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这个男人,瘫坐在椅子上,一条小腿横搭在另一条大腿上,椅子旁有他的拐棍儿。右手指尖夹着一颗烟,嘴唇已明显凹陷,估计牙齿已经掉光光。小屋不大,能看到那边炉子里炭火通红,我试图化解一些怨气“没多大点事儿,不至于”。
今年农历新年回连队姥爷家,老妈让我顺便去趟老房子仓房,取个二十斤油壶。回老房子路上,经过大爷家(爸爸亲哥哥家)我犹豫一小下,还是走过去推开了门“大爷”。大爷衣服上沾了不少白点,地上也铺满了报纸“李涛来了啊,这是放假了呗”。“嗯,公司都放假了,你这刷房子呢啊,李泽呢”。“嗯,这不快过年了嘛,刷刷房子,李泽去场部了,剪头发去了,我说‘我拿电推子给你推推吧’,人家不干,必须得去理发店”。大爷家老弟虽然和我差十好几岁,但我还是理解他为啥,不干。
“李涛,你这头发在哪剪的啊,咋跟狗啃的似的呢”听到同学这样说,我已经习惯了,毕竟新发型确实参差不齐。还有小伙伴要帮忙去砸理发店,也被我拦下来了。过两天头发长齐了,大家也就不在意了。头发再长长一点,老妈又开始嘟囔了。等到老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我摁到凳子上,亲自操刀给我理发。我从小一直到高中,都是老妈在给我剪头发。开始我还挺在意同学们调戏我新头型,后来才明白,人丑和头发齐不齐没啥关系。我亲爱的老弟,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大爷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一直腿脚不好,四十多才成婚得子。所有人都为大爷感到高兴,大爷对老弟也是百般宠溺。我这老弟刚会学说话,就学会了骂人(讲脏话)。起初大家伙儿还以此为乐,觉得新鲜。大爷也不以为错,因为大爷就是满口脏话,看现在老弟表现,不知道大爷有没有一点后悔。
大爷把烟头儿捻灭,跟我提起前一段时间老弟和大姑父吵嘴。大爷家在连队(村里),老弟上初中在九三,只能住宿。这两年由于中学住宿生越来越少,我跟老弟那天聊天得知,现在初中就三个人住宿,两个宿管老师。学校把这几个人放在隔壁一中宿舍,我曾经住过的初中宿舍,到我老弟这一届,也就不复存在了。宿舍没了,食堂也跟着没了。大姑家开小吃店卖盒饭,大姑也就让老弟每天去店里吃。老弟最后一次在大姑家吃饭,就是和大姑父吵嘴,老弟还跟大姑父讲了脏话。大爷给我讲这个事情,谁是谁非我没在意,我只敷衍一句“没多大点事儿,不至于”。因为我知道一定会有一天,老弟会后悔。
我亲爱的老弟,我和你一样也讲脏话,但我克制不在爸妈以及亲人面前讲脏话。我讲过一次,那是高中一个中午。迷迷糊糊从午觉中出来,把头插进脸盆儿里,用手去摸到旁边的洗发水瓶子。每次用洗发水,我都把瓶口朝下用力甩一下,方便挤出来,这次也不例外。糟糕的是这次洗发水瓶口的盖子是开的,甩了满地洗发水。我脱口而出一句“诶卧槽你马勒隔壁啊”,在隔壁房间老妈听到了“小兔崽子,你骂谁呢”。尽管我跟老妈一顿解释,但那一天晚上放学回来,还能明天感觉出她有点伤心。老妈中午特意把水弄好,把洗发水盖子打开,为我洗头准备好一切。没有听到一句谢谢,反而听到一句骂声,换做我我也会伤心。
我亲爱的老弟,我的人生路也是刚刚开始不久。相比于本就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来说,我显得笨拙,活得也窘迫。每个月我要为上千块房租,而烦忧。每天我要为我吃什么,吃几块钱的菜,而纠结一小下。如果在老家,我可以去姥爷家、爷爷家、姑姑家蹭饭,而在异乡只有冷清的午夜。
我亲爱的老弟,当单老师问我“那个李泽,是不是你老弟啊?”我不是因为你成绩差、常打架而羞愧,而是因为你不仗义。对于给你无私帮助的亲人,你都不仗义对待,我怎么会因你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