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做梦,一个美梦,一个春梦!他急忙爬起来,穿着短裤走到书桌边,手机就搁在那上面的一个木头做的小架子上。
他找到了开关,按了一下,但手机铃声并没有就此关掉,仍然在唱着,他又按了一下,仍旧没用,他决定关机,关机后就可以继续回床上做那个美梦。可不能耽搁久了,耽搁久了,那梦就会跟云一样散掉。
纳闷的是,手机无法关机,音乐持续地叫,象夏天最热时噪人的知了,反反复复叫得人直着急。这样下去,会把人的梦吵醒的!
必须想办法把音乐停掉。这首疯狂的曲子啊!这首可恶的曲子怎么能那么不是时候、疯狂地一直唱呢?
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关机,无法关机?怎么办?梦还在等着,再不关机,梦肯定就走了!这吵死人的手机!
对,干脆就把手机拆了!一眨眼,手机就被拆成了零件。但奇怪的是,拆了也不管用,它仍然在响,在叫着,唱着,一直不停地唱着,节奏分明,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且唱得越来越响,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没用。
他感到万分恼火,却束手无策。他感觉到梦正在消退,如同海水退潮般,慢慢地离开他。他想挽留它,却又得忙着对付这手机。最后,他眼巴巴地看着梦走了,无可奈何。就在这时候,他忽然醒了,这次,他真切地听到他的手机在唱歌,是那首熟悉的起床音乐。一首节奏欢快的吉他曲。
嗨,他笑了起来。原来是在做梦呀!原来真是你这家伙在闹呀!
他已经忘掉了刚才的梦,只觉得看到他的手机感到挺亲切的。他爬起来去关了手机,伸了个懒腰,今天不得不自己下厨给儿子做早饭了。
今天,儿子要早早地去学校参加开学典礼。今天是儿子上初三的第一天。儿子一上初三就好像长大了,神情里多了不少严肃。他知道那是因为儿子发现中考在即,这考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小子的严肃是愣给吓出来的。
儿子学习成绩中等,努力冲一冲,有希望上个好高中,但他整天就知道打篮球,对学习一向不紧不慢地。
看着他那乱七八糟的成绩单,他有时候真想拆这手机一样把儿子给拆了。但每次发火后都庆幸自己没动手。
他舍不得打儿子,否则就破坏了他跟儿子间的玩伴关系。儿子也知道他舍不得打他,所以总是冲他嬉皮笑脸的。
幸亏这手机是在梦里被拆的哈!他又想到刚才那个梦,感到自己彻底地清醒了,好嘞!起床去做早饭!他穿上了外裤,把手机踹进裤兜里。
他的左裤兜揣着手机,右裤兜里揣着钱包,两个裤兜都鼓鼓的。儿子也学他。
一上中学,他给儿子买了个手机。这下子坏了,小子打完了篮球就一头扎在屋里埋头摆弄手机,说是跟同学们说话。
跟同学说话,总比玩电脑游戏好,这是不能阻止的。小孩子到学校的一个目的是学习,另一个目的就是社交嘛!但是每天都只顾玩手机到吃饭的时候都喊不动,是不是也有点过份?
喊得多了,儿子就站起来,起身,拍拍裤兜,然后象他老爸那样,把手机滑进左裤兜里,又往右裤兜里塞一包纸巾,把两个裤兜都撑得满满的,慢条斯理地踱到餐桌边。
“你这个手机,再这么玩,得没收了!”
“行。没收就没收吧!”
儿子笑嘻嘻地还加了句:“反正手机对我也没什么用!”
他知道他老爹是不会真那么干的。这老人家也就是吹胡子瞪眼那么一刻,过后就忘了。
“对你没用!”想当初他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要手机,敢情不记得了?
当爸的就瞅着儿子吃包子,两口一个,那急三火四的样儿,可真象我!
“爸,你去给我妈道个歉呗?”
昨晚,他跟老婆吵架了。起因也还是因为儿子。老婆总说他太惯儿子,再这样下去儿子就完蛋了,肯定上不了好高中!
嗨,虽说昨晚吵过架,可他梦里……他想起了刚才的梦,梦里梦见的是老婆大人,要不是那个手机铃声!
刚才,他从厨房出来,老婆跟他擦肩而过走进厨房,没搭理他。这个时候,老婆在厨房里打豆浆。豆浆机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老婆从来不在他和儿子睡觉的时候用发声的电气设备,哪怕她着急要用电吹风吹头发。
豆浆不是打给儿子的。儿子喝牛奶。老婆也喝牛奶。那是打给谁的?自然是他的。
他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暖和,就走向厨房,隔着玻璃门敲一敲,老婆大人只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搭理他。他觉得有一点尴尬,象所有做贼心虚担心背后有人盯视的人一样,他也挺自然地回头看一下,见儿子正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心说:笑什么笑,都是因为你!想当年我们二人世界的时候,从来不吵架!自从有了你,三天两头就吵一小架,你说你生下来就生下来了,还带个空气做的双胞胎弟弟——惹气娃!没踪没影就来招惹我们夫妻一番!我俩招谁惹谁了!我俩上辈子欠你啊!
这样想着,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把那个不识趣的家伙给瞪得赶紧抓起书包溜走了。临走还眨眨眼。他明白他的意思,是说:
好好哄我妈!
见儿子出了门,他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老婆,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那边不吭声。
“梦里有你。”
还是不吭声。
他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我梦见你……”刚想说句肉麻的话,手机响了:
“爸,我把英语书落桌上了,你从楼上给我扔下来。”
气氛被破坏了。这臭儿子!但等他跑下楼把书送给儿子再回来时,豆浆上桌了。
“老婆,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不梦,赶紧吃饭,吃晚饭赶紧上你的班!”语气一点儿也不含糊,但他知道自己被赦免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太好了,那今晚可以美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