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蚕

1

我不应该和老婆闺蜜扯上关系。

那天,我不应该送张蔷回家,送回家不应该进她的房,进了房不应该又上了床。

男人从来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这事怪我吗?肯定不怪。要怪就怪那天晚上的秋风太沉醉。

我老婆刘薇毫无安全意识,休假回老家待产还遥控我安排哥们骆页和张蔷相亲。不知道防火防盗防闺蜜啊。

骆页毫无时间意识,相亲迟到。能给姑娘留个好印象吗?当然不能。

一晚上,张蔷没给骆页好脸,自己一杯一杯喝酒。虽是花雕,也不用这么干吧。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骆页,你敬人姑娘酒。

骆页够二,说,开车了喝不了。张蔷好一顿翻白眼。

我急了,说,我也开车,我喝,你必须得喝。才让这二货举起了酒杯。丫的喝起来没完了,话越来越多。张蔷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见状不妙,担心他俩黄,在老婆那交不了差,赶紧说,散了散了,骆页,你送一下人家。

骆页问张蔷住哪。张蔷头也不抬说在万象城对面。

晕,骆页居然说,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不用送。气得张蔷提包便走。我赶紧跟在后面,一路好话说尽。

说着说着,说开了;跟着跟着,跟上床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完事后,我睡得有些不踏实,总感觉有更大的事要发生。果然,睡着睡着,被手机“嘀”的一声惊醒了,是未接来电提醒。完了,老婆的五个未接来电。

我手都是发抖的,慌乱捡起地上衣服往身上穿。穿裤子的时候脚踩住了裤脚,“咚”一声摔在地板上,摔得我呲牙咧嘴。

“干嘛?”张蔷醒了。

“走了。”我边穿边说:“不许和刘薇说咱这事啊,就说我送完你就回去了。”

“滚吧。”张蔷转了个身子,把头钻进被窝里。

2

晚风带走了路面的热量,也带走了我的。我拦了辆的士,在车上怔怔看着一晃而过的霓虹灯。

大学毕业,刘薇拒绝了上海某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职位,来到深圳和我相聚。上海,离她的家苏州更近,却为了我,来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深圳。举目无亲,也没有工作。在宝安机场,我抱住她时,像抱着一颗滚烫的心。

一晃十年,工作稳定,买了房子车子,领了结婚证,一切刚走上正轨。

我长叹一声。可能是对刘薇杨贵妃般丰腴的身材有些审美疲劳,内心隐隐渴望和杨飞燕一样的张蔷有交集;也可能是刘薇怀孕,我的身体需要一个女人。总之,我把幸福列车驾驶出了轨道。

霓虹闪耀,我不要,我只要刘薇给我亮起的那盏。

我不能让刘薇知道这事,一定不能。到家后,我定了定心神,用座机拨通刘薇手机。刘薇习惯把手机放床头,一定能接到。

“喂。”电话通了,刘薇声音像睡着了:“怎么这么晚?”

“是啊。和你说一声,他俩见上面了。”我听刘薇声音很平静,悬在嗓门的心回到了原处:“我喝了点酒,回到家睡着了。刚被手机未接来电提醒吵醒。”

“哦,我说你为啥不接我电话。”刘薇打了个哈欠,说:“困了,明天再说,你也早点睡。”

霎时,我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哎,老婆啊,你怎么这么单纯,丝毫怀疑都没有。

“嗯,就睡了。”我说:“晚安,宝贝。”

“晚安,猪头。”

老婆不知道,等于没发生,我何必如此紧张?男人没一个老实的,我算不错的了。我越想越安心。

3

过了些时日,刘薇告诉我,张蔷觉得骆页不错,可以再深入接触。我说,骆页也觉得张蔷不错。

骆页估计是看上张蔷的漂亮了。张蔷不知发什么神经。不过,不关我事,只要不再见到张蔷就行。

“你再喊他们出来呗。”刘薇说:“张蔷转眼三十岁了,得抓紧。” 刘薇是个小八卦,爱张罗事情。

“别啊,我不想当电灯泡。”我很不情愿地说:“他们都认识了,自己联系呗。”

“诺兰新片不是上映了吗?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的片子吗?”刘薇压根没听我说什么,自说自的:“你约他俩看,顺便你也看了。”

“《星际穿越》啊?我看过了。”

“少废话,看过了不会看其他的?让你去你就去。”

“好吧。”

“及时向我汇报相亲情况。”

“行,老板。”我好无奈,把“行”字拖得很长很长。

晚上容易出事,看白天场吧。既然要看,明天周六,他们应该有空。恰好他们都有空。

4

看到张蔷,我略微有些不自然。张蔷倒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骆页坐在我俩中间,稍稍隔开了空气中的尴尬。电影确实好看,我们仨眼睛红着走出电影院。

“那什么,你带张蔷先走吧。”骆页偷偷把我拽到一边。

“喂,是你相亲还是我相亲?”我不解:“什么意思啊?”

“那什么,我约了一美女,看下一场电影,就在这。”骆页把声音压低到恰好我能听到。

我立马明白了,骆页这小子除了张蔷,还在约会其他姑娘。

“喂,可以啊。”我拽住骆页胳膊,使劲捏他:“你把张蔷当备胎,还敢忽悠我。”

“疼!疼!哥,我真挺喜欢张蔷,人漂亮。”骆页扭曲着脸:“可我不能有多个选择吗?”

“不行。”我加了把劲,故意咬牙切齿地说:“我介绍的,不行。”

“行、行、行。哥,亲哥。“骆页疼得求饶:“我一会把别人拒了。”

我松开手,骆页立马变卦:

“哥,今天你得帮我先圆过去。一会张薇看见我另约了人,会不爽,然后大家都不爽。是不?”

确实如此。我不得不承认。

“不知道等于没发生。”骆页接着说:“当我欠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哎,只能这样。我点了点头,说:“你欠我的!”

骆页高兴“嗯哪”一声,走向厕所。

我走向张蔷,说:“骆页上厕所,一会他有事,我们先走。”

“行啊。”张蔷好像挺高兴。

“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5

在车上,没有了旁人,我立马问张蔷:“你和刘薇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张蔷好像不懂。

“没啥了。那天看你好像看不上骆页。”我看张蔷避开不提那晚的事,心想不说正好:“你为什么和刘薇说骆页不错?”

“怎么,碍你事了?男人就你不错了?我觉得骆页不错啊,比你靠谱。”

靠谱个屁,我没吱声。

“才四点,我们去宜某家居吧。”张蔷眼神里带点小可怜:“我想去买个架子和盒子。”

我没吱声。

“我看你家归纳得特别好,用盒子装小东西,又用架子放盒子,又整齐又好看。”张蔷双手握住我胳膊:“我家就很乱,发箍、发带、帽子、眼霜、脸霜、睫毛膏什么的,到处放,我想像你家一样。”

嘿嘿,我家布置得那是相当科学!听到夸奖,我喜不自胜。

“宜某家居的设计还是挺科学的。”我颔首。

“那去吧。”张蔷拽了拽我的胳膊:“我给刘薇打电话。”

“开车呢!小心!”我轻喝一声。

“姐,借用文兄一下好不好,我想去宜家买架子盒子。”张蔷拨通了刘薇电话:“之前和你说过的。”

刘薇在电话那头答应了,还叮嘱我上点心。

好吧,你说的。

6

在宜某家居选了两个松木架子和二十个配套的长方体透明塑料盒,放到车上后到餐厅各点了一份烟熏三文鱼和鸡翅。

“看,我们买的盒子,九块九一个,环保无味,便宜实用。”我对宜某家居产品如数家珍,家里家具几乎全是宜某家居产品:“买宜某家居产品,买实木的,耐用。虽然用料是松木或者桦木,不是什么名贵木材,但好处很多,价格实惠、轻便、色调好看,还上了一层蜡,防水防潮。”

“你看,架子是原木色,配上透明盒子,外观舒服养眼。凑近一闻,木头味还有大自然的味道。”我接着道。

“你应该当宜某家居的销售。”张蔷听得直乐:“那么能说。”

“哈哈哈,是啊。”我大笑:“不过,骆页学园林专业,差点在宜某家居上班。”

“哦。”

“你们挺合适。”我没注意到张蔷有点心不在焉:“他三十二岁,你二十九岁;他一米七八高,你一米六八;他五官端正,你呢漂亮;他性格人品不错,你是个善良妹子,各方面挺般配的。”

“他吉林人,我苏州人,南北差异大,不合适。”张蔷盯着我说。

“那你还跟刘薇说对他印象不错。”我也盯着她。

张蔷双手抱胸,撇我一眼。

“真挺合适。”我不知趣地说。

“你拉皮条啊。”张蔷面有愠色:“我爱谁谁,碍你事了?”

“呦呦呦,你这脾气,我说得不对吗?为你好。”

“好个屁!”张蔷双目圆睁,“倏”一声站起,身体刮到桌子,碟子晃动还没停下,人已淹没在人堆里。

臭脾气,包没拿走看你上哪去。我稳坐不动,接着吃三文鱼。烟熏三文鱼加上千岛酱和罗勒草,味道、口感都不错。

7

半小时后,我在广场上找到张蔷。张蔷蹲在一棵树底下。

“在拉屎啊。”我逗她。

“你为什么不马上追出来?”张蔷抬头盯着我。

“你包都没拿,走不远。”我把包递给张蔷,伸手要去拉她。

“你不能哄哄我嘛!”张蔷一手接过包,一手“啪”一声打开我伸出的手,站了起来,说:“我这么让你看不上吗?”

“你看你,说什么事都是这样,非要扯到人上面去。”我有点烦。

“那好,我们说事。你说,你为什么那么久不联系我?”张蔷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意思?听不明白。我不联系你?”

“要不是我对刘薇说,我对骆页感觉不错,可以再见面,你也不会联系我,是不是?”

敢情你是拿相亲当幌子啊,不过好像自那事以后是没有联系过张蔷,我心想。

“是吗?我都不知道。”我想打哈哈混过去。不过,她在意这个做什么。

“我讨人厌吗?你是怕我赖上你吗?“张蔷的声音慢慢转为哭腔:“上星期我发烧,你也不管我。”

哦,真是疏忽了。我心想。

张蔷是刘薇苏州老乡,两人在深圳都没有亲人,走得很近,像是姐妹。刘薇年长一些,照顾张蔷更多一些。平时张蔷家里换灯、清理下水道什么的男人活,刘薇都支使我做。好几年下来,张蔷和我也相处出感情来。

心里,我对张蔷一直很怜爱。看着秋风里张蔷摇曳哭泣的身姿,我心里有些愧疚,忍不住搂了过来,轻轻抱住,说:“不好意思。我们回家吧。”

“再抱一会。”

8

回到张蔷家,我拆开包装,开始组装架子。张蔷乐于当我的助手,在一旁看组装说明,按组装顺序在地上摆放好部件。我则负责剩下的安装活。快装好时,发现有半颗螺丝掉在地上找不着。

“明天我从家里拿一个过来补装上。”我把架子立起来,说:“现在不影响使用。”

本来我还需要说,时候不早得回去了,却没有张开口。张蔷也不说话。我愣愣站着,张蔷愣愣坐在地上。空气滞住了,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

张蔷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手指,一股电流快速遍流而过。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俯下身,把张蔷重重压住。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手机响了。是的,不识趣的手机响了,刘薇打过来的。我翻身起来,整理好呼吸,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作嘘状,左手划了一下手机屏幕:

“宝,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回到家没,送张蔷回去没?”

“刚送回去。”我已不像第一次说谎时那么紧张:“我现在开车回去,到家打给你。”

“好吧,慢点开车。”

挂了手机,我转头对张蔷说:“我得回去了。”

“呦,叫老婆叫得真亲热。”张蔷似笑非笑看着我。

“无聊。”我回道。

“虚伪。”张蔷说:“敢做不敢说,你怎么不说还在我这呢?”

“行行行,不跟你扯了。”我开门要走。

“我怀孕了。”张蔷的话让我一惊。我把门关上,转身看着张蔷,张蔷强调了一遍:“我怀孕了。”

不太可能吧,我转念一想。即便那天是排卵期,现在才过去十天不到,就算怀孕也测不出来。

“有劲吗?”我没好气地说:“我是要当爸的人了,这种事你能骗过我?”

“就是、就是。”张蔷冲过来,搂住我脖子,使劲咬我肩膀。

我又好气又好笑,想挣脱,但张蔷身上的香气让我无法挣脱。这时候,下半身开始接管大脑,我侧头亲她的脸,使劲亲,逼迫她把嘴从我的肩膀挪开。不一会,张蔷的嘴挪开0.1厘米,恰好与我的嘴唇会合。我把张蔷放倒在床上。即将进入张蔷身体的一刹那,一个念头闪过:这次真怀孕就麻烦了。于是,我硬忍住肾上腺素带来的冲劲,在入口处持枪不动,对张蔷说:“不行,我得买套去。”

张蔷脸一沉,使劲把我推开:“你就那么怕我赖上你!”

我亲了一下她脸颊,把不在身上的衣服又弄回了身上,说:“一会回来。”

“滚!走了就别回来!”

9

在楼下药店出来后,我没有上楼,开车回了家,第一时间用座机拨通刘薇电话。已是晚上八点多,习惯早睡的老婆正准备睡觉。大致说了一下白天情况,聊了聊家常,互道晚安后结束了通话。

挂完电话,老婆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我犹豫该不该回去。反正一个人在家无聊,走吧,找找张蔷聊天也好。我很快说服了自己,拿起车钥匙,开车回到张蔷住处。

我在张蔷家门口拨通了张蔷手机,接通后,张蔷在电话那边说:“你当我是什么?想来便来,想走就走!”随后挂了电话。

我敲了敲门,说:“我在门口。”没有回音,我又说了一遍,没有回音,我再说一遍,还是没有回音。站在门口,我正笑话自己多余回来时候,忽然听到门后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拍门忙问:“张蔷,怎么了?”

门开了,我看见张蔷一只手遮着额头站在门后。

“你会不会装架子啊?倒了!”张蔷委屈地说。

10

买的架子比较高,重心不稳,因此需要用螺丝将架子和墙体连在一起。我漏安装的正是那颗螺丝。张蔷在架子上放盒子,手扶了架子一下。架子以至于倒了。还好没伤到,只是额头被塑料盒子砸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在张蔷家住下了。这个住下,代表着一夜情变成了脚踏两船。我身体已出轨,精神是否出轨?我把不准。怎样才算是精神出轨?把爱从老婆身上一点一点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算。我和张蔷这样算不算?我不能确定。张蔷有意无意希望我确定,让精神层面的不确定变成现实层面的确定。

“你喜不喜欢我?”张蔷在床上手撑着下巴,看着我说:“你得说真话。我不会生气。真的。”

我本想说无聊。在那个赤裸相对时刻,说无聊显得做作和假。

“咱们认识也那么多年了,对你挺有感情。”我说得很中肯。

“说得这么勉强。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在一起吗?“女人问你问题,其实不是问你,而是自己有话要说,张蔷便是这样的女孩,她没纠结我的回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从小长得漂亮,很引人注目,发育得又早。女孩子嘛,妈妈总是担心会早恋、会吃亏。尤其又是我这样的,我妈看我看得可紧了。男生打个电话到家问作业,都会被盘问半天。和男生稍微亲近点,被我妈知道了,那思想教育工作绝对少不了。我怕死我妈了。打小我就没和男生说过几句话。读大学了,以为我妈会宽松一些了。没有!还是不许我谈恋爱,说谈了也是分,找好工作后再谈不迟。我服了!我的大学和高中没两样。工作了,我没有男朋友,我妈又急了,天天催我。”

说着说着,张蔷改变躺姿在床上平卧,我听得兴起,反而从躺的状态半坐起来。

“你说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找男朋友。不认识我的,都说我高冷,不好相处。我妈老说我,把人都吓走了,人的感情是一点一点相处出来的,别上来就摆款。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和男生相处。一直铁马冰河,现在让我怎么小桥流水?我到现今都没有男朋友,我妈恨不得和我断绝关系。我看,就是我妈害了我。”张蔷侧了一下身,把头枕在我的胳膊上。

“哈哈,小可怜。”我笑了,心想张蔷这样的女孩真不少。

“我刚工作,认识了刘薇,又认识了你。你们出去玩总叫上我,我也经常到你家吃饭;我生病了,你照顾我;家里的电器、灯什么的,我哪会安装哪会换啊,都是你。除了我爸,你是我接触最多的男人。我妈说得对,感情要如小桥流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我难以想象哪天我嫁人了,身边的男人不是你。”

听到最后一句,我不禁皱了皱眉,还好张蔷没注意。这家伙玻璃心,看见了又得打嘴仗。

我开始担心张蔷依赖上我。潜意识里,我只认可刘薇是自己女人。老婆的属性是唯一的,如果大于一,我可能失去现有的生活,最后失去一。对此,我有清醒认识。于是乎,听到张蔷的深情告白,一丝感动被千缕惆怅盖住了。鱼水之欢只是一时之乐,解决好两女共存问题是当务之急。我和张蔷如果有过多的牵扯,势必两败俱伤。当情人或许是最佳选择。

11

男人真是自私又残忍,我忍不住骂自己:“招惹了人家又给不了人未来。”想着想着,有些出神。

“你有没有在听啊。”张蔷摇了摇我,有点不高兴。

“有啊,有啊。”我回过神来。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

“什么可不可能。不说了,睡觉吧。”我知道她在说我和她有没有可能。

“哼,我就是试一试你。你以为我稀罕你?自作多情。”张蔷脸色有点难看,一下子坐了起来:“刘薇对我一直很好,可我也是没办法。宋文,都怪你,干嘛招惹我?你惹了我,我就缠你!”

“我们不可能,现在这样挺好。”既然话已说破,我也不打算把心里想法藏着掖着。

“现在这样好?那是你好。我呢?做错了什么?活该躲着。”我的话好像刺激到了张蔷,张蔷满脸通红,身体发抖。

天啊,我活该!摊上事了!男人把性和爱分得一清二楚,女人则不然。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我措手不及地意识到这点。除了安慰,用手轻轻抚摸她头,我不知该做什么。

“把你手机给我,我现在打电话给刘薇。”张蔷手越过我,想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我挡住张蔷,说:“你干嘛!刘薇怀着孕呢!”

“怎么?怕了?”张蔷用眼斜看我,挑衅地说:“我打电话给刘薇聊天不行吗?啊,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啊,你怕了?啊?”

“你拿我手机就是不行。”

“你让开,我拿我手机。”

“不让。”

“你怎么不讲理?这是我家,我的手机!”张蔷抡圆了拳头使劲锤我。

“大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别闹我,行不行!”我头都要炸开,双手抓住张蔷双手。

张蔷不依不饶,又用嘴咬我肩膀,这次是真咬。剧痛传来,我“啊”一声把张蔷往外一推,张蔷重重倒在床上。可能是有点眩晕,张蔷过了十来秒才缓过神来,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流。

“小蔷子,做事要考虑后果。你要是告诉刘薇,气着她了,有个什么情况,大家都不好过,你更不好过。背负着心理负担,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低头亲了一下张蔷脸上的眼泪,接着说:”我没法给你任何东西,我放弃不了老婆孩子,这事对她们来说太残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永远瞒住刘薇,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张蔷眼泪掉得更快,许久不说话。半晌,向我张开双手,说:“抱紧我。”

我弯下身子,贴在张蔷胸前。张蔷用双手钳抱住我,好久好久,时间像坠入了黑洞。由于一直保持弓着腰的姿势,我后背又疼又酸。我稍微动了动后背肌肉,马上被张蔷调整回原姿势。

故意的!她故意的!疼痛让我深切认识到,自己真错了。在未来,无数的小损招等待着招呼我,我确信。

12

我需要从泥潭抽身出来。张蔷不是我能控制的。时间越长,泥潭的吞噬力越强,我迟早被吞没。只有趁脚刚进去,马上抬开,才能避免更大伤亡。即使伤害到张蔷,也是不得已的事。

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于是向骆页透露了所有和张蔷一起的秘密。乍听到时,骆页正从火锅里捞午餐肉,手一震,勺子掉回锅里,溅起滚烫的汤水:“不会吧!你上了人家,还把她推给我!”

我郑重向骆页敬酒道歉和解释原委。骆页是个敞亮人,拍拍我肩膀,嘻嘻笑道:“兄弟,别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你我都是一起干过坏事的人,这点事算屁啊。不过,你真有艳福啊,张蔷腰瘦胸大,是不是很爽啊!”

“爽什么!她要是和刘薇摊牌了,我老婆孩子都没了。”我说。

“要我做什么吧。”骆页说:“不过你可不能让我去收了她。”

“我还没想好。这几天可能会出事,你开着机,我可能随时需要你帮忙。”我预感张蔷会有动作,到时能帮我的,只有骆页了。

13

那天晚上,和骆页分开后,我去了张蔷家。我不知张蔷会出什么牌,只能先哄着,稳定住,等想到办法后才出招。

张蔷面无表情开了门,转身回屋。她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在后面腰间有一块菱形的露空。我在她后面,正好可以看见腰椎和臀部之间的弧度。她穿这么正式干嘛?我有点纳闷。

进了屋,张蔷坐在餐桌边,双手垂直压放在椅子两边,脸侧向一边,眼睛里好像有泪水。桌上,摆满了菜:六只整齐码放的大闸蟹,两碟放好姜末的醋,两个杯子,一瓶花雕,一碟白灼基围虾,一盆清蒸桂花鱼。菜的中间,一个小小的蛋糕,几根还未点燃的蜡烛。

咦,张蔷生日吗?没等我张口问,张蔷说话了。

“我说七点钟来吃饭。我打电话给你时,你说可以来。”她说,“你说七点钟差不多能到。为了准备这顿饭,今天下午我请假没上班,去超市买了这些菜。忘买姜,我又下楼去菜市场买。知道你喜欢喝点黄酒,我又赶紧去买了一瓶花雕。卖酒的说,喝花雕要放话梅,我赶紧去便利店买了一包话梅。我满心欢喜做好菜等你,等到八点,你没来。微信你不回,打你电话不接。等到九点,你还没来,也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等到十点,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等,看着蛋糕,看着上面写着的生日快乐。我想今天你生日,我就再等等吧。等到现在,十一点了,你才来。你进来,什么也不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一点位置都没有吗?你就这么舍得伤我心吗?”

今天我生日?我立马掏出手机。一晚上和骆页诉苦,手机都没看。我打开一看,老婆未接电话和微信,微信上老婆说“猪,生日快乐”。晚上和骆页吃饭,已经向老婆报备过,电话不回没事,自己生日忘了倒是奇事,而老婆和张蔷却记住了。我心中感叹,造化弄人,如果早一些遇见张蔷,或许能在一起 。我充满了愧疚,说:“不好意思,我能做点什么吗?”

“你能做什么?你能做到吗?”张蔷幽幽一笑。

“尽我所能。只要你好过一点。”我想,只要对我的家庭没有破坏作用,我愿意去做。

张蔷沉默了半晌,说:“你把衣服脱了,站到阳台。”

虽然疑惑,我照做,脱到只剩一条内裤在身上。

“全部。”张蔷摇了摇头。

14

就顺着她吧,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我心想。然后把内裤也脱了,走到阳台。

张蔷随后也把黑色连衣裙褪下。她里面什么也没穿,一丝不挂走到阳台,和我并排站着。

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区花园、行车道、行人道。人来车往,一清二楚。深秋的夜,人影稀疏,冷风肆虐,身体传来像被小刀一刀一刀割过的痛感。

“哎,身体轻松好多。”我有点讨好张蔷。

“是啊。我喜欢脱光,一个人在家时,我什么都不穿,像抛开了一切束缚。”张蔷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惬意地说。

“如果家里有人呢,会不会想脱?”我问。

“不会,我的家人尤其是我妈在时,更不会,她像是我的束缚带,一层一层把我裹住。至于其他人,肯定更不会。”张蔷转头看着我说,“不过,你不一样。在你身边,我感到很轻松,和一个人一样轻松。”

我的心加快跳了一下。

“那天你送我回家,我一进屋就把衣服都脱了,站着你面前,是不是吓了一跳?”张蔷一边流泪,一边接着说:“我愿意这样,喜欢这样,我愿意你看见我的身体,趁我还年轻的时候。我常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裸体,自言自语:我的爱人,你在哪里?你再不来,我的身体就老了,我的胸不再挺,腰不再细,屁股不再翘,腿不再紧绷。”

我的思绪被带进张蔷描述的世界,被拉回了那个错误的晚上,我和张蔷第一次错误开始的时候。张蔷对我说,你进屋来吧,我给你看样东西。当张蔷赤裸裸站着我面前时,我以为看到的是她的裸体和欲望。其实,她想给我展示和倾诉的是她的内心和渴望。

在错误的命数面前,任何批评都是苛刻。我无法对张蔷的作为做出评判。而我,可以肯定,没有足够宽阔的躯体承接张蔷的灵魂。

“谢谢你,小蔷子。谢谢你对我的一切。”我声音变得哽咽,“我喜欢你,如果有如果,我愿意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但是,哎,人生太无力了。”

张蔷的眼泪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明白你的话里有但是。可我爱听。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话?你要是早点说,我会开心一些。你要是早点来,我不会生气,我也不会打电话给刘薇。”

15

要发生的,终究发生了,墨菲定律。我清楚听到张蔷话语,却仍抱有一丝幻想,向张蔷确认:“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张蔷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八点多时候,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我生气了,给刘薇打了电话,说你在我家,和我好了。我只是气话,刘薇信了,说要飞回来。”

“你疯了!刘薇过两天就要生了!”

“我也知道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瞬间把张蔷拉进屋,一边从地上捡起连衣裙扔给张蔷,轻喝:“穿上”,一边捡起自己衣服穿上。张蔷手捧着连衣裙,木木地说:“来不及了。”

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出头。刘薇八点多接到张蔷电话,马上赶到机场,怎么也要十点坐上飞机,十二点差不多到深圳。有点来不及,急死了!我冲到门口,拉门要走,门怎么也打不开。

“我反锁了。别费力气了。”张蔷幽幽地说。

原来刚才我走向阳台时候,张蔷先用钥匙把门反锁,然后才去了阳台。看来,今天晚上是设计好的鸿门宴。

“你啊!”我冲到张蔷面前,双手紧握住她的肩膀,“别闹了,小蔷子,把钥匙给我,乖!”

我心里在呐喊,张蔷啊,别玩大了,刘薇肚子里有个孩子啊!

“谁让你对我不好。”张蔷眼泪又掉下来了,没有给钥匙的意思。

“你打我,要不,我自己打自己,如果能让你舒服一点。”我急得猛抽自己耳光,说:“小蔷子,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钥匙给我,无论什么样的弥补都可以答应你。”

张蔷不为所动,摇摇头,说:“我不要你的弥补,我就要你痛苦,我要你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死了,死了,苦肉计都不行,我死定了。天啊,给条路走吧。我跑到阳台,往下看,难道要我跳下去?好高!跳了真会死。我跑到洗手间,看了看排气扇。不行,洞口太小,把排气扇拆了也出不去。

怎么办?骆页!骆页能救我!

我关上洗手间的门,拨打骆页手机。万幸,手机很快接通了。好兄弟,关键时刻靠得住。

“兄弟,救我!”我压低急迫的声音。

“咋了,演电影似的。”

“喂,晚上和你说过的。长话短说,你赶紧出门,我现在被反锁在张蔷家里。她告诉刘薇了,刘薇坐飞机正赶过来。你得救我!”

“不会吧!好,好!我马上来,你撑住!”

“等等,你带个开锁的来,城市花园H座1506。”

16

骆页住在文锦渡口岸附近,约一刻钟车程。过了约莫半小时,我听到门有开锁的声音。在这半小时里,我像个陀螺,转来转去,听到门有动静,方才停止转动。

“骆页,是你吗?”我喊道。

“是!在开锁,你等一下。”门外传来骆页带有东北口音的声音。平时,觉得他的口音老难听了,今天简直是天籁之音。

张蔷一直在发呆,听到开锁声音,大叫一声,钻进被窝。

我走到张蔷面前,说:“小蔷子,游戏结束了,门差不多会打开。你把钥匙给我,不然开锁的把门弄坏了。”

张蔷眼角瞄了一下枕头。

枕头底下?

我俯下身,再倾前,手从侧面探摸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一串钥匙。张蔷趁势搂住我,说:“再抱一下我。”

我往后一用力,挣脱开张蔷,几步并作一步,打开门。门口,骆页拿着螺丝刀,正满头大汗开锁。他愣愣看着我,说:“呦赫,我真把锁撬开了?”

我把钥匙扔回房间地上,带上门,说:“我用钥匙开的。不是找开锁的来吗?”

“大晚上的上哪找去!”骆页晃了晃手中的螺丝刀,说:“还不如靠自己。”

跑!

我和骆页跑到车前,骆页从车尾箱拿出一瓶茅台,丢给我:“喝了!”

“为什么?”

“帮你圆谎!做个局:今晚我们一直喝酒喝到现在,你喝醉了!”骆页说,他在这方面有经验。

酒味可以遮掩我身上的女人味。我坐上车,咕咚咕咚喝酒,火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经过食道,又到达胃。好烫!我又仔细查看衣服上有没有张蔷的头发。还好,没有。车快速经过地库减速带,一个颠簸,我吐了一口。我低头把呕吐物涂在手心,涂在外衣胸前、衬衫领口等地方。

“你行!”骆页用眼睛余光瞟了我一眼。

“喂,你说,刘薇下飞机后先回家还是先去张蔷家?”我问。

“那要看刘薇对你还有没有感情,还信不信任你。”骆页说,“如果她愿意信任你,会先回家。如果不,她会先去张蔷家。”

“嗯。往我家开,她肯定先回家!”我果断判断,这么多年来,我们感情一直不错。

“离开这肯定是没错的。”骆页附和。

17

离我家小区不到一公里时,我下了车,跑步往前,为的是产生一身臭汗,彻底盖住身上不好的气味。跑到家楼下时,骆页已停好车等着我。

“不管刘薇回到没有回到,从现在开始演戏。”骆页交待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骆页上前扶住我,一步一步往五楼走。

在家门口,骆页用我的钥匙开了外门。正要开内门,门开了。一个中老年男子站在门口,我的老丈人,他和骆页一起把我扶进屋。

刘薇站在我老丈人身后。我用眼睛偷偷瞥了一下她,她虽皱着眉头,但神情里有一种如释重负。

我躺在沙发上,大喊:“盆,我要盆!”我想吐,不是演戏。

刘薇找来盆,熟练放在沙发边地板上,侧坐在我的身旁,用手轻拍我后背:“你自己胃不好,还喝这么多。”

骆页在一旁搭腔:“怪我,怪我,没看住宋文。”

我听到刘薇转头对骆页说,你们干嘛去了。骆页说,一晚上在喝酒。老丈人则在送走骆页后,对刘薇说,多余回来这一趟。

后来,我知道,刘薇用热毛巾给我擦脸,嘴里嘀嘀咕咕,你那么大人了,那么贪吃贪喝,不让人省心。

再后来,我真醉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后记

那天晚上,骆页刚走,刘薇肚子就痛了,宫缩不断加剧。老丈人马上出门追回骆页。骆页载着刘薇、老丈人去了医院,一直陪到凌晨我的女儿出生。

刘薇说,蔷薇蔷薇,玫瑰属于蔷薇科,女儿小名叫玫瑰吧。

蔷可以,薇可以,蔷薇有刺啊。

我说,不要叫玫瑰,叫蝴蝶吧。像蝴蝶一样,既美丽又有一双翅膀,可以自由飞翔。

“你和张蔷到底有没有事?”刘薇问我。

“有什么事?没事。”我“理直气壮”。张蔷已辞去工作,离开深圳。

刘薇没再追问我,没再纠缠我。也许,她知道这不是真相;也许,她可能无法承受真相,于是,接受了表面的真相。

男人,女人,在面对同样事情上,有太多的不公平。在情感游戏里,受伤的永远是女人。

我想,多多对刘薇好、多多对女儿好,当是弥补吧。

至于张蔷,我是没法弥补了。

我会偷偷浏览张蔷微博:看见她去贵州支教了,看见她去西藏转山了,看见她去马尔代夫潜水了,看见她去日本学茶艺了,看见她去澳大利亚自驾游了。

看见,三年时间过去了。

一天深夜,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奇怪的号码。我有预感,电话那头是张蔷。

“喂。”

“喂。”一个三年没听见的女声,是张蔷。

我看了看身边搂着女儿睡觉的刘薇,没有醒来,于是蹑手蹑脚走到洗手间,关上门。

“你现在哪里?”

“巴西。”

“这么远,挺好吧?”

“还好吧。这里有好多的蝴蝶。”张蔷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以为自己破茧而出会是蝴蝶,来到这才发现,蝴蝶没有茧,飞蛾才有。我只是个飞蛾而已。”

“我能做些什么吗?”我心里有些难过。

编辑

“我不用你做什么,我要你一辈子不安心。我想起一件事,那天我在你衣服里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是:刘薇,当心宋文骗你。”

“别骗人了。”

“我没必要。”

刘薇有翻我衣服的习惯。难道刘薇真的知道我和张蔷的事情,只是装作不知?我一惊,手机掉到地上。

房间里传来刘薇的声音:“宋文,你和谁在讲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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