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爱花了。忘记多大的时候了,读到这样的诗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对于古人这种随兴生活简直心驰神往。可惜那时候贫瘠的生活里,花是毫无疑问的奢侈品。
跟花有关的最早记忆是小学附近村子里同学奶奶家那棵黄粉二色的树月。硕大的花朵在一年里有大半时间怒放着,露出墙头,甜香馥郁,阵阵清香能飘出老远。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家的花最美,那时贫瘠的生活里简直觉得它美得惊心动魄,对于能拥有这样花朵的人家更是艳羡不已。在人家院外南面的公路上,痴痴凝望,深深嗅闻,常常一站就是半天。现在看来,这样一棵树月价值也算不菲,我也算不得少见多怪了。
现在回老家,常常想绕道过去看看,走过了经年的风雨,那棵惊艳了我整个童年记忆的花是否依旧安然,想想又作罢。无论结局如何,就让它在我的记忆里一直美丽吧。是它,让我平生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可以有那么惊艳的美。
除了这棵在久远岁月里让我觉得恒久惊艳的树月,幼时记忆里最多的是奶奶和妈妈种在墙头甚至破瓦盆里的鸡冠花、太阳花(方言叫它马种菜花)和凤仙花(我们的方言叫它家里桃花)了。最傲气端庄的是鸡冠花,它的花茎笔直地挺立着,能长到三四十公分的样子,紫红花朵像大红公鸡的冠子一样朝天耸立着,波状起伏的褶皱则是大红嫁衣上精心绣制的下摆。颜色最缤纷的是太阳花,它肉质的枝桠挑着各色花朵,日出则开,日斜即合,桃红,明黄,浅紫,嫩白,姹紫嫣红混在一处,或是散在角落墙头,特别养眼。凤仙花也是一种明艳的草花。花色多样,有粉红、大红、紫色、白色等多种颜色,最关键的是花瓣捣碎后的汁水能给指甲染上鲜艳的颜色,很受我们女孩子的喜爱。
除了这三种花,家里养过的最让我难忘的是一棵小粉令箭,那时我们叫它令箭荷花。我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讨来的了,只记得它第一次开花时带给我的震撼。粉花黄蕊,艳丽无双,的确当得起“褥泥不染自超群,可奈濂溪未观君,一箭传来花讯令,满堂青紫沐香芬”的赞誉。可惜花期太短,让当时的我们长久叹息。或许美丽的事物都难持久?
以上大概是我幼时关于花朵的全部记忆了。
流年无语,此后的时光里忙着上学,忙着工作,忙着应对人生的各种无常,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跌跌撞撞,花的美丽只留在梦里,花离自己的生活实实在在有了不小的距离。结婚后慢慢安定下来,花的眉目才渐渐再次清晰。
婚后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发现了为数不少的花。牡丹、蜡梅固然让我欣喜不已,但这都是需要有地才可以养的,我就把主意打到了百合和剑兰上头。满心以为这是小草花,栽到盆里肯定可以。于是小心翼翼挖回家两株精心侍弄,第一年确也开出了芬芳美丽的花朵。但是离开大地和无遮挡阳光的它们越来越孱弱,没办法我把它们栽到了老爸院里。时至今日,它们已经长成了一大片,可见有风有阳光的土地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可见花正如人,在适合自己的位置才能活出自己的美丽。
真真正正有余暇有心思有精力跳进花坑是近两年的事情了。
初跳花坑是个意外。偶然在淘宝无意识浏览,被网页上那些绚烂的图片诱惑买了碗莲的种子。当时的自己颇为慷慨地和同事分享了种子,热血沸腾地共同进行碗莲的种植。开始确实种出了芽,长出了叶,亭亭碧叶在一碗净水里伸展,美极了。可是室内生长久了,青苔冒出来了,净水浑浊了,飞虫环绕了。结局不言而喻,以失败告终。
依然不死心,这回盯上了色彩缤纷花期长的月季,被网页上的欧月图片看得眼花缭乱,毫无抵抗力地下了一堆订单。咣!这回我摔进了几乎大多数养花人都摔进过的骗人深坑——宿迁。(养花久了的人都知道,只有你想不到的花,没有宿迁不卖的花。虽说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但新入坑的朋友千万避开宿迁。尤其现在宿迁花骗也升级了,注册地都换成外地了,所以网购买花千万慎重,多看多学多比较,多到论坛和花吧取经,选择大家认可的靠谱卖家才行。闲话几句,避免其他朋友重蹈覆辙。)花发回来了,满怀期待栽下,期待老爸家满院满墙花朵的盛况,可是花开以后发现我不认识它们!不!认!识!它!们!能够想象我内心的感受吗?【捂脸】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店家好歹没给我发野蔷薇,发的确实都是月季——国月,而且居然有国月中的经典品种红双喜,简直觉得可以瞑目了。此后发恨在网上学习,发现网上早有了“月季网购指南”——一位叫“全民公敌”的大神写的博客,专门指导初入月季坑的菜鸟,时至今日仍然可算月季新手的入门指南。从这篇博客,我又发现了百度贴吧里的“花吧”、“月季花吧”以及其它花吧,然后是踏花行、陌上花这些大型花卉论坛。
好了,我开始如鱼得水,得空就泡网上学习,被各种花迷得神魂颠倒。发现我真是一个容易见异思迁、极度善变的人,前前后后,我迷上过的花不胜凡数。
几番周折,考虑到室内养植的局限,在自己家养植选择的都是株型小巧的花,像长寿、天竺葵、非凤......稍微大点的像蝴蝶兰、红掌、君子兰也都可以。每养一种花的最初,都要犯品种控的毛病,想方设法搜集各种品种。比如长寿,搜集最多时达到二十多种。和那些养花大神虽然没法比,可是小小斗室也塞得满满当当。时间久了,热乎劲儿慢慢过去,重新回归理智,一些无暇顾及养残且无可挽救的花淘汰掉了,一些尚可挽救的花纷纷给它们找了更好的归宿。虽然有如嫁女儿那般不舍,但也有“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欣慰。
近年大热的肉坑自然也是跳过的。但是室内养肉就如养菜,长徒长残寻常事,想出状态千万难。另外时间久了,觉得自己爱的还是传统开花的植物。对肉的热爱轻而易举就转移了。
要说在花坑里我最狂热迷恋过的,那么非三角梅莫属。从爱上三角梅我开始大量写一些歪诗乱词,虽不计格律,水平低下,但前前后后也写出了近二百首。并且因为三角梅结识了几位天各一方却心意相通的朋友,可谓幸事。
三角梅是适合养在南方的花,它花期长,花色多,一开动辄爆开满树满枝,花开如瀑,又易养,简直都是我心头所好!可惜它不耐寒,易狂长,室内养植多有所限,在北方要出屋至少在四月末,等适应室外环境开花时往往已是半夏。但你若有耐性,在秋天的时候它会开出最明艳的花朵回报你。近两年,我常在搬花中忙碌,入冬把三角梅搬到我的小家,挨挨挤挤放在阳台;春来再把它运回老爸的小院,让它沐浴阳光雨露,等待它开出美丽的花。
最近我迷上了苦科植物。花猫长筒大岩堇兰非洲堇都有过尝试,室内开得最好的应该是非洲堇。它不计较光线是否充足,只要给它合适的土,有光就开花。株型小巧,叶片碧翠,花色缤纷,任何角落都可以安置,于我而言真是可爱至极。室外的预计养养铁线莲,据说这是极其耐寒的植物,最重要的是它开花有群开惊艳的效果,不亚于藤月。而且它是软藤无刺,造型比之藤月要简单很多。好吧,说这么多,只是要掩饰我喜新厌旧的本性。【捂脸】
养花久了,也尝试自己种花。目前种得最成功的是耧斗菜和矮牵牛。耧斗菜今春在老爸院里已经开过了,开出了粉和紫两个颜色,是一种别样美丽的小花。重瓣的矮牵牛最让我惊艳,明丽的颜色,褶皱的大花,有的一瓣上还可以有相异的两色,实在美丽非凡。至今曾分到小苗的同事还在追要。那棵沙漠玫瑰种出近两年了,还没开过,但也别添了一种期待。生活中有了期待就有了念想,有了动力,有了方向,有了滋味儿。如此,它开与不开,似乎都已经不重要。
我对花的兴趣可谓多变,养过那么多的花,有些却是从来没敢养过,譬如兰花。总觉得兰花太娇贵,我自己又太缺乏耐心,更怕跌进兰坑就是跌进销金坑,这对目前需要养好俩闺女这两朵小花的我来说是不能承受之重。
养花让我对人生感悟良多。我明白了,有些东西我们可以拥有,有些东西我们只能错过;有些东西在生命中只能短暂停留,有些东西可以与我们长久相伴;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很多,适合我们的就是最好的.......张南史的词作有句说:“花,花。深浅,芬葩。凝为雪,错为霞。莺和蝶到,苑占宫遮。已迷金谷路,频驻玉人车。芳草欲陵芳树,东家半落西家。愿得春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世界那么大,生命那么短,属于我们的本来就少之又少,亲爱的,养花吧,让我们拥有属于自己的无限美好,相携相伴走天涯。
即便你想安居在家,那也养花吧。人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花圃,实为一大幸事。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思绪,慢慢规划、侍弄,让它开出你想要的美丽。冰心先生说:“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得穿花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挥,不觉悲凉! ”斯言诚是。
仔细想想,我也确实是个“养花人”,我的工作就是养好自家两朵小花,养好来自各个家庭的小花。老舍先生在《养花》一文中说:“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说的的确是“养花”的真谛。作为“养花人”,我能做的、我爱做的就是善待我养着的每朵小花,及时“移情别恋”,对所有养在当下的小花深深迷恋,为它们默默洒下汗,忍住累,然后,静待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