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的时候,看了中信的文章,他说,“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他说,我的气象是宏大的,江湖中遇见了,道声“珍重”转身便可潇洒离去;他说,之前朋友走的时候他很难过,但是我走的时候他是开心的。
那时候想说一定要回些什么。到今天过去快三个月,才开始动笔。一方面,在上海的日子,每一刻都太匆忙;另一方面,那些日子虽然近在咫尺,却消失得没有一点踪迹,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陷入模糊的失语和空洞里。
工作、成长、被认可、坐过站的时候往回跑以免迟到,半夜回办公室拿大门钥匙…大概是这段匆忙的日子里,要做的太多,所以丢失的也越多。忘却会造成一种空洞,每个人都可以不去理睬这种空洞,继续生活下去,但是它会使你不完整、不安定,久而久之,变得面目呆板起来。
现在我在房间的木桌子前,蜷着腿坐在凳子上打字,试着去触摸时间那头的日子。木桌子靠着墙,上方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墨绿色的窗架显得有点陈旧。窗外滂沱的雨声,偶尔的犬吠声,路人的交谈声,被窗玻璃过滤后,遥远得像另一个时空传来的。
此间少年
中信把《睡眠是条大河》放在我桌子上的时候,我诧异了一下。
“你不是说,这书你是在学校图书馆看的,自己没有的么。”
“现在有了。”
像是这样,除了偶尔讲点冷笑话,中信的话其实不多。最早认识他,是因为每天早上上班,我俩都是到的比较早的,早到了,就翻开书,各看各的,很少搭话。有时候觉得中信的个性淡的像水,虽然他自己否认了。关于中信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诗:“守拙归田园”,“守拙”二字大概能很好的概括他吧。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在一个什么都精打细算、迅速向前的世界,“守拙”的退后,有另一种肃穆。但我还是劝他,要站在大地上生活,找到平衡点的话,或许就不会感受到那么大的矛盾的压迫了。
其实我们还分到一组打过网球,但是因为我比较蠢,基本上教练抛的球很少有接到的。作为一个傲娇和缺心眼的仙女,会自动忽略到自己觉得丢脸的记忆。所以我拒绝回忆那个充满教练嘲笑声的下午。这段略过,想起中信和我一组结果四处捡球的身影,心疼1秒。
我拒绝回忆这件事情
15年的夏天和冬天,佳佳、津津、中信、xialeng、静静,还有我,我们几个会一起穿过长长的小巷去吃午饭。一路上互相埋汰,吵吵闹闹,而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长长的寂静。2015年最后一天的午饭,大家一起,吃的烤鱼。“最后的午餐”之后,很多人陆续离开了,有的回了北方,有的来了上海。我们都明白,很多人,大概是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越过山丘
上海的雨和家乡的一样充沛。在连绵不断的雨水里,这个城市里人们的眼睛仿佛也温润起来。昨天因为伞不见了,所以淋着雨去打车。路边打车的人像棉花糖一样挤成一团。等车的人太多,打车未遂,我坐上了一个大姐的摩的。大姐载着我在路上疾驰,穿过滂沱的大雨,穿过棕色的街道。途中她提醒我坐的离她近一点,免得被雨淋到。她穿着有点旧了的红色的袄子,头发随意地捆成一团,散在颈后的碎发在风里起伏。我从车上下来,走到前面给钱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上都是水,雨水和她脸上的皱纹混合在了一起,我都快看不清她的样子了。找钱的时候,大姐笑着说,小姑娘你看赚钱多不容易啊,雨还要大的时候,有时候在路上开车眼睛都睁不开哩。我笑着给了她一张纸巾擦脸,和小年轻自怨自艾的矫情不同,大姐有着饱满的世俗生活的欢喜劲头。
中信说我是自由的,而他不是,他说自己缺乏行动力,总是仰望着,所以总觉得伤感。但其实我觉得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这股青春小资劲儿在三十岁之前没遇到点挫折也平实不了。我们泡在自己的那点小世界里头,怕冷怕热怕苦怕出门怕应酬,除了眼前,别无所见,最缺的,就是是大姐身上那股欢喜劲头。
中信还说,我是“光风霁月”的侠客,江湖中遇见了,道声“珍重”转身便可潇洒离去。这些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我,其实挺准确的。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也经历过在楼上把眼泪哭完,再下楼送人离开的年少不甘。有时候觉得,人心就像相机,有焦距选择看的远近,有光圈选择看得清晰还是模糊,有感光度,通过调整对光的敏感度改变对外界的感知。但是相机用久了,感光度会变低,人心大抵也是如此。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对“人来人往,只是日常”的理解和潇洒,是因为更坚强,不矫情了,还是因为感光度变低,心变粗了。
后来中信去哪里了?我没有细问,感觉也不必细问。最近在看平如美棠,平如和美棠住在一个破败的房子里,下大雨的时候狂风吹得窗户噼里啪啦响,老爷爷却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诗意,认为得亏是住破房子里,住在水泥房子里是领略不到这种山间野趣的。这倒不是苦中作乐,只是有些诗意的人,在什么境遇里都是诗意的。
天气暖起来了,公司楼下安静整齐的树木开始长出一片片令人心动的新芽。我知道,那里蛰伏着上海即将到来的盛夏,我从它们旁边经过,仿佛能看到夏天它们野蛮生长的时候,明亮灿然的样子。看着植物生长,整个人都开朗起来,总愿意去相信,时间宽阔,后边的日子,都会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最近的生活或许没有想象中顺利,但是从近了想,在我晕车的时候有少年给我让座,往远了想,在我一个人落单的时候,有小何带我去吃火锅,队长宇杰和我一起放人生第一个孔明灯…生活中最细小遥远的善意,从来没有被日常磨蚀掉,所以现实再不济我也未敢玩世不恭。
所以无论中信去哪里了,都希望你能记住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像我这样不要碧莲地忘掉不开心的(打网球被教练嘲笑神马的=。=),这些美好和诗意可以治矫情,也能让人站在地上踏实生长,让生命变得更坚韧。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