima Art Fantasia）”从2011年开始举办。
艺术节的执行总监米田利已说，艺术节每年一届，展出大约20个艺术家主要是当代艺术的作品。有日本、韩国、中国以及欧美的艺术家参加。
他说，通过艺术节，不但让国内外的艺术家有机会认识对马的自然、历史和文化，拓展了当地居民和孩子与外界的交流和接触，也活化了当地废弃的学校和旧店铺等设施。艺术节被众多媒体介绍，大大地增加了对马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听来不失为海岛运营的一个好办法。
“未来岛Future Island”的设计，人与自然、历史和文化关系的重新审视，无疑可以让人感受其背后的自然哲学，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发展观和世界观。
设计一个用100年去实现的规划，这或者就是日本设计师长冈贤明所说的“长效设计”：有设计感但又最传统的东西，其实就是日本设计的原点。
即便是乡村的未来，也如茑屋创始人增田宗昭说，唯有设计师方能生存，企业都将由设计师组成，做不到这点的企业，将无法在未来的商界取得成功。匆匆的日本乡村之旅，却也有许多有益的启示。
(2018.04.29初稿，2018.6.19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