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的营生

师徒二人白天各自忙活各自的，太阳落山，买不起铲完土回去了，打算跟师父好好商量一下。今天的伙食跟昨天简直天壤之别，早上剩下的粥加了点野菜和水，凑合凑合熬一下，又是一顿。买不起发现自己好像瘦了，原本结实的手臂，细了一圈，想想在家又胖了五斤的憨憨，厨房里抹泪的娘亲，纳着鞋底的小芳，突然有点哽咽，对家的想念从来没那么浓过。

买不起欲言又止，倒是师父先开了口：你学的这几个月，技艺又长进了不少，可以下山历练一番了，实践出真知嘛，不能只埋头苦铲。镇上要是有人家要雇人铲土的，你去试试，顺便挣点钱，把酒钱结了。

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师父于情于理说的头头是道，买不起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想到明天就要下山，跟师父说了一声要回去睡了，就早早回屋给小芳回信去了，明天下山先把信寄出去。

小芳：

收到你的信我实在太开心了，你不知道我之前想象了好多次我们会怎样在一起，没料到最后却是这样的。我甚至想过你如果拒绝了我，我会怎么伤心难过。其实，我真的很想你，你也想我吗？

我在野鸡岭挺好的，师父对我很好，每天换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他买的鸡也会下蛋了，师父做的野菜烘蛋特别好吃，我已经学会了，等回去也给你做，我一定要把后山的野菜带回去给你尝尝。偶尔师父还会打点野味儿回来，他本事大着呢，我可以和他学好多好多本事。等我都学好了，我就去镇上办个秀芳铲土馆，里面分别有入门班，进阶班……你当老板娘，管好财务和后勤，我就负责招生和教学，你说好不好？到时人要是多了，我们就让憨憨也来帮忙。你要是觉得离家远，我们就把你爹娘也接过来，帮忙给馆里买菜做饭。

小芳，我好想你，尤其野鸡岭有月亮的晚上，就特别想。现在才后悔，当时在村子里的时候没有早点跟你坦白，更后悔没有珍惜时间多跟你相处，那个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可现在，却是分隔两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面了。

我明天就要到镇上找个营生，师父让我先下山历练一下，再回去继续学习，会领悟的更好。希望一切能顺利吧，你要是有来镇上的机会，记得提前写信跟我说，到时我们可以见上一面。

小芳，我喜欢你，想要和你结婚生娃的那种。所以，你再多等我一下，好吗？虽然现在我不知道具体期限，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等我，我知道这是自己自私，但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喜欢你的秀秀

仔细收好信，买不起早早睡下了，这一晚睡得也不怎么好，半夜突然醒来，想到要是镇上并没有合适的营生，那又怎么办？不能腆着脸回家问地主爸爸要钱吧？要是小芳看自己半道回去了，还是回家要钱的，这么没出息，她还会等自己吗？辗转反侧，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简单收拾了衣物，买不起去吃早饭，除了惯有的野菜稀饭，意外发现碗旁还有两个水煮蛋。师父淡淡的说：早上多吃点，今天下山还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呢，别饿着……

匆匆吃完早饭，跟师父说了声：那我就下山了，您一个人好好保重。

师父挥挥手，让他走：这么久我一个人都过来了，你快去快回，酒钱够了就回来，别忘了回山再带点米，我看缸里没剩多少了。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买不起点点头，转身向山下走了。这时候听到师父喊道：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就回来，别勉强，今天晚上我还把你的饭备着！

在拐个弯要看不到小茅屋的时候，买不起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看见师父在院子前面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看着他的方向。看到他转头了，师父顿了下又回身吆喝他的鸡群去了。

按照师父交代的，买不起往镇子的南三巷去了，那边是集中招工的地方。离春节越来越近，有钱人家的差事也多起来了。可买不起实在想不出这镇上会有什么人家需要他这铲土的本事，不免有点不安忐忑。

南三巷好一片热闹景象，人头攒动，买不起在人流中慢慢挨个看招工启事。招短工的倒是多，不过都是打杂的粗活，毫无技术含量；招园丁的也有，冬天大户人家的院子要好好打理；饭馆招墩子，客栈招小二的都不少，可就没看见自己适合的。好多招工的前面都排着长队，就在买不起心灰意冷准备回山的时候，看到有个招工的地方人不多。招工启事下站着个百无聊赖看起来怪不耐烦的小伙子，缩头缩脚仿佛被冻的不轻，手不停在胸前搓着，不时还哈口气。一筹莫展的他想到来都来了，就都仔细看看吧。天无绝人之路，买不起看到招工启事内容，笑意慢慢浮上脸庞。

                      招工启事

招聘有经验铲土熟手一名，要求铲土技艺精湛，至少五年以上铲土经验，踏实肯干，忠厚老实。待遇丰厚，月底结算！更多细节，面谈！！！

买不起忙来到那正哈气的小伙面前问：小哥，还招人吗？请问具体是做什么呢？

那小伙子这时候才站直身子，比买不起高了不止一头。边搓手边打量买不起：我们要求高，所以还没招到，要五年以上经验的，新手不要，最近太忙，没有时间带，浪费时间。你去看看别的吧，那边白日客栈招小二，看你模样端正，应该没问题。说完就打算收了招聘启事打算走人的架势。

买不起还没来得及消化内心被看轻的不忿，见他要走，忙伸手拦住：小哥小哥，我虽然铲土没五年，但我经验绝不比五年的差，不行你带我回去铲给你看一下。要觉得还是不合适，再拒绝不迟啊，给个机会，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小伙想了想，自己来这南三巷枯守快五天了，就没遇到几个来过问的。难得遇到几个不是徒有时间经验真铲土的时候却一塌糊涂的，就是铲土看起来还可以但漫天要价的，自己在主家铲土快六年了也不过才拿那点钱，居然要价比自己还高，带都不想带给当家的看。他们铲土工资除了底薪也有计件的部分，这五天在这儿耽搁的功夫，工钱又少拿不少，这才急匆匆想回去。他想攒钱把上次张裁缝家的那身特别适合自己的衣服买了，春节的时候他娘给他安排了不少相亲，还指望着那身衣服能给自己讨上个好媳妇儿。

小伙这才放慢动作，开始问买不起：你今年几岁了？铲了几年土？之前主要铲哪方面的？

买不起老实回答：我今年18了，铲土的话其实时间不长，到现在快一年了，不过我每天量都很大，而且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还教别人铲。我铲的话，最早在家就铲地，最近几个月跟师父在山上练习，铲土挖洞的时候比较多。

小伙子听到挖洞，眼睛一下就亮了：挖洞？

买不起看小伙子来了兴趣，连忙认真解释：我之前在村里教别人铲土，机缘巧合碰到了我师父，他是铲土界的大神，然后我就跟他回野鸡岭学铲土了，在野鸡岭挖洞比较多，因为野鸡岭的土质情况比较复杂，偶尔还会碰到石头，所以最近我在铲土方面又有了不少心得……

小伙子连忙打断他：那你一个月要多少工钱？我看看我们能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个问题倒是把买不起给问住了，说实话，他对这个真没什么概念。以前在家，家里短工长工结算什么的，都是他娘在管，他向来不过问家里这些事情，钱没有很多，也很少有不够用的时候，主要他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他对钱的事情向来不上心，不感兴趣。

小伙子看他半天没回答，脸上不太高兴了，心想果然又是个要坐地起价的。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带给当家的看一下，听到买不起说：这个我不太在意，不要太低就行，我主要是还欠着点钱要还。不然，我不会下山的。

小伙子觉得今天运气不错，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宝贝。忙说：那你跟我回去见见我们当家的吧，路上我再跟你讲讲，我们主要干什么，你也好好准备下，等会见了当家的，怎么说。

买不起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走大运了，每次以为山穷水尽，结果都是柳暗花明。忙像小伙子道谢：真是太感谢小哥给这个机会了，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哥呢？

小伙子刚才还冷淡得不行，这个时候也开心了，毕竟明天能招到人手，自己就可以安心挣钱了。咧开嘴笑着说：叫我大帅吧，他们都这么叫我。对了，你叫什么啊？

买不起想都没想，报上大名。大帅觉得这名字委实怪得很，问他：你这名字挺怪的，你姓买吗？买买提的买？

买不起摸了摸头，也不知道怎么详细解释，师父给他取名的深意他不想逢人便说，自己的本名他更不想介绍了。只有回答：师父给起的名儿，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师父给了这个名，必然有他的意思，我就用吧！

大帅瞬间觉得这小伙子是个实在人，内心又喜欢了几分。拉着买不起就主家走，开始仔仔细细的介绍主家的情况。原来大帅今年20了，十多岁就跟着他爹在主家干活，主家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所以一直很稳定，他也就一直坐做到现在。主家的生意主要是在省城，这白日镇只是一部分，主要经营酒庄和饭店。这次招人，就是酒庄那边需要挖酒窖了。当家的一般都在省城，这边主要是老板娘在管。

买不起心里疑惑了，酒庄？不会就是自己欠钱的大黑酒庄吧？想到要是能给老板娘那么善良的人做事，那他就真的是走大运了。两人走路都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座院子前，大帅带买不起走进个三进的院落，这院子不大，但设计却挺精妙，买不起没有多高的欣赏水平，只知道这院子跟自家的设计不一样，好看别致了不少。

大帅眼看要到堂屋了，对着买不起说：马上到了，你准备好了吗？别紧张，我们主家一般都不在，老板娘是管这边事的，她实在是个好说话的人。你老实回答问题就行，没什么问题的。

买不起回答：大帅哥，太感谢了，我会努力争取的。

原来是你

话刚说完，大帅就带着买不起进屋了，堂屋里很安静，此时没别人。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交领上衣，酒红色马面裙的女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修理盆栽。琵琶广袖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一朵昙花，随着光线的变化，忽明忽暗。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娘了，大帅示意让买不起先等一下，自己走过去，在老板娘旁边小声嘀咕了不少时间。买不起老老实实的埋着头，安静的等着。

正出神呢，恍然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听说你铲土时间不长，但经验很丰富？

“是的，我之前……”刚开口，抬头发现这年纪轻轻的老板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现在最大的债主啊，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了。

老板娘这时也认出了买不起，大大方方笑着说：咦，这不是之前打毛梨酒的小兄弟吗？原来是你，怎么刚巧又碰上了？

买不起看着老板娘笑得这么亲切，一下也没那么窘迫了，忙回答说：是啊，真的太巧了，师父让我下山历练一下，刚好您这边招工。那个酒钱，嗯……可以等我挣到工钱了再结行吗？

老板娘示意买不起坐侧边的椅子，自己也在中间位置坐下来：没事，我当时让你把酒带走，就没想着要催着问你要。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再给。刚才你说师父，你是跟着他学什么手艺呢？

买不起老老实实把自己之前在村里怎么开始铲土，怎么遇上师父又怎么上山都仔仔细细的交代了。本来买不起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老板娘认真的听着，盯着买不起的眼睛，时不时的点点头，时不时冒出疑问的表情，不知不觉买不起竟然讲的特别仔细。

最后，老板娘点头说：那铲土的本事我也不多问了，你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们工钱都是月底结，吃住全包，一个月的话……话说到这儿，看了眼一直站旁边的大帅然后才继续，那一个月就给你25个铜板的底薪吧，铲的多的我们会另外计算。

大帅微不可微的上扬了下嘴角，老板娘尽收眼底，对大帅说：大帅，这几天你也耽误了不少功夫，先去忙吧！剩下的我跟他交代就行。

大帅给买不起使了个那种你我已是兄弟的眼色，跟老板娘说了声，自己去忙了。刚出门就一溜小跑不见人影了。

老板娘转过头来，继续对买不起说：大帅在我们家干了不少时间了，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年底我们还会根据这一年的情况再发点额外的过年钱。你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留下来吧。

买不起觉得25个铜板已经够多了，自己挣三个月就可以结清酒钱。忙不迭点头，嗯嗯，我愿意留下来，多谢老板娘了。

老板娘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啊？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买不起忙回答：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一直忘了介绍。叫我买不起吧！正在想等下怎么解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照实说。

没成想老板娘只是笑笑说：这名字真特别。然后继续问他：刚才你说是下山历练的，那应该没有打算会一直干下去。那你打算在我这儿做多久呢？

买不起本来只打算挣酒钱，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犹豫着说：您这边需要我做多久呢？实在不行，师父那边，我跟他再说说看。

老板娘摇摇头说：没事儿，你学艺要紧，我这儿的活也不是一直都非要这么多人手。到时你什么时候要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是。这边庄子不大，人也不多，所以很多事都是我在亲自过问，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初冬了，天黑的早了些，看着日头马上要落山了。老板娘说，那你快去庄子里让管事的给你安排个住处吧，我稍后让下面人去吩咐一声。

买不起又是跟老板娘客套一番，慢慢退出堂屋，跟着老板娘派的家丁往庄子里去了。庄子其实就在老板娘的院子隔壁，靠着后山的酒窖，另外三面修了房子，就成了个四合院。买不起就在靠近门口左边的第二间住了下来，一间房，两张床，进去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喝水，不是别人，正是大帅。

大帅让买不起赶快放下包袱，收拾收拾跟自己去吃饭。马上开饭了，都是一帮干活的爷们儿，去晚了，就剩不下什么了。买不起自从上山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跟憨憨一样，也是个不能饿的人，放下包袱就跟大帅去吃饭了。饭厅就在院门右边那一排，等他和大帅进去，发现已经有一个个子不高但结实的小伙，已经在吃着了，仿佛并没有要跟买不起打个招呼的想法。买不起也就作罢了，本身自己也不是个顶热情的人，况且也没打算一直待下去，也就添上饭安静坐大帅旁边吃饭了。饭快吃完了，才陆陆续续又进来十多个人，大家仿佛对多出来的人也不太在意，都忙着填饱肚子。买不起对这种氛围很适应，不需要那些看起来热闹的寒暄，大家都舒坦。

和大帅回屋，打听了下，明天几点开工。大帅说，老板娘人好，平时不太那么严格管束，所以，大伙也都比较自觉，自己安排自己的活，进度跟上。如果能多做，本身也可以多拿钱。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吧，我跟你大致说说情况，你就懂了。

买不起点点头说，那中午休息多长时间呢？我想去寄封信，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大帅听到要寄信，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忍不住咧着嘴笑道：寄信？寄给谁的呀？哪家姑娘看你牵挂成那样。

买不起的脸就在那个瞬间“唰”的一下全红了。什么还没说，大帅就明白了，哈哈大笑“看你那小媳妇儿样，还害羞了，哈哈哈……”买不起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大帅又笑闹一阵，两人收拾一番各自歇下了。

房间的窗不大，这天的夜特别的黑，只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吹得人格外的感觉到冷，买不起重重的裹了下被子，沉沉的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到大帅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买不起也连忙跟着起来了。大帅看买不起这觉悟，更是喜欢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偶尔又透露着点精灵劲的小伙了，笑着说：你不急，我早起惯了，喜欢先起来闲逛闲逛。

买不起边叠被子边说，我也习惯早起，而且对庄子还不熟，你带我逛逛可以吗？

大帅当然同意了，让买不起穿厚点，好像又降温了。两人一起出了门，大帅开始边走边介绍了“饭厅和厨房昨天知道了，这边都是大家住的，我们往另外一边走”绕出门，走出五十来步，大帅指着几间房子说，“那边是仓库，放点泡酒的材料，当然猕猴桃最多了，我们酒庄就出名的就是毛梨酒。老板娘其实也最爱喝，经常看她吃饭桌子上都备着的。再往前走就是我们现在正在挖的新酒窖了。”

往前走，果然看到不少正在挖的酒窖，买不起看到不免内心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又闲逛了一下，天慢慢要亮了，往回走大家也都陆陆续续起床了。吃完早饭，便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买不起站在分配给自己的位置上，前所未有的有干劲，铲土他是擅长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困难。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买不起眼看午饭时间到了，忙跑回去拿上信就往邮局跑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大帅看他那样，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他哪懂买不起那种情窦初开少年的心思，毕竟他也是个连姑娘手都没牵过的人。买不起一溜烟到了邮局，小心翼翼的寄出那封信，交出的那一瞬间神圣的仿佛是一种仪式，大柱都产生了一种自己接手的是一件神圣信物的错觉，忙不迭的摇摇头，让自己清醒，然后给了买不起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时候的买不起一脸痴汉笑，满心满脑的都是小芳我来了，小芳我来了……哪里会注意到大柱呢？

一路失神走回庄子，将要进门，买不起才收回神来。去饭厅看了眼，哪里还有剩的，只有饿肚子了。不过买不起一点不觉得饿，内心都被思念小芳的甜蜜给填饱了，幸福满足的去继续铲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