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小黑狗。

二妞自狗狗小黑死了后,常让我写一篇关于小黑的文章,好留个纪念,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写。

今天忽然想到二妞爱看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于是,我也就用拟人的方法,从小黑的角度来看人类,来看一条狗的一生。


图片发自简书App

※※※※

我是一条狗。

准确的说,我是一条被主人家拋弃的又黑又丑的狗。

这影响我狗生的颜值呀,说起来都是泪!

只怪当初我妈不顾她主人的阻拦,忘记自己高贵的拉布拉多血统身份,冲破种种阻拦也要和一只不知名的草狗相亲相爱。

要说也真是奇怪,我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挺好看,只有我,只遗传了爹娘丑的部分,模样长得是又黑又丑又很土。

都说人的世界里讲究个貌美如花、貌比潘安,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去争做颜值担当,其实我们狗的世界里更是如此。

作为一条狗,你长得好看,得到的青睐、恩宠就多。长得好看,只要撒个娇,买个萌就能牢牢俘获住主人的芳心。有的人类甚至不生孩子,也要一心养狗,把狗当作孩子,整天“宝贝、心肝、小乖乖”的叫着。

住有专门的狗房,吃有专门的狗粮,反正只要是狗需要的,就会有人来做。据说,某宝上做狗品牌系列产品的店都发了,当然,赚钱最多的还是躲在屏幕后的马云那个家伙!

不说那些遥远的事了,反正这样花团锦簇,吃香喝辣的狗生,是我们每一条狗狗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

※※※※

只是,从我生下来,我难看的外貌就阻碍了我狗生的发展。其实吧,狗的一生里也是会有许多难与人言的无奈的,哦,不,是难与狗言的无奈。

天生的相貌丑陋,你能怪谁!

而且狗的世界里又没有整容一说。

当我无数次的“临水照狗颜”,看清自己的样子后,我终于明白,我这样的狗是没资格向人类以貌搏宠了。

当我的兄弟姐妹都被人欢欢喜喜抱养去后,等了好久,也没人愿意要我,于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我被扔到了一个垃圾箱的旁边。

天上下着的雨,就像是我心中委屈的泪,总是流个没完,我很怆惶,我举步维艰,我不知所措,我在冰冷的雨水中,在臭哄哄的垃圾箱旁边渡过了一个惊恐的夜晚。

当然,我并不恨他们,谁的一生会是平平安安,一帆风顺的呢。

人有人的选择,狗有狗的宿命。

我虽然长得丑,但并不防碍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是一条狗的座右铭。

我在不得不接受的命运里上下沉浮,尝尽了风雨的寒冷,受尽了同类的欺负。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想,这也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看那些成功的人,不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吗,有时候,恰恰是苦难让狗成就了另一种狗生。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别的狗远远的看我都当我是神经病,想过好日子想疯了。

他们的轻蔑的眼光并不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我几天后,终于下决心离开了那个垃圾箱,虽然在那里轻而易举就能找到食物,填饱肚皮,但,那样苟且的生活才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去往远方,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此去,前路漫漫,山高水远,但,总好过在这儿苟且偷生的慢慢老去吧。

※※※※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我走得四脚浮肿,口干舌燥,天上是毒辣辣的太阳,地下是滚烫烫的水泥路。

前不见村,后不见店,闻不到一丝人烟的气息,我也许迷路了,也许是饿昏了,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步履踉跄。

只好躲进路边的油菜地里,想稍事休息,再作打算。

我昏昏欲睡,奄奄一息。

恍惚间,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因为她的声音又柔又脆,饱含着许多情意。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还没叫,就见一个小姑娘风一样的向我扑过来,高声的说:“妈妈,妈妈,你看,小黑在这儿呢。”

小黑?她叫我小黑!难道就因为我长得黑长得丑,她就这样随便给我取名,要知道,一条狗也是有尊严的。

我不理她,但也没力气挣脱她,我太饿了,饿得快昏了。

随后而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有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她看了我一会,笑着说:“真黑真丑,但还是蛮可爱的。”

说完,对我笑了一下。这就是我后来的女主,许多年后,我和她成了知己。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小姑娘,也就是我后来的小主大妞,见我衰弱的样子,忽然就哭起来,一边给我吃火腿肠,一边说:“小黑,是我不好,我把你弄丢了,让你这几天在外面挨饿了……”

什么?弄丢了!哦,我明白了,原来她们认错狗了。

呃,我要不要说出来呢?

我嚼着喷喷香的火腿肠思考起来,很犹豫。

作为狗的自尊心让我要说出来,但火腿肠让我又说不出来,这样强烈的对比,真是让狗好为难呀。

正想呢,小主大妞已经把我抱上了车。

唉,我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说:“是狗总是要向命运屈服的呀,失节事小,饿死体大呀。”

就这样,我被当作另一条狗,来到了女主的家。

女主家还有一个孩子,小主二妞,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长得瘦不拉叽的,一见到我就蹿上来,对我又揪又搡,又亲又咬,口水都流到了我身上,真让我讨厌。不过,后来,她却是我最好的伙伴。

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睡了一个好觉。

我正想睁开眼,忽然听见旁边的女主说:“这不是我家原来的那条狗,但孩子们喜欢,就留下来了。”

“嗯,你决定好了。”说话的是一个男声,我知道,这是男主。

我一惊,原来女主早就知道呀。但她知道却不说破,嗯,是个有点儿智慧的人。

我呆呆的想了好久,决定还是留下来。虽然做女主家前任小狗的影子让我很不舒服,但谁的生活不是充满着阴错阳差、委屈求全呢?

就像甄嬛不也做了纯元的影子嘛,甄嬛也挣扎过,到最后不还是又回来了嘛。我只是一条狗,没有人类那么高的心气,但我也知道,生存下去才是重要的。

于是,我放下心中一切,高高兴兴的在这个家里安顿了下来。

※※※※

在这个家生活还是舒服的,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她们住的地方很美,门前有一条小河,再远点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

春天可以在桃花树下打盹,秋天可以在菊花丛中小憇,简直太悠闲啦!

村子里的人都很好,简直就是路不拾遗的模范村,作为一条狗,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渐渐都忘了看家护院的本领了,因为真的不需要。

我每天就是早上送送两位小主去上学,晚上去西边的桥头接接她们放学。我的时间观念很强,这么些年,没一次落下过。

除此之外,我吃饱了就睡,睡到日上三杆,睡到西阳夕下,都没人说我。有时实在无聊,我就去门口的小河里抓鱼。

女主对我说:“狗都会抓鱼了,你让猫情何以堪那。”

女主是个很懒散的人,没事就睡,除了上班就是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有时念给孩子听,有时也念给我听。

好日子过起来总是快的,我来到这里一晃也好几年了。

小主大妞都上初中了,她作业很多,没空理我,偶尔我蹭到她身边,她也只是拍拍我,有点疲惫的说:“小黑,长大真的好辛苦呢,还是你好,不用上学。”

我不知道一条狗有什么好的,我得听主人的话,尽一条狗之能讨好所有的人,不讨人喜欢的狗算什么好狗,但讨人欢心这种事也是很难的。

好在小主二妞长大了,又正是疯玩的年龄,我们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在阳光下肆意地追赶嬉闹,又或者坐在草地上轻声交换着小秘密。

我们拥有了过多少美丽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小主二妞长大了,她也心事重重起来,她的忧伤来自于太过活泼的性格,还有不是很好的成绩。

她每次考试前就对我说:“小黑,死趟了,明天又要考了。”

考试后又对我说:“小黑,完了,又考得不好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即便是一条狗,不拚尽全力,也是得不到美好生活的。

※※※※

这个道理是我跟着女主后面看《忠犬八公》的电影时得来的。秋田犬小八十几年如一日等待逝去的主人归来的忠诚,终于让他名垂狗史。

女主看得泪流满面,哭得花容失色。那一瞬间,我就决定,将来也要做这样的狗。

但是,狗鲜肉们的明星生活离我太远啦,再怎么看,我还只是一条又黑又丑的小土狗。

可是有一天,居然天降一个机会。

小主二妞和小伙伴们过马路时,只顾说话,没注意后面有车。电光火石间,我大叫一声,高高跃起,挡到了小主二妞前面,我被撞飞起来,重重的落在了路边的花坛里。

昏迷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就是名垂狗史的代价吗?”

还好,我的狗命够大,严重的内伤都没让我死去。

女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黑,你是我家的小八了。”

连一向不和我啰嗦的男主,自那以后也对我恩宠有加,时不时给我吃点鸡爪,烤鸭什么的了。

你看,哪怕是一条狗,想要成功,也是要拚上一条命去努力才能得到呢。

如此又过了几年,小主们都长大了,女主也变成中年妇女了,她还是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念些奇奇怪怪的话。

后来,居然还写起东西来,还把我的照片放到网上,许多人都说,这就是小黑呀,蛮漂亮的呀。

我不知道,原来岁月也可以改一条狗的容颜那,还是说,狗大也会十八变?

说起来,狗是活不到十八岁的,能过个十一二年已是极限了。

※※※※

这一天,我正昏昏欲睡,最近两年也不知是不是老了,总有点痴里目瞪的。

只听得女主在念一个佛家的小故事,内容大致如下:

说梁武帝时,有一位叫志高的和尚,他五眼六道,通晓人世的前因后果。某次,一个有钱人家办婚事,请他去念经,他一踏进门,便一声叹息道:

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

猪羊炕上坐,    六亲锅里煮。

女吃母之肉,    子打父皮鼓。

众人来贺喜,    我看真是苦!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女主问我。

女主以为我不知道,她才不知道呢。

狗的一年等于人类的七年,我现在可是一条七十多岁高龄老狗了,岁月的沧桑,让我自然通晓了人世和狗世的一切。

年幼时那段流浪的岁月,成年后拼尽全力的讨好人类的岁月,都让我生出一种悲伤而温暖的奇怪情愫来,感觉这一生真的好短呀。

女主又在自言自语:

“古古怪怪怪古”好解释,就是奇怪得很的意思啦。

“孙子娶祖母”,是说当这孙子出生的时候,他的祖母就病了,直到临终时,祖母还拉着孙子的手,她非常放不下孙子,“将来谁帮他成家立业呢?”,到了阴间,见到阎罗王,祖母痛哭流涕地哀求,说:“阎罗王啊,请你做一点好事吧,我世间的孙儿还没人照顾,请你让我回去照顾他吧!”阎罗王慈悲为怀,就让她重新投胎成为一个女子,后来这个女子就做了孙子的新娘。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是说而那些炕上的亲人,都是他们生生世世吃掉的牛羊,锅里煮着的,却是他们曾经几生几世的亲人。

“女吃母之肉”,是说外面一个女孩子正在啃猪蹄,那猪是她前世的母亲,而一个鼓手敲打的鼓,竟然是他前世父亲投胎为驴的驴皮蒙的。

故事念完了,女主叹道:“六道轮回,众生皆苦呀。”

以往我觉得女主不过四十岁,她能懂什么是不惑。但这一句”众生皆苦”,就让我将她引为知己了。

因为她懂得,所以才慈悲!

后来,她果然不负我望,在我将死之时,就为我准备了小孩的帽子,衣服,并祈祷我能投胎变成漂亮的小孩,投生到好的人家。

对一条狗来说,这样的礼遇,真是太高格,太美满啦,我这狗的一生也算是圆满啦!

我是很少能寿终正寝,无疾而终的一条狗呢。我没有死于流浪,没有死于疾病,更没有死人类无妄的杀戮。

混沌飞升之际,我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一定不去忘川河上的奈何桥旁喝孟婆的汤了。

那样,我才会记得这一世所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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