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看着眼前这个单膝下跪掏出戒指的男人,“嫁给我吧。”他说。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这样的情景她自己不是没有想象过,只是当事情真正发生,内心除了异常的平静,就是些许茫然,唯独没有预想中的激动——这对初中时进行一次班级演讲都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陈卓来说真是太不正常了。
然而此刻的她心中确无一丝波澜,脑海里甚至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谢天笑的《潮起潮落什么都不为》。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陈卓看到周围渐渐聚拢起看热闹的人,有不少拿出了手机,“科技发达了,反倒为爱看热闹的人提供了方便”,陈卓为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习惯性地作出评论感到惊奇,这让她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身处的情况却不允许她在骄傲中沉浸太久,不知是谁开的头,“嫁给他、嫁给他”的起哄声如潮水般一阵阵涌起。
这下她有点慌了,“关你们什么事!”她在心里大喊,表面上还是木然。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起哄声减弱,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这女的不会脑子有问题吧?”男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悄悄拉陈卓的衣角。
如梦惊醒般,陈卓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她开始拼命回忆之前看过的烂俗电视剧,“哦。”她蹦出一个字,伸手拿过戒指,往随便哪个手指上一套。“如果流点眼泪就更完美了,不过我已经尽力了。”她默默地想,同时努力向身边心满意足的男人拧出一丝笑。
即便缺少特效加持,这一幕还是给围观的女孩们提供了幻想的蓝本,给女青年们提供了提点男友的实例,给中年妇女们提供了埋怨油腻丈夫的借口,他们砸砸嘴,满意地走开了。
这样看来,陈卓倒更像是出演这出戏的女主角,欢愉了观众,奉献了自己。
事后,陈卓以担心单车被偷为由拒绝了男人送她回家的要求。陈卓喜欢骑车,而且是那种前面有横梁、色彩绚丽、男子气息浓厚的山地车,故意把座位抬得很高,这样在风中疾驰时,她会感觉自己是一只鹰。
如果去的地方不远,她一般都会骑车,哪怕是逛街。跨上座位的那一刻,她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陈卓,而不是学生陈卓、员工陈卓、女儿陈卓、男人的陈卓。
为了骑车方便,亦或是为了潜意识里的那层安全感,陈卓穿衣多以裤装为主——是那种言简意赅的裤装,不是那种柔情万种的裤装。这一点常常被男人,和诸如父母之类的其他人嫌弃,理由当然是老掉牙的“没有女孩味”。要是年轻个十几岁,陈卓定会拿出“女性独立精神”、“性别平等”甚至是简单粗暴一句“你管我呢”伶牙俐齿驳他个哑口无言。
但27岁的陈卓,在学会装聋作哑忍气吞声避开主要矛盾后,又进化出了“好吧那就听你的”的妥协求和。某些瞬间,穿上裙装的陈卓也会觉得双腿间无异物自由摩擦的感觉很爽。
但走在大街上,无意中瞥见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她总是不愿相信那是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团揉皱了的纸?
那晚的风刚刚好,“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脑海里没来由地跳出那么一句,这对向来会意满分背诵零分的陈卓很不容易,只是此时的陈卓无论如何也没有五柳先生“复得返自然”的轻快。
停好车子,借着小区楼下暗淡的灯光,陈卓才第一次好好打量了一番手上的的钻戒,“都是一样的老套艳俗。”她仔细观察了钻戒的每一个棱角,努力地想要找出哪怕一个优点,最终还是只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等电梯的空档,陈卓又想起三毛常常用钻戒划玻璃玩,她的目光转向电梯口旁的火灾报警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拿钻戒怼报警器的想法。
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冲动了。
打开房门,陈卓把捏在手里的戒指往鞋柜上轻轻一甩。踢开脚上的球鞋,她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便用小拇指挑起戒指,赤脚走进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小指一伸,戒指轻轻滑落。
临睡前,照例收到男人的问候信息。
“睡了吗?”
“马上。”
“今天怎么睡那么早?”
陈卓撇撇嘴,扬扬眉,“今天的事太突然了,精神有点紧绷,所以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哦哦,那你好好休息。”
陈卓松了口气,她估计手机那头的男人也是如此。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点开早已屏蔽了的男人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果然如她所想。
下面已经聚集了大量点赞和祝福,她也赶紧点下那颗小红心,想想又觉得身为主角的她来得这么晚有些不合适,便加了条评论“沉浸在惊喜中,刚刚才缓过神来[害羞][害羞]”。
做完这些,她的身体才真正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