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我叫顾九九,就是乘法口诀里,九九八十一的那个“九九”。

九九真的很不好,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一难才是第九九八一十难,背乘法口诀也是最后一个。

我喜欢一个人,他叫温辞远,他的名字好听吧,是不是很温柔的感觉?

他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十指纤长,那嫩如白笋的双手可以下厨做一碗我爱喝的椰奶燕麦粥,也可以在黑白色的钢琴键上,灵活地弹一曲《献给爱丽丝》,这是我们初中下课的铃声,午后的阳光让人也变得慵懒,好像回到上初中的时候。

夏日还未到来,春天即将过去,阳光变暖,老树发芽,枝头隐约有几点绿色;是一天当中,热的时候,想脱掉棉袄,冷的时候,又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粽子,那样的天气。

刚开学,班主任谁也不认识,瞅着名单,抬头问道:“顾九九在吗?”

我立即站起来,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带着点局促,有点不安。

“你做学习委吧!”

老师没有叫我坐下,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继续站着还是坐下,老师就扭了头,又问道:“温辞远,是哪个?”

我继续站着,心想,这名字真好听。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站起来,戴着一副黑色的眼睛,面容白皙,下午的阳光很清亮,照在他的脸上,能够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转头朝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老师说:“那你做班长吧。”

我的脸和耳后根红了起来,大概是小说看得多了,印象中,班长总是和学习委员在一起的。

“剩下的课代表什么的,等各科老师自己选。”然后老师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背着手,手里拿着名单,就走了。

刚走到门口,来了一句:“哦,别吵啊,安静自习。”

我总觉得老师有点迷迷糊糊的。

我看了一眼温辞远,他也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我心里一慌,迅速移开了视线。

我和他两个人同时坐下了。

班主任走后不久,班里开始慢慢地吵起来,年级主任拿着一根教棍,很细,但是打人很疼的那种,转悠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眼睛变大了,声音变得有些沉:“整个年级就你们班这么吵,你们班长呢?”

温辞远慢吞吞地站起来,自带了一种气定神闲:“是我。”

“你叫什么名字?”年级主任眉宇间微微皱起,有种不耐烦的意思。

我觉得这个老师似乎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我叫温辞远。”温辞远仍旧慢吞吞地开口,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可是我听得有点着急了。

年级主任听到了名字以后好像没有那么不耐烦了,只是又念了一遍“温辞远”。

年级主任念完了,把教棍放在手心敲了两下,丢下了一句:“好好管管你们班。”就背着手,拿着教棍又走了。

温辞远走到了讲台上,只说了一句“安静点”就又下来了。

温辞远的眼睛不是很深邃,但是很有神,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面有春日的暖风。

温柔得容易让人陷进去。

他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不甘总是处于下风,我总有些倔,于是也看着他。

他好像笑了,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脸红了一大片。

后来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我窝在他的怀里,开始使用眼神威胁术:

你要敢说我傻你就死定了,哼!

他半开玩笑说:“嗯挺傻的。”

大拳拳锤他小胸胸。

“不过,很可爱。”

后来我成绩下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学习委员,就自请辞职了。

过了一阵子,老师可能觉得我太闲了,又给我安排了地理和政治课代表的职务。

这个职务挺喜欢的,因为有事情做,送作业虽然是件苦力活,但是很充实。

可是送作业是件麻烦事,因为作业要在早读一下课就送过去。

到了早读下课,作业都放在了走廊,整整齐齐一摞子,看着就很有成就感。

只是这两个老师的办公室在不同的地方,送哪个好呢?

我犯了愁,地理老师很凶,上课总骂人,还喜欢用书打人。

要不先送政治?

正在我两难的时候,温辞远,站在我旁边,他说:“我帮你送吧。”

我一蹦三尺高,惊喜地问:“真的吗?”

他看我这么开心好像也笑了。

他点点头:“嗯,是的。”

我这个人开心有个坏毛病,我忍不住扑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说:“你真好!”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我赶紧下来,羞囧得赶紧跑路:“我去送作业了!”

脸上有些烧,心里小鹿乱撞,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过他好像耳朵也红了。

送完作业,我低着头进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上。

他已经送完了回来。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再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我小时候怎么那么鸡贼,那么小就那么色开始吃人家豆腐了。

不过还是为我的机智点个赞。

我的同桌退学了,具体因为什么事情不太清楚,我变成一个人单坐了。

有点无聊,还有点孤独,因为没有人陪我玩了。

没作业的时候,天天发呆望着外面的天空。

突然有一天,上课语文课之前,班主任说要调一下座位。

我被调到了温辞远的身边,和他做同桌。

我比较粗糙,书本的边边角角都是折起来的,东西也不是放得很整齐。

他和我不太一样,东西一定要放齐,书本像是新的一样。

以至于到了后来,我的书本都是他帮我放的,抽屉里的书和试卷也是他帮我分门别类整理的。不到一周就又乱了,他拍拍我的头,笑着又重新整理好。

如果我没有问他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我一定还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喜欢我。

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表白这件事情只能参考小说里的套路。

买一束玫瑰花,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前表白。

可是这个好像是男孩子的表白方式。

女孩子到底怎么表白?

我觉得这件事情很郑重,想表白方式想了两个星期,最后我终于想到一个完美地避开班主任和家长的办法————写表白信。

可是问题又来了,表白信写什么呢?

像徐志摩那样浪漫的情书,我肚里没有几两墨,肯定是写不出来的,所以,我决定另辟蹊径,把他的优点说了一遍,又把认识和心动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红着脸把信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问我:“这是什么?”

我声音小的像蚊子:“信。”

他毫不知情地接了过去,只有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第二天早晨,空中有朦胧的雾气,枝头上的嫩芽已经长成了嫩叶,温度不高不低,是可以穿着春衫的天气,人一下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来得很早,第一个到的,教室里还留着昨天一晚上的凉气,我是第二个。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我的座位旁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好像正在看书。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转过头,我突然觉得空气中的风有些微凉,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

“你还小,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抬起手把我掉下来的碎发刮到耳边去,指尖温凉,划过我的耳朵,我的耳朵烧起来,体温也急剧上升。

一定是快到夏天了,我想。

很热啊。

不过还是有点沮丧,应该是被拒绝了。

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以后是谁的,想想那个女孩子可以和他在一起,心里面就有些不是滋味。

从初一到初三,我们做了三年同桌,说起来,也是缘分。

表白以后,他也没有刻意疏远我,但也没有表现出亲密的感觉。

如果他疏远我了,我觉得他是为我好,不忍心让我吊死在它这棵貌美如花的树上,如果他对我更亲密了,那应该是对我也有好感。

什么反应都没有,应该是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同桌吧。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什么,不是吗?

可是,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认为,他也喜欢我了,每一次对我好,就提醒自己他不喜欢自己,而每一次提醒自己,心口那里就痛痛的。

小升初考完试,我们去拿毕业证书,那时候是夏天,枝叶茂盛的树上会传来蝉的叫声,公交车里的光线明亮。

我刚上公交车,就看见温辞远坐在公交车后排左边的座位上。

他看着我,带着微笑,瞳孔乌黑,眼神清澈,像此时夏日清晨的阳光一样,还是让我心动。

我想坐在他里边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我走过去,他一定会给我让位置,虽然这样想,是毫无理由的。

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害怕只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我坐在了隔他一条过道的右手边的座位上。

我不敢转头,甚至不敢打招呼,因为我心底有种感觉,他很期待我坐过去,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怕看见他失望的眼神。

我直直地望着前方,我听到了他一声轻笑,很低,接着声音响起:“你可以坐里面那个位置吗?”

很好听的声音,像是秋日里的绒绒的芦苇花划过脸庞。

我手忙脚乱,一边挪位置一边点头,说:“奥,好。”

我故意装作满不在意地朝着窗外望。

他轻笑着,有点戏谑的意思,拎着我的包说:“你的包不要了吗?”

我赶忙把我的书包接了过来。

我继续望着窗外,试着把窗户打开了一点点,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吹得很舒服。

他凑到我的耳边,我的耳朵能够听到到他的呼吸声,他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地洒在我的脖子上,他问我:“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我轻易地红了脸,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变得幽深,我清楚地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

据某人说,他那天差点忍不住在公交车上亲我。

“看我就好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该死的心动的感觉。

可是每多一份心动,心里就多一份酸楚,又不喜欢我,又这样撩我不肯放过我,想要做什么呢?

我的眼眶酸涩,眼泪快要漫出来。

下了公交车,我自顾自快步先走了,低着头,没有看在背后的他。

走到了学校门口,我突然有点心虚,回头一看,他正带着宠溺的微笑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后。

他见我停下来,快步走到我旁边。

“怎么突然一下子走的那么快,我跟不上,小笨蛋。”

他搂住我的脖子,鼻畔穿来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气,他低下头来看我的眼睛,我觉得时间仿佛在那刻静止,心底好像有烟花盛开,一朵一朵,煞是美丽。

学校有条走廊,幽深曲折,两边还掩着长青的绿色植物,种了紫藤萝,即使那时花开还不多,但也香气醉人。

他搂着我走到了走廊里

他放开了我,站在我的面前,像走廊两边认真站着的树一样,他认真问我:“为什么给我写了…信以后,总是对我忽冷忽热,情绪也忽高忽低?”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跑出来了,滴答滴答落在苔绿色的地面上。

“你明明不喜欢我,可是你又拒绝我了,然后你还你还这样,你根本就不认真对我。”

我的带着哭腔,委屈地朝他说。

他十分想笑,肩膀一耸一耸地,然后一把抱住我,他的怀抱真的很暖,像四月的阳光。

我在他肩头呜呜直哭。

“别哭了笨蛋,我只说你小,没说不喜欢你,好笨哦!”

我抽抽噎噎还带着不可置信,我问他:“真的吗?”

他抚摸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真的,第一次见你不是在班级里面,是在校门外面。”

故事的大意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始于颜值,忠于人品。

“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傻的。”

捶死你哦,你再说。

高中文理分科,我们不在一个班,家长和老师都反对早恋,于是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像极了地下情报人员会面。

“呼叫1314号。”

“1314号收到!”

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地伸出来脑袋,我说:“我好想你。”

枝丫上好像有只鸟,听我说完,就飞跑了,一边飞,一边骂我粘腻。

说起来,原本我有些敏感自卑,可是在他身边,他总会一遍一遍地鼓励我。

我渐渐地变成了一只又可爱又努力的憨憨。

他一把抱起我,亲亲抱抱举高高地流程来了一遍,窝在我颈窝,热气喷得我酥酥麻麻,他说:“我也想你了。”

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即使是地下情报人员一样偷偷摸摸的约会,也还是被老师给发现了。

那天晚自习第一节课下,我的同桌从窗口拿进来一张小纸条递给我。

我同桌笑眯眯地问:“纸条里面写了什么呀?”

她伸手作势要看我的纸条,我怕他写的是脸红心跳的情话,赶紧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走廊边上。

夜色和着灯光,自以为是个隐蔽的地方,我偷偷打开了纸条。

正巧班主任从走廊里面经过,站在我的后面瞅着我的纸条瞅了半天。

同桌着急地把头从窗户口伸出来,着急地用手指指我的后面,还比了口型,应该是“班主任在你后面”,当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满脸问号。

算了,看不懂就不管了。

我一转头,看见班主任在我的后面,顿时吓得三魂失了六魄,一把把口袋里的小纸条塞进了嘴里,利落地嚼了几下就吃进去了。

温辞远听我说起这个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给我竖了个大拇指,说:“在下很是佩服姑娘的高端操作。”

我眼一瞪,揪着他嫩白的耳朵说:“你说什么~”

他还是哈哈大笑,差点在床上打滚。

我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因为班主任肯定不会让我交出小纸条,让我交也没有,被我吃了。

正当我觉得自己太机智了的时候。

班主任铁青着脸说:“吃啥吃,我都看见了,跟我去办公室。”

我脑袋空了,早恋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的,全校通报批评,还要被写入档案,伴随终身,我其实无所谓的,可是害他一起跟着我受罚,我心里有些慌,他那样优秀的人,身上有了污点,以后怎么办呢。

我直直地迈开我的腿,像个牵线木偶,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

开着灯的办公室并没有人,班主任的办公桌靠近窗子,抬头能看到窗外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教学楼前面有一棵樟树的黑影。

班主任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面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班主任是女的,平时带着金框眼睛,有一双凤眼,眯起来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她用上课时讲题的平常语气开口:“去拿个凳子,咱们谈谈心。”

我还处于一种被吓得失了魂的状态,半晌没动。

她在我面前招招手:“去拿凳子呀。”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哦哦,好。”

我拿了隔壁老师的板凳,坐在了老师面前,我从来没坐得这么端正,班主任一看,噗嗤一笑:“不用那么紧张,要叫三班的数学课代表过来吗?”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温辞远是理科三班的数学课代表,两个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因此经常能看见他抱着试卷和习题来来去去,对他很熟悉。

我赶紧一摇头,装傻地嘿嘿笑道:“老师,他就不用来了吧?”

老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点了点头,说了句“哦”,金丝眼镜框的亮光闪了闪。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要迷茫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要说从表白那天开始的话,可是那天他也没答应我;要说从初三毕业在一起的话,他好像也没正式说过在一起。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大概认为我拒不交代,又叹了口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了这个时候,是想我上报给学校,还是要请家长?”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我转过头,看见他拿着一叠数学试卷。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好像有些心疼,我抬头看着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想和他道歉,说对不起。

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把试卷放在了他们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上,走到了我的旁边,我的头到他胸部以下一点。

他当着班主任的面,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来了,没事的。”

我抬着头,仰望着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一下子安定下来。

班主任咳了一声,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当我不存在呢。”

温辞远又看了我一眼,开口说:“老师,我知道您是她班主任,她胆子小,有些事情讲不清楚,您有什么事问我,可以先让她出去吗。”

我抬头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老师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好,顾九九,你先出去,我和温辞远谈会儿话。”

温辞远用眼神示意我先出去,和我比了个口型说:“你先出去吧,没事的。”

办公室外面夜色如水,同学们都进教室自习了,灯光安安静静地洒在走廊上,像是铺了一层月光白的地毯。

不知道他那天怎么和我的班主任说的,出来以后,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又忍不住张开手抱了我一下。

我担心地问:“没事吗?”

他把我抱在怀里,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胸口,我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开口回答:“没事,实在是太想你了,不应该给你写那张纸条的,吓到你了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子有点酸,声音里带了受了惊吓的委屈问他:“你怎么来了啊?”

他的怀抱又紧了紧,说:“你同桌找到我同桌,告诉我说,咱俩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了,你被你的班主任带走了。”

某个阳光晴朗的午后,我窝在他的电视上看偶像剧,我突发奇想问他:“那天第一节课下的晚自习你是真的要送试卷吗?”

某人忍不住脸黑了一下:“不是,本来晚自习要送的,可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数学老师办公室,那天我们班同学全体哀嚎,怎么收数学试卷那么早。”

“关键是我也没写好。”他又来了一句。

我哈哈大笑,从他的怀里滚下来,掉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我也不想笑,主要是他脸黑的样子有点可爱。

有些化学反应很慢很慢,需要长时间量的积累才会在一定情况下达到质变。

而这件事情就成了加速化学反应的催化剂。

让我仔细想想,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清晨,太阳升起没多久,大概七八点钟,穿着短袖微微有些出汗。

我刚吃过早饭,正在看语文附加题要考的《红楼梦》。

宝黛二人正坐在青石上读着《西厢记》,桃花肆意飘零,读书的人沉浸书中而不自知,起身时,掸落一身的粉红。

两个人的脸颊微微红,映着桃花怕是更美吧,我忍不住感叹道。

忽然间,我听到了客厅妈妈喊我的声音:“九九啊,你出来一下,你的同学来了!”

我心里好奇,我没约哪个同学来家里啊,怎么会有人来呢?

我出了房门,好奇地往客厅一看,立马就想往自己的房间撤退,可是脚好像粘住了。

温辞远正坐在我家矮小的沙发上,抬着头看着我,窗户外的日光照进来,衬得他的脸很是白皙,明明俊朗似天神下凡,但是窝在沙发里又感觉像一只很乖的宠物。

长了一副看一次就让人心动一次的模样。

我瞅了一眼厨房,看见妈妈正在倒水,于是朝他比了嘴型:“你怎么来了?”

我的妈妈从厨房端了一杯热水走出来,疑惑地问我:“人家帮你补习数学,你怎么还傻站着,还不把不会的数学习题拿出来请教一下人家?”

我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他:“怎么回事啊?”

他坐在沙发上,悄悄比了个手势,表示收到了我的眼神,让我不要着急。

他在我的妈妈面前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觉得他是个学习很好的乖孩子。

我语气略有些心虚:“那妈妈,那我带他先进去,学习了啊。”

我走到了沙发旁边,扯起了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了我的房间里面。

妈妈在身后碎碎念:“你这孩子,也不懂礼貌,人家还没喝一口水呢,真是。”

我关上了房门,转身抬头,急急忙忙地问他:“你怎么来啦?你不怕我老妈发现了啊?”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星期天在家我没梳头,有几根头发不服气地支楞着,他一揉,我的头发和稻草窝一样,没差了。

“我来帮你补习数学啊,你们数学老师说,只要你的数学考试不低于及格线,她就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被班主任发现了谈恋爱,我担心了好几天。

说起来,我有些偏科,语文最好,英语次之,数学总是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高中课业繁忙,已经很少抱着手机追小说了,但是初中时候看得那些小说桥段还记得不少。

没想到自己变成了小说里的主角,阴差阳错的也有了一个男朋友给我补课。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问我:“在想什么呐,写作业。”

面对数学大神,我有一种近乎本能地崇拜,我屁颠屁颠地去给他搬了凳子,放在了我原先坐的凳子的旁边。

他走到我的桌子前,拿起我看的《红楼梦》,是宝黛共读西厢的那一章。

他看了一眼书里的内容,过了一会儿,脸有些微微地红:“先把数学作业拿出来写了,再看这个。”

我怕他误会我不务正业,连忙解释:“这是我们的语文作业。”

他装作早就知道了的样子点了点头:“嗯。”

他坐在了我的桌子旁边,把自己带来的书包拉链打开,从书包里掏出这周的作业开始写起来。

我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走到他旁边,扁扁嘴,埋怨道:“某人不是说帮我补习数学吗,自己倒是先写起作业来了。”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放下了手里的笔,左手伸过来又揉了揉我的头:“想什么呢?当然是你写完了我给你讲题目啊。”

我误会了他,可是我不想道歉,装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嘴硬道:“哦,这样啊,好吧。”

他笑得更灿烂,收回了手,拿起笔开始写作业。

我从桌角的书包里掏出数学作业,也开始写起来。

此时的房间静谧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不知不觉,夏日的风从窗户口爬进来,掀起窗帘一角,光影霎时变换。

“错了的题你自己再看一遍,课堂上老师讲解的时候也要认真听,不要因为我给你讲过了,就不听了。”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嗯,好。”

妈妈从房间外面走进来,很热情地说:“小远啊,我做了你的饭,中饭在这吃吧?”

温辞远眼神清澈带笑,看了我一眼,说:“好的,阿姨。”

我们三个人到客厅的桌子上去吃饭,妈妈做了很多菜,我在家的时候,一般只有四个菜,温辞远来了,妈妈多添了四个菜。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自己夹,阿姨就不给你夹了。”

碗里的饭粒粒分明,带着一股独有的清香,我和妈妈都不是擅长聊天的人。

但是饭桌上却没有很尴尬。

我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温辞远,面上表情温和,吃相文雅,但吃得很快,让人看着觉得饭菜很香。

心底微微一动,被压着的草破土而出,掀翻了石头。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发生了一些别的变化,比如同桌经常笑眯眯地问我:“你要不要给温辞远送信?”

我笑得像夏日里开的向日葵,我说:“不用,我可以自己去找他。”

他的同桌也经常贱兮兮地凑过去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小纸条要给顾九九的?我帮你送!”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他的同桌,又转过头,继续写手底的作业:“不用,我可以自己去找她。”

我和温辞远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温辞远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戳了戳他的手臂,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啦?”

说起来,我们那个时候读高二,按照他说的初中毕业在一起的话,差不多两年,他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对我的亲密仅限于拉手,摸头,还有拥抱。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瞳孔里满是认真:“我和你在一起那么早,是因为怕你等得太久,怕你被别人拐跑了,其实你还小,而谈恋爱其实是大人的事情,只有大人才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负责任,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恋爱很美好,不要轻易开始。”

他又停了停,我和他是坐在学校的凉亭里说这些话的,凉亭旁边有一株腊梅花,打春以后,天气变暖,阳光照得人暖暖和和得想睡觉,风一动,鼻尖还能嗅到腊梅花的香味。

他又接着说:“他们两个的事情,等高考完再说。”

我懒洋洋地坐着,头脑被阳光晒成了一团浆糊:“我没想那么多,不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慢慢长成大人,听过许多遗憾的故事,回想起今天的谈话,一方面感谢他对我喜欢得认真,另一方面觉得他真的想得很周全,当时的我,觉得喜欢就可以在一起,没有想那么多。

高考完之后,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将彼此的同桌约了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很害羞,我和温辞远相视一笑,彼此眼里都有撤退的信号。

我识趣地开口说:“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人了。”

拉起旁边也在起身的温辞远,一起去了冰店吃冰沙。

高三那年学校举办成人礼,爸爸给我买了一个项链,妈妈给我买了一个镯子,两个人买的是一套,玉的。

很漂亮,很温润。

见过玉以后觉得。

温辞远像玉。

他那天神神秘秘捧了一个礼物盒,礼物盒很精致,他第一次亲吻我的额头,低下头来看我的眼睛,对我说:“我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莫名地,我眼角湿润,等他一个吻,好像等了好久。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眼角的湿意,抬起手指擦了擦我眼角的泪花,把我搂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炙热温暖。

我说:“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嗯,让我再抱一会儿。”他忍不住用额头蹭了蹭我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我把口袋里的首饰盒递过去,我说:“这是我给你的成人礼,你要好好保管。”

我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拉起他的手,把礼物放在了他的掌心。

我们两个人背过身去,他打开首饰盒看了一眼,我也看了一眼他送的礼物。

他给我送的是一条红裙子,明艳艳的颜色像是夏日里的火,秋日里红的枫。

我们两个看完转过头,我笑着说:“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红裙子。”

他也笑着说:“我也很喜欢你送我的玉佩。”他又多问了我一句:“帮我带吗?”

我点点头,说“好”。

他打开首饰盒,把玉佩拿出来,递到我的手上,我接过来,他个子有些高,我还没说,他就微微弯下腰,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替他戴了上去,又调整了一下松紧。

我捧住他的脸,亲了他脸颊一下。

他的脸滑如白瓷,嫩如豆腐,我竟然害怕我的嘴唇会划伤他的脸。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起来,他满脸通红,问我:“你笑什么?”

我摆摆手:“没,没笑什么。”

高中三年,为丰富课余生活,学校每年都举办艺术节。

温辞远在唱歌和乐器上很有天赋,因而身上总有一点安稳平和的气质,而他的这一点也很吸引我。

有的时候,QQ聊天聊到一半,我突发奇想,想听他唱歌,发消息和他说:“你唱歌给我听。”

他很快发消息过来,我点开红圈:

你想听哪首歌?

我在手机这头傻笑起来,想了半天,问他:

《同桌的你》可以吗?

他说话简洁明了:“可以。”

再过几分钟,他发来的就是一段语音,他的声音带一点磁性,大概因为是他给我唱的,我总觉得还有一种撩拨人心的深情:

“明天的你是否会想起,昨天我写的日记…”

我百度了一下歌词,歌词居然是对的,说明他当时唱得确实好听,以至于记忆力不是很好的我,到现在还记得。

高一那一年的艺术节,天气不太好,前一天夜里刚下过小雨,到了中午,空气还微微湿润。

他参加了钢琴比赛,我报名了绘画比赛。

我们学校的“校花”是荷花,校徽也带有荷花的元素,那些成绩好的、物理或者化学竞赛获得一等奖的同学,会被授予我们学校特有的“荷花纪念章”。

荷花纪念章真的是用金子做的。

这么说,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学校对荷花情有独钟。

顺便也表达一下对那些成绩优异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的敬仰之情。

那一年艺术节的绘画主题,不用猜,也知道是“荷”。

那次带了颜料去,对着荷花池画了一副油画写生。

那一天的荷花半开未开,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雨水,像极了饱受摧折的美人,带了种奇异的美感。

也或许是因为空气湿润的缘故,那次画得竟然特别好,不是栩栩如生,只是格外有意境。

我画完结束,放下颜料笔,他才匆匆赶过来,看见我的画,他在旁边弯腰凑到我的耳边,笑着对我说:“画得真好看。”

我莫名就红了脸,河畔的合欢花也是那个时候开的,花的香气混合着湿润的空气,并不好闻,可是因为他的夸奖,我还是心情愉悦。

他刚和我说完,有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到了我们面前才停下来,因为跑得太快,脸颊发红,停下来的时候弯下腰,使劲喘气。

一边喘气一边说对我身旁的温辞远说:“我可算追上你了,你钢琴弹得真好。”

她的眼睛也像温辞远一样清澈,眼里还有光,像午后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河水;开口说话的声音像远处的风铃,叮叮当当响。

我还没开口,温辞远站起身来,摸着我的头说:“这个女孩子钢琴弹得特别好,有空你可以听一听。”

因为刚和他在一起没多久,第一次听到他在我面前夸别的女孩子,我心里酸酸的,但是我还是坐在油画面前,微笑着抬了头,看着温辞远的眼睛,带着微微的好奇,说:

“你弹钢琴已经特别好听了,这个女孩子弹得比你还好听吗?”

温辞远笑而不语,继续摸着我的头,我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他的手滞了一下就拿开了,我的心里更加失落。

那个女孩子急急忙忙说了话:“没有没有,我钢琴六级,他已经九级了,可能十级的水平都有吧,我可比不上他。”

他刚说完,温辞远站在我的身旁,伸出手来搂着我,我的心里又重新欢喜起来。

那个女孩子看着温辞远对我的亲密,眼里闪过了一丝失落,开口有些微微的酸,不过还是带着爽朗:

“我的同学还在那里等我,我先走啦。”

那个女孩子跑远了以后,我撅起嘴,赌气地坐在油画前,头也转过去,不肯看他。

他蹲下来,把我的头转过来,开始认真地和我解释:

“刚才那个女孩子,比赛前就开始要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没理她,刚比完赛就跑到你这里了,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事,要是哪里做得不妥当,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带上沾了些湿润的泥土:“你刚才干嘛夸她?”

他勾起嘴角,笑得开心愉悦:“她在我前面比赛的,我正好听了听,弹得还不错,你吃醋啦?”

我很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踢了踢脚:“才没有呢。”

他蹲在我的面前,像一只宠物狗,可是他伸出手来揉我的头的时候,我又感觉我是他的宠物。

而这只宠物生气了,他正在哄它。

“不生气了吧?”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使劲揉了揉我的头,把我的刘海弄成了一个稻草窝,假装凶我:“还闹小性子。”

我听得一乐,抬起头撒娇道:“就闹就闹,你不给闹呀!”

他状若无奈地说:“给给,谁让我喜欢你呢。”

后来我在写文章时写到这个女孩子,写好了拿给温辞远看,温辞远看了一眼说:“你还记得?我早就忘记了,只是这个更适合我是什么意思?”

他皱了皱眉头,问我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生气。

我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因为她和你一样会弹钢琴啊,有相似的兴趣爱好,有很多这方面的话题可以交流。”

而且,她和你很像,就那双眼睛来说。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我吓得一下抱紧了他,大喊:“你干嘛?”

一双大手托住了了我的屁股上,然后朝着卧室走去:“我和她没那么多话题可以交流,不过…我现在想和你深入交流一下。”

我一直以为温辞远这个人很禁欲,因为读了大学以后他一直很少亲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大概是经常看我的眼神像一只狼看着猎物,散发着幽暗的光。

每一次看到他这个眼神,我就心底一慌。

可是婚后才明白,温辞远这男人不是像狼,他就是一只狼,经常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生龙活虎,我浑身酸痛。

我扑棱着小腿大叫:“温辞远,这是白天!”

温辞远推开卧室的门,把我放在了卧室的桌子上,开始亲吻我:“白天又有什么关系。”

有一天回家,我好奇地问妈妈:妈妈,顾九九的九九,是九九八十一的九九吗?

妈妈噗嗤一笑,大概是觉得我有点笨:

你这个傻孩子想什么呢?

当然是长长久久的九九啊。

窗外鸟鸣声清脆,阳光照在樟树绿色的叶片上,清透的淡绿色的光反射进房子里,温辞远正带着围裙在厨房里做着好吃的。

我看着温辞远,心底安稳幸福,心中默念:(那么,温辞远,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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