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沉淀
水色与水色下的天光
分离
时间的积垢
因静止而坦然
因坦然而无所顾忌
裸出她曾候望的诵唱
这迟来的雨
因已迟了,便更不怕错了季节
横行经过虚掩的窗
她想唱却收了声
收了声却听见和音已递出窗外
她知
他已知她眉眼中的神情
由他设计
“我不过是失却生物钟的候鸟”
并乐于谦卑
尽管还有些反骨
却不曾更改这来去无定的徙旅
从不驯到良从
竟是一颗玲珑心
背转了身子并列了自己
待月消瘦成令人心怜的善眉
疲于征服的人
终于看见彼此的明净
看见入骨的忧伤依然
隐约着当年的名字
这叩门的信物
仍有着脆生生的质地
印月〖组章之一〗
序
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
候鸟的来临
——郑愁予
之一
子时。他走进你的视野
说：现在的时间，只完整地给你
三两字的坦诚，足够温暖
仿佛前世的偈语
催生胎印在骨子上的青花
在午夜，且撑起三尺灯影
便即刻化身，入得清寂的石城
你闭目养心
我练就弹指神通。你的哑语铿然
暗合我内心的罄铎
我戚戚然：彼此不痴不狂
却为何轻易便劫去了
欲言又止的三寸忧郁
目光坠向深处，如有夜雾弥散
之二
今世的明月，正照着前世的天窗
青石的小城
要亮就亮出你的骨头来
这些时间的炉火里锻造出的
相思之骨
已经开出不败的青花
炉火里的世界，多么寂寞
寂寞让花期不灭
炉火外的世界，多么孤独
孤独让花魂不散
时光慢下来。这些泥土做的骨头
亮出了炉火的底色
令世界有澄明之感
之三
丑时。一缕月光
透过窗帘照进来
光斑颤颤地，落在你的书案上
落在我的青花诗笺上
圆鼓鼓的，温暖、饱满
仿若一枚即将孵化的诗骨
就要从纸作的壳里
从敲不碎的梦里
啄出些羽毛来了
之四
借鸟的命，便学会了飞翔
我的翅膀轻盈，压低起伏的群山
我的高，足以藐视任意一道人间险径
天空的陡路，是你的目光叩开的
每一个夜晚，我用静祷
擦亮内心的倾听
我胸怀未知的亲近，以候鸟的名义
找寻那一片遥远的沃土
我的方向生疏，但不容迟疑
我的内心之火，是你心头的映照
你的双手轻轻掩合
难藏叮咚的心跳
之五
要飞就要飞得更高些
也好与尘世的蝉鸣断绝了关系
最好，是站在雷电之上
不必理会任何一朵乌云或者泪花的招安
我开始像一枚掉队的行星
被遥远的使命催促着
仿佛前世一束出逃的炉火
擎在时间手里，一下子成为苍穹的中心
月色如水，水如天
当流星飞抵青石的小城，那倾情一击
必充满雄性的壮美
之六
寅时。这人间的季节
已然错乱，让有备而来的更替
也顿显仓促
悬念或魔咒，消融于水银之毒
你颔首忘言
唇齿间的轻叹只够切肤
我开始痛恨那些茂盛的时光
褪下羽毛，褪下夜色下的微光
三尺之外便是深渊
你将以何物渡我
我便手执三尺灯影
看这尘世间粼粼的痛
彻夜地刮着
之七
今夜，我的桑林茂盛
一只天蚕在茧子里
以时光的口吻，噬咬自身的羁绊
他要咬开人世间的五千年风云
和那八千里的虚空
同一盏青灯下，我有银针脆亮
你有珮环叮当
三潭上的石香炉，如夫子打坐
周身镶满风的呓语、梦的碎片
云游者口含莲子，蓄而不发
且对空轻拈了三柱香
便遥遥听得沧海的哭声渐渐羸弱
盐啊，盐啊
一粒一粒跟着我，爬上了岸
之八
卯时。人间适合啼泣
适合还原模糊的印记
天色微明，我骨节上的胎记
隐向夏日之湖
月光，月光
我看不见你刻骨的凿痕
青花，青花
且收起你背转身的姿态
湖面上有羽毛随流水起伏
转而不眩
那舟子迢迢，携一腔苍老的男声
踏水而歌：
“苎萝、苎萝……”
之九
三百年后。走进坟茔的人
安静地躺着。他们之上
一大片野草，几朵靛青色的花
两只蝴蝶伫于青石碑之上
象一个来不及收拾的梦
嵌入时光的窗眼
但见石碑之上，只蚀刻二字：
“虫二”
2007／07／28
By 琴石（十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