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被忘掉,也没有什么会失去,宇宙自身是一个广大无边的记忆系统,如果你回头看,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在不断地开始—《守望灯塔》
叶秋在日记本中摘录下这句话。
当笔尖停在最后一个字时,她决定要重新开始。
“叶秋,吃饭啦”
叶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合上日记本,顺手把东西收进了书包。
今天是复读开学的第一天,叶秋即将要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第一天这个词语总是充满了期许和纪念意义 。
但是对于叶秋,这只不过是她苦日子的开始。
在叶秋家,送别时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父母早在三天前,就开始一件件置办要带的东西。如今,大大小小的包裹已经堆在角落。
他们想给叶秋的东西太多,明明很多都可以在学校买到,但他们总是放心不下。
去学校的最后一顿饭永远都是最丰盛的,桌子上添置的新菜味道好极了。但那天,叶秋没有胃口。
她想起了一句话:生命是一份礼物,当礼物太重时,受者只能感恩,不可拒绝,更无权随意处置。
此刻,她总算明白了这份沉重。
叶秋心里清楚父母所为她付出的一切,但这份爱越是沉重,她的压力就越大。 她已经让父母失望过一次,如果复读之后又让他们失望怎么办!叶秋有些心烦意乱,她知道,复读是一场赌注,一场不知结局的修行。
虽然没什么胃口,叶秋还是勉强吃了些。一想到一个月放两天假,回家五个小时车程的日子要持续整整一年,叶秋内心顿时翻起了一阵愁意。
叶秋要去的学校,坐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由于学校不提供床铺,需要带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叶秋和父母好不容易才把大大小小的包裹塞进了车。
也许是心理作用,叶秋感到这一天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开学都要疲惫太多。
一上车,叶秋便睡了过去。期间半睡半醒地看了看周围,车窗外整齐划一的高速路边植物和挡板让这段路程变得更加单调而漫长。
下了高速,车子拐进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地方。路上有些坑坑洼洼,车子浑身上下乒乒乓乓的响起来,后盖像是没有扣紧一样。叶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开学的第一天,校门外,送孩子的车子排起了长队,热浪滚滚,混着被排放的难闻汽油味,给沉重的心情又增添了一份烦躁。由于东西太多,叶秋不得不等待车子慢慢挪进校园内。
透过车窗,叶秋观望着即将要进入的学校。学校周围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店铺,大门是电动拉闸伸缩门,可以看到正对着大门的建筑:主色调是灰黑色,一间间整齐划一的窗户,在刺眼的太阳光反射下,闪着亮色,但那唯一的亮色又被锈迹斑斑的防盗窗紧紧禁锢,叶秋想到了监狱,想到了牢笼,想到了所有死气沉沉的事物。
她咽了咽口水,心脏发出一阵阵干涩的跳动声。她试图振作精神。
终于,停下车,卸下包裹,搬到了宿舍。令叶秋震惊的是,宿舍竟然这么小,过道都无法并排走过两个人,而这样狭小的空间,却要容纳十个人。宿舍里除了嘎吱作响的铁架床和十个被摞起来的铁皮柜子,什么都没有了。最严重的是,宿舍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在近十米远的走廊尽头,是整个楼道的女生共用的洗浴室。厕所甚至没有围栏。
叶秋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这段复读的路一定会比想象的更艰辛。
叶秋目送着父母一直到背影消失在拐角,不知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自以为的坚强,其实是逞强罢了。但她不会退缩,选择了就要一直走下去。叶秋转身,朝着教室走去,步伐那样的坚定。
教室也是意料中的简陋。课桌是木制的翻盖样式,听父亲说他们那个年代用的都是这样的,满满的年代感。课桌上,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到处刻满了各种图样,细看,可以隐约察觉到,是不满的抱怨吧。
叶秋环顾四周,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她不想和任何人讲话,甚至希望,自己旁边的位子不要有人选,她想一个人呆着。靠窗的位置,离窗外的柳树最近了,也可以掌握操纵窗户的权利,叶秋喜欢风漏进教室与她撞个满怀的感觉。那是唯一可以驱散苦楚的瞬间。
等所有同学都落座了,叶秋发现自己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她有点高兴,这里成为了她自己的秘密基地。无人打搅的感觉真好。
叶秋注意到,来到这里的多半都是经历了一次高考失败的人,每个人都略显疲惫,带着一份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感。他们都沉默寡言,表情是木刻似的呆滞,甚至是开学一周后的课间休息,都不见有人嬉笑打闹,寂静的有些压抑。
叶秋知道,即使身边都是同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吃着一样的饭上一样的课做一样的试题,即使这些人与她朝夕相处,但她还是一个人,她还是孤独的,叶秋早已习惯了这份孤独,也不奢望有人可以懂她。
叶秋时常望着窗外发呆。云飘过,随风不断的变换形状,恰好与柳树的轮廓契合,就像是两块拼图的短暂归位。只有这个时候,叶秋可以暂时忘却现实,沉浸于自己构造的小世界,她喜欢天马行空地思考很多东西。
但当上课铃声响起,她被拽回现实的时候,免不了从天堂贴入地狱的痛楚。叶秋经常盯着黑板,眼泪猝不及防地流下,她抑制不住对父母的思念,想起过往的朋友们都已享受各自的大学生活,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偷偷抹掉眼泪,怕被别人看到。
教室里,总是充斥着种种奇怪的味道。班主任说洗澡浪费时间,严格意义上,学生在那里是不可以洗澡的。洗漱都要挤着课间的十分钟,整个年级的百来号女生抢着为数不多的水龙头,那场景,绝对不亚于闹饥荒时开放粮仓的场面。
所以,空气中总是充斥着女孩子洗发水的味道混杂着汗臭味,真叫人窒息。叶秋虽说无法忍受,但也渐渐的适应了。
但是就是那么一次,她闻到了一种,不同于教室里所有人的味道。
某个课间,叶秋像往常一样,从座位上起身去外面透透气。恰逢一位男同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叶秋除了宿舍的女孩子,班里的其他同学,连名字,长相都没记住。她头也没抬准备匆匆走过去。但是就在与男生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闻到了一种清新的不同于香水味的,朴实的,踏实的味道,是少年身上的!她迟疑了,仿佛是什么东西突然撩拨到了她的心,这个味道无法叫人抗拒。
叶秋第一次,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停住了步伐。她想看看,这位男同学。叶秋扭过头去。
少年个子很高,叶秋只能看到他的侧颜,但也足够帅气。阳光照映下,他脸上的一点阴影更显出男生独有的棱角,头发是最干净利落的平头,但是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叶秋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男生也察觉到了叶秋的目光,在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叶秋吓坏了,赶忙扭头就走。但是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许久,叶秋都感觉,那位男同学身上的味道依旧残留在空气中,就连吹进的风也变得甜丝丝的。
从此,他闯进了叶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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