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十年代的陕西农村,那个唐朝皇帝七迎佛骨的法门寺外,有个刚出生的女婴被扔在离寺庙不远的草垛下,冬日的凌晨,几只小麻雀停在小小的包被上取暖,尽管她已经屎尿糊了一屁股,尽管她的小肚子已经蔫得就剩一张皮,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快冻僵,但她不哭也不叫,像极了她后来所经历所有苦难时的反应。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她用尽自己力气大哭了几声,这几声不哭出来,她或许会干干净净死在此时,哭出来了,便要遭受这世上最苦的难。
衣衫褴褛,吃喝不济,就这样她勉勉强强活下来了。把她抱回来的养母为她取名叫作妙娟,希望她秀外慧中。养母是个老实又多病的农村妇女,更要命的是因为身体原因她生不出孩子,在没有领养妙娟的那些年,她受尽了来自丈夫的冷漠与羞辱,即使有了妙娟,日子一样不好过。好歹妙娟的到来,给她枯槁的心带来一丝安慰。养父好吃懒做,在外唯唯诺诺,对内凶横无比,整日不务正业,只好喝酒抽烟,偶尔打打小零工,就这样,也已经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养父对着娘俩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打工的钱也只是给家里留一些必要的开支。
妙娟的童年,坎坎坷坷。
两岁时,妈妈在田里收割麦子,将她放在田埂上,玩累了得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满头满身都是蚂蚁,被咬得浑身是包,养母拎着她去小河边洗刷干净。
五岁时,根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掉进枯井里,被村里人救上来,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挨了父亲几脚喝一顿臭骂。没人在乎她屁股上扎进去的钉子,等发现时她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六岁时,被村口的一只大公鸡啄伤了胳膊,没有及时医治,最后发炎溃烂,医疗站的医生剜腐肉时都哭了,可妙娟没有哭,因为妈妈给她买了一只棒棒糖,那是她第一次吃,只顾着嘴里的甜,忘记了身上的痛。
后来,因为没有按时做好饭而被打倒手腕骨折、去同学家里玩被扇耳光到眼冒金星、就连接受了同学的一块糖果也要挨打、就连有一次半夜被父母吵架的声音惊醒了,拉了母亲一把,也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
妙娟的童年伤痕累累、孤单落寞,没有父爱、没有朋友、没有温暖,懦弱的养母给予的一点点怜爱是她在苦难中尝到的一丝丝甜。
二、
妙娟的童年随着她身下的一缕初潮结束了。
当母亲在细心地教她如何折卫生纸垫在内裤中时,她发现养父在窗外看着她笑,这与父亲以往高兴时施舍给她的那种笑不一样,妙娟心里有一点害怕,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过完这个暑假,妙娟就要上初中了,这一年,养父不再对她非打即骂了,养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她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有一条狼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那天晚上,妙娟睡得正熟。突然感觉腿上痒痒的,她心里立刻发毛,眯着眼睛偷偷看去,养父坐在床边,她的脑子轰的一声乱了,等反应过来,立刻翻了个身。养父走出房间后,她睁着眼睛流了好大一会儿眼泪。尽管她时时提防,但生活在一个家庭里,养父依然处处都是机会。夏日的午后,妙娟与母亲一起午睡,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熟。当她感觉到异样时立刻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养父已经将手伸进了她的内裤中,妙娟惊慌失措地做起来大声质问:“爸你干啥?”养父一下子涨红了脸,可转眼间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反手就给了妙娟一个耳光,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找到母亲后妙娟问她为什么自己走了,母亲说看妙娟这几天都熬出黑眼圈了,下午凉快,她又睡得熟,就没忍心叫她。夕阳下徐徐的晚风吹过来,妙娟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跟在母亲的后面拔草,却一直在掉眼泪。她心里的惶恐就像这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可是她没有尖利的锄头去铲除它们。
小兔子的温顺乖巧会激起饿狼吞食的欲望。
又一个晚上,养父偷偷摸进了她的房间,当他压在妙娟身上的时候,妙娟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哭叫了起来,养父连忙去捂她的嘴,一瞬间她喘不上气了,她突然就想让这只手一直捂着她,直到断气。母亲很快就过来了,她一看这情形便软了腿,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随后就大哭起来。养父放开她,从她身上跨过去准备离开,母亲一把抱住养父的腿,呜咽道:“这是孩子啊!你个禽兽!”养父一脚将母亲踢开,骂道:“你个下不了蛋的鸡给我滚开!我养大的贱货,自己咋不能享受一下!”这一个晚上,养母抱着妙娟,摸着她的头发,颤抖着、呜咽着。
妙娟不知道怎么办,她的心被恐惧占满了。她宁愿守着小时候被打骂的日子不要长大,也不要这样的担惊受怕。
三、
烈日灼烧,点燃着整个世界,可怎么也照不进那些受伤的心灵里。
妙娟上初中了,她想住校,可是看着破破烂烂的家她没好意思向母亲开口。自从那一晚后,养父再也没骚扰过她,反而变得勤快了一些,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县城打工,一个月后给妙娟买回来一辆自行车,后来又断断续续给妙娟买了几件衣服,还有她一直想要的参考书和单放机。甚至偶尔周末时还带着妙娟和养母去县城逛了一圈儿,这大半年的时光让养母保护妙娟的心松懈了下来,可妙娟的心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因为养父的眼神骗不了她,那眼神里的,不是父爱,而是占有欲。
放学回家的这一路上,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有时候二十分钟的路程她能骑一个小时,迎着夕阳、迎着春夏秋冬里各种各样的风,旁边偶尔会风一样的驶过一辆橘色的自行车,那自行车上的背影就像一缕温暖的光,能带她走出哀伤与不幸。
妙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初一的第二学期第二次月考结束早早放了学,她骑着自行车戴着耳机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回了家,回家时只有养父一个人,他说,外婆突发脑溢血,母亲去县医院照顾她,晚上就回来了。霎时,恐慌便袭击了她。此时的她,想到了老师教过的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想逃走,但无处可去。但同时,她也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养父已经改邪归正,不会再侵犯他。而养父也一直很安静,吃过晚饭后就回了房间。
事实证明,赌徒赢的几率非常小,她这个小赌徒,从这晚开始,就输了她的一生。
夜晚,迷迷糊糊中,听见门有响动的声音,妙娟立刻惊坐起来,撬开她房间的那扇小破门对养父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没等她想好对策,养父已经欺身而上,用一条粗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她的大声呼叫便成了呜呜啊啊的哀嚎,她努力翻身想要滚下床,却被养父死死地压在身子底下,双手被绑上之后,妙娟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早晨,天麻麻亮,赤裸着下身的妙娟躺在狼藉一片的床上看到窗口屋檐下的那个燕子窝里有一只小雏燕从窝里摇摇晃晃地探出了身子,它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便摔了下来,唧唧了两声之后就没有任何音讯了,13岁的妙娟想,死了好。
四、
母亲在医院忙的昏天黑地,每每回来也只是拿几件换洗衣物匆匆忙忙便走了,即便偶尔在家休息一天,也是顶着黑眼圈收拾家务,妙娟想和母亲谈一谈,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养父用不让她读书威胁她不能告诉母亲,她想上学、她想离开这个家。
养父的凌辱让妙娟没有精神做任何事情,她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时候上课也会突然掉下眼泪。她的心被阴霾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缕光、没有一丝亮。
这天上课,刚翻开历史书,就掉下来一个淡橘色的信封,她捡起来重新夹到书里,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因为她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名字:杨子龙。是她心里那个温暖的背影。坐在她斜后排的爱打篮球,笑起来很爽朗的男生。下午放学,家里没人,她栓上门偷偷地打开了信封,同样是淡淡橘色的信纸里只写了短短几行字:“你最近总是默默掉眼泪,发生什么事了吗?喜欢你背诵《海燕》时高高昂起的头,无论如何,希望你像海燕一样勇敢。”她将这几句话读了两遍,悲伤、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妙娟抱着信纸蹲在地上恸哭起来。
妙娟抖着手默写了一遍课文《海燕》,作业本纸上,有斑斑点点干了的泪痕。第二天课间,她将那张纸放在了杨子龙的桌子上,那个温暖的男孩朝她笑了,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她垂下眼睛逃回了座位。这之后他们断断续续交流了几次小纸条,杨子龙的关心让她越来越自卑,每次看到他写给自己的那些句子,她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养父那只邪恶的脸,他恶狠狠地对妙娟说:你不配!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又一个让妙娟撕心裂肺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她顶着黑眼圈微微瘸腿走进教室,炎热的夏天,她依然穿着长袖长裤,她不晓得如果杨子龙看见她身上的那些齿痕会是怎样的反应。历史书中同样的页码里掉出淡橘色的信封,她捡起来撕成两半跨过杨子龙身边一扬手扔进了垃圾桶里。连续两周之后,历史书里便再也没有掉出那一抹热烈的橘色了。看着他的笑容少了许多,妙娟心里有一丝难过,梦里偶尔会出现的笑脸没有了,妙娟也不在乎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考高中、上大学,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禽兽。
妙娟像一株长在枯井里的野藤蔓,空气稀薄、养分稀少、没有阳光,只有井底的一滩烂泥在紧紧盯着她、牢牢掌控着她,等她跌落下来,啃食她、吞噬她。
五、
眼看要中考了,这一年多以来,养父总是瞒着母亲、趁着空儿来凌辱她,她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精神衰弱。成绩自然是下降了不少,但是考个普通高中还是绰绰有余的,妙娟准备最后再拼一把!
又一个邪恶的晚上,天快亮了。养父偷偷摸摸进了她的房间,她拼命用脚踢打着他,不顾一切的呼叫起来,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母亲闯了进来,发了疯似的扑上来厮打着养父,很快,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一直体弱的母亲怎能是父亲的对手呢?养父走出房门后,母亲爬上床来,抱着缩在床角的妙娟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责怪她:“傻闺女呀!你怎么不说啊!妈对不起你啊!”妙娟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了,母女俩抱头痛哭到天亮。
窗外的启明星一闪一闪的,它盯着这人世间几千万年来的悲欢离合、痛苦与哀愁,它只是看着,从未有所动摇。无论夜晚发生了怎样邪恶的事,它依然会在第二天早上牵引着太阳照亮这人世间,太阳照亮了白天,它为何不索性连夜晚也一起照亮呢!
生活啊!从来没有善待过妙娟。
即使事发之后,养父也从未有所收敛,反而因为捅破了窗户纸而更加肆无忌惮,而母亲能做的,只能是在家里的时间随时跟着她、拼上自己的性命保护她。
最后一学期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可养父没有一点儿反应,临开学前一周,养父告诉她:“不要上学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留在家帮母亲干农活。”这一瞬间,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哭着吼叫:“从小到大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不是打就是骂,还那样欺负我,我只是想上学……”话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她嘴里咸咸的,没来得及抬起头,后脑勺被砸了一拳,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妙娟全身。她也豁出去了,大声叫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她只记得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随后便大脑空白了。等妙娟醒过来时,她躺在床上,床边坐着头发蓬乱、脸颊泛青的养母,她红肿着眼睛悄悄对她说:“再忍一下,妈想办法!”
六、
从小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的妙娟站在广东这个大城市的街上时,她觉得就像梦一样,把自己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同,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可以重新活过来。
跟着远房表姐在水果批发市场打工,工作非常繁重,每天的休息时间只有五六个小时,她每天天不亮就跟表姐去库房将一箱一箱的水果从冷库里、仓库里搬运出来,再挑挑拣拣,等待着小贩们上门挑选。有时候她累到脱水、有时候累到肚子疼、甚至累到吐。但是她这短短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快乐,上下班吃最便宜的盒饭,住在表姐租的房子上的只容得下一个身子的小阁楼里,她却睡得无比踏实、无比安心。
就这样艰苦的环境,过了快四个月,她居然胖了不少。
直到有一天早晨在搬水果的时候,妙娟感觉下身出血了,久违的例假来了,表姐贴心的让她休息,还给她熬了一碗红糖水,闻着甜甜的、辣辣的香味,妙娟想起了妈妈,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妈妈送她走之后,养父有没有欺负她、虐待她。想着想着,泪珠便落在了糖水里。可这次例假就只来了那么一下,就再没有了。表姐给母亲去了电话,在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已经大着肚子被送回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家里。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妙娟的同学们走上中考的考场去迎接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而妙娟,大着肚子坐在灰暗破烂的房间里承受着她灰暗人生中的第N个坎坷。
妙娟望着黑洞洞的夜,一如既往的黑,就像她自己的未来。
七、
“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的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妙娟在梦里喃喃背诵着,直到肚子上像重锤击打一般的疼痛折磨醒了她,她哇哇的叫喊声惊醒了母亲,母亲赶快起来摸着她滚圆的肚子问她的情况,母亲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只感觉有千万把斧子在劈她的肚子,在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耳边传来的是母亲的哭叫声:“女呀!用力,保住命啊!”妙娟心想:保住这样卑贱的命要做什么用啊!
屋里一片死寂,那个孩子也像是明白自己悲哀的处境一般,没有一声哭喊。养父叫来了自己的叔叔婶婶,那是唯一能给他做主的长辈了,养父在他们面前乖巧得像个孩子,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只敢用眼角的斜光偶尔瞟一下老叔叔。老叔叔一嗒一嗒地抽着旱烟,悲悯的目光望着床上蜷缩在一起的瘦小身躯,老婶子的目光是嘲讽的、是不屑的,最终的决定是由这老两口决定将孩子送人。
因为是个胖小子,收养的那一家给了妙娟两万块钱的营养费,被养父拿走了。这都是她听母亲说的。已经快一个月了,妙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残存下的所有尊严都在老婶子抱走孩子时留下的那一句“勾引她爸的贱女子!”摧毁了。她知道,这个千疮百孔的她即将暴露在阳光下,她这个脏女人即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正如养父威胁她时所说的那些话一样。她好害怕,她才15岁,她为什么这么苦!这么想着,她摸出了很久之前藏在褥子下的剪刀。
剪刀很钝,划在胳膊上就像生了锈的锯子在她的枯竭的皮肤上、血管上来来回回地锯,很疼、很疼!
母亲夺下剪刀,为她包扎伤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看着母亲哭丧的脸,突然有些恨,恨她为什么收养了自己却又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恨她的懦弱、恨她只会哭。可她又想,自己不也是一样的么!
八、
已经记不清楚再一次落入养父的魔掌是什么时候,出月子前还是出月子后,只记得那一晚母亲被打翻在地,她完全麻木地承受着养父的暴戾兽行。
后来,母亲一病不起,连下床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妙娟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觉得可能上辈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辈子就是来赎罪的,怀揣着一颗麻木的心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妙娟用养父给的用自己身体和孩子换来的钱供养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是的,这三年时间,她又陆续怀了三次孕、生下两个孩子,都被养父以收养的名义卖掉,最后一次怀孕流产因为养父的孕期强奸而大出血,母亲趴在地上求养父,养父才将她送进了医院,年仅18岁的妙娟保住了小命,切除了子宫。
妙娟活下来了,她想过死,可又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她又说不来这是为什么,命运这些年加剧在她身上的苦难磨灭了她的心智,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海燕》。
她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和善的中年妇女,经常过来询问她的病情,有时候下班了还会来陪她聊聊天。有意无意的总是会给她讲起县上的强奸案案情以及报警后的处理结果,养父来不及医生准许,便私自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躺在那依旧破烂的床上,妙娟想明白了,自己的不甘心究竟是什么。她要报仇,她要送他进监狱。
九、
妙娟留了心,不顾村里人的白眼与议论,去找了小学时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借她的手机查阅了很多关于强奸犯定罪的资料,把他们一一记在心里。
她决定赌上一切,死不足惜!唯一不忍心的就是母亲,等她一走,母亲也许就是死路一条了吧!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这世上一日,她都嫌恶自己。
计划好一切,便开始着手实施了。
妙娟让母亲从养父嘴里套出了三个孩子的收养人家,自己记住了地址,悄悄摸摸地打探了好几回,以防万一,她还处心积虑拿来了其中两个孩子的头发。在养父又一次侵犯她后,她留下了内裤和擦拭用的纸。
带着这些仅有的“证据”和满身的伤痕,她淡然地走进了警察局,她以为会很难,其实做笔录时她的讲述非常平静,平静得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立案、抓人、取证、定罪,一切顺利的不像是真的。这件案子在小小的县城传开了,立刻引起人们的关注。有的人骂养父的兽行,有的人责备养母的懦弱,更有一些人斥责妙娟的恩将仇报。妙娟不理他们,用家里剩余的钱买了一些肉,给自己和妈妈做了肉,两人每天吃得饱饱的,妙娟搀着母亲在街边走走停停,闻闻花香、晒晒太阳,就像那从暴风雨中冲出来的海燕,没人看得见她眼中的绝望。
深夜,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从天边飘来了一丝丝乌云,将月亮遮住了大半,它好像不愿意看这场人间悲剧,又好像拿着绢帕在偷偷抹眼泪。
妙娟躺在妈妈旁边,静静地说:“妈,我不想活了!”养母又流眼泪了,叹着气说:“人来这世上一回,难得很!苦了你了。”
妙娟睁着眼睛等母亲睡着了,拿出准备好的百草枯上了房顶,徐徐清风吹不走她心中的伤痛,吹不醒她混沌的脑袋。拿起瓶子毫无留恋地灌了几大口,灼烧感顺着喉咙而下一直到了胃里,她面目抽搐、嘴边溢出了白沫,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就如她曾经看见的那只小雏燕,从屋檐上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失去意识之前,妙娟忽的又想起了《海燕》中自己觉得最可怕的一段文字:一堆堆的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以前的以前,她觉得自己仿佛是那电光中飞翔的海燕,现在,她觉得自己只是那汹涌海面上的一个泡沫。那翱翔的海燕,一直以来都只是她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