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雪霰成天数着日子告诉我,我浑然不知自己竟在这青丘之国住了五万年。每一日月星辰,每一朝夕暮色,倒是令人感叹,青丘的景致是越发好了起来。说这是梨人的功劳并不为过,三万年前我随沄棹游至令丘山时,在那山脚一小国里发现了灵石碎了一地,快要散尽修为梨人。我见她可怜的很,便送了她一二灵力,助她重修了那破碎的灵石。
谁知这小丫头便缠着我,不肯走。
我便问她:“你为何总能找到我?”
离人低着头,抿嘴颤巍巍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梨人本是颗种子精,狐仙大人踩着哪一方土地,只要不是仙家之地,离人便能知道。狐仙大人对梨人有救命之恩,梨人无以为报……”
“我是只妖怪,可不是你口中的狐仙大人。”
想是表情带着些许戏谑,梨人像要钻进土里似的。我不再逗趣她,也罢,我这一离开青丘便是好久时日,不知雪霰可会孤单,待这趟回去将梨人带与他做个伴想必也是好的。可谁知雪霰一见着梨人这颗种子便化了原形要吃她,一折腾去了好多年,俩人才勉强修好这鸟族与种子精的情谊。
雪霰曾埋怨,不知道他们鸟族一大爱好就是啄种子吗?我不予理会,只觉得两个小妖精闹腾闹腾也挺好。许多年后,不知是沾了沄棹的灵气?许多动物植物们都成了精,这片曾经的荒山也变得愈发热闹了起来。
而后,沄棹问我,知道为何雪霰要那样跟着我了吗?我仍旧摇头,不知便不知,知道得多了,未必是件好事,还是做个逍遥快活的闲散妖精好。
发呆愣神了好一会儿,回想来这青丘这千年万年间,看惯了百花盛放、万物凋零,也见过数百个王朝的兴起和衰败。世间万物,都不过是沧海桑田中的蝼蚁。妖魔也好,人类也罢,甚至神与仙也逃不过化作尘土的命运。
本该与天地处之泰然的心智,却总也午夜梦回时胸口空落落的,仿若曾有个魂牵梦萦的人,从眼前消失过。
手,不经捂上胸口,轻轻敲打。
梨人走来问我:“主子您在这儿一坐便去了好几个时辰,天都黑了,主子可是因飞仙之事烦恼?”
“飞仙?”
我接过她递上来的茶盏,佯装思索半晌。
“可是沄棹告诉你我要飞仙的?”
梨人低着摇摇头,又抬头看我:“是梨人不小心听见沄先生和您提及此事,您在青丘已虔心修炼这样多年。想当初满是瘴气的青丘,如今也是仙雾缭绕,您若是飞升成仙,那便是极好的了。”
我不知梨人这娇羞的小种子竟也能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来,我不知其他,总觉得狐狸的脑子不该装下太多牵绊烦恼。修炼成仙倒也不是不可,不知飞升成仙后能否去除胸口这一块心病。
半月后,正巧是清明。沄棹不知哪里回来,带着些青团和两壶酒。他将猎来的野鸡丢给雪霰,要他煲个好喝的汤,对雪霰的咒骂不管不顾。
我笑他:“你怎么会如此抓一只野鸡回来,好歹和雪霰是个远亲。”
他拿壶酒,纵身跃上算算有一百来岁的寒樱树,倚在枝丫上。
“你们狐狸可不是好这口,前些日子我观星时算出,你近日时运不济,抓只鸡来给你补补。”
“你可劲儿掰扯,是和雪霰又结了什么梁子?”
“我和那只杂毛鸟儿有什么梁子可结,我一个做神仙的,怎会和只鸟儿一般见识。不过,你可想好了要飞仙?”
忽而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雪霰惨兮兮地一边悼念,一边烧了那只鸡,香味已飘去好远,那味道让我止不住了分神,并未细听沄棹的话。
“成了仙还能吃东西吗?”我问他。
“那可不,上个月东海龙王喜得龙子,设宴群仙,别提吃得多好。”
顿了顿,沄棹又说:“不与你闲扯,近日为你飞仙之事,我连观几日星象,你这飞仙,还需先化为凡人渡场劫。”
“渡劫?”
以为是什么大事,渡劫于我这样妖力浑厚,又有半身仙气的妖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渡得难了,顶多散些灵力罢了,并不会灰飞烟灭那样严重。
我不知沄棹在担心什么,也并不知道他所担心之事确是应了这一场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