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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她不知道哪里能离他更近,于是她就每天准时来监护室门口。曾经她觉得最冰冷的地方如今成了她的夏日暖阳。
小时候,看爷爷奶奶坐在太阳底下打盹,就觉得老来相伴,子孙满堂才是颐养天年之正道。
长大后,发现周围的独生子女越来越多,两个孩子养四位老人的情况成为常态,于是医院、养老院成为许多老人的“医”养天堂。
工作久了,看医院里那些“医”养的老人常年驻扎在病房,他们日常生活的地域也就是病区这块小天地,我总会心生岁月在变,情感也在变的遗憾和伤感。
毕竟医院不是家,毕竟一人“医”养还要搭上一名家属陪护,如果能在家养老,谁还愿意去“医”养呢?
01
他叫余生平,xx大学教授,因车祸致植物人住院5年,终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享年65岁。
她叫姚一凡,xx大学老师,余教授的学生+同事+妻子,陪院5年,现年50岁。
他去世37天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离他更近。于是每天下午四点,她照旧坐在监护室门口。
监护室门口向来人头攒动,热闹时哭声、叫声、吵架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每天的探视时段,那情景堪比上午十点菜市场的热闹嘈杂。
但眼前的这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她坐在角落里,右手贴在胸前,手里紧紧握着一份病历,左手放在膝盖上,手里牢牢攥着一个笔记本。一如他在。
她不像其他家属那样,紧盯着监护室门口,更不会一听到门响,就跑过去堵拦进出的医护人员,最奇怪的是她根本不进去探视。
一天天过去,她坐在这里,任监护室的门开开关关,任重病患者被推进推出,任过往的家属或喜或悲,她都不闻不问,她孤独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余教授走了,以往最冰冷的监护室,如今成了她心底最有温度的地方。
02
时间久了,就有好事之人过来搭腔,询问里面住的是谁,生的什么病?为什么不进去探视?她一概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有一天,主任从行政楼回来,说了一句:“你们还记得余生平吗?在11床去世的,她爱人在门口坐着,听说她每天都来。”
余生平?记得吗?主任的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5年前。
5年前,医院收治了一位病人,名叫余生平,是一位大学教授。那年他刚刚退休,因车祸致重度颅脑损伤收入监护室,经过手术治疗,命是保住了,但却成为植物人。
从此,医院成了他余生的家,一住就是5年。
余教授的妻子姚一凡曾是他的学生,后来成为他的同事和妻子。他们结婚20年,感情深厚,为了一直保持爱情的新鲜度,他们未曾生育子女,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
在余教授出事后,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他的妻子姚老师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辞去公职,同一时间入住医院,从此她的名字变成了“11床家属”,“11床陪护”。
一张陪客床,一个记录病情的本子,许多本医疗书籍陪伴她5年,共计1825天。
余教授虽然成了植物人,但他们的世界于姚老师来说仍然是2-1=2。
03
没多久,余教授就从监护室转出,住在内科病房。除去治疗时间,繁重地生活护理任务就落在姚老师身上。
姚老师有一个时间表,完全是按照平素余教授的作息规律制定的,上面详细列举着每天相关的护理内容,她雷打不动的执行着。
5年如一日,她每天早上五点,就开始为余教授擦身更衣,帮助排泄大小便,之后翻身按摩肢体。
六点去医院门口的出租房里熬粥炖汤(为了方便做饭,她在门口租了一间房),七点鼻饲,九点陪做康复治疗,十一点鼻饲,十二点午睡,下午两点读书读报……她把时间排的满满的,也用的满满的,满的根本没时间思索自己的人生。
半年以后,医生建议她把余教授带回家去护理。她拒绝接受医生的建议,态度坚决地没有一丁点儿的说服余地,她认为接回家就是放弃治疗,在医院就有醒来的希望。
再说余教授的医保和退休金也足以支付每天的医疗费用,她坚决不会带他出院。
看着眼前这个瘦弱但却意志力坚定的女人,每天倔强的耗在医院里,事无巨细地照看着他的丈夫,我们都为之动容,而且他也还有留院指征,我们也就不再提出院这事儿了。
这期间,余教授也曾因并发症等一系列的问题反复入住ICU几次,姚老师也会同一时间在监护室门口陪住。
等待,陪护,陪住多久都没关系,她坚信他会醒来。
她认为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才叫时间,哪怕余教授再也不能醒来,至少,她还能拥有他。
04
余教授最后一次入住ICU是在一个月前,这次他真的永远睡去了。5年了,他的身体已经消耗得灯尽油枯,再也没有力气活在姚老师的世界里。
他走的很快,于我们是在意料中,于姚老师却是在情理之外。
他走的那一刻,身上还插满了各种管道,姚老师一直坐在床边,抚摸着余教授瘦干的手指,不让任何人靠近床边,也拒绝我们拔掉任何一根管子,更不让家人给余教授做尸体料理。
最终,她的家人强行把她带走,她被拖走时面容肃穆,表情坚定,一声不哭,在她回头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仍满怀期待,满载希望……可在监护室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听到门外骤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很久。
余教授走后的第二天,姚老师就开始住在医院门口的出租房里,并且每天四点准时来医院探视。
她手里握着的,是余教授的病历复印件,还有厚厚的笔记本。它们与她如影相随,她走哪儿带哪儿,不曾离身。
她在医院陪住了5年,5年的期待和期盼一夜之间化成灰烬,于是她成了活着的“尸体”。
“医”养5年的你走了,往后余生,她的世界2-1=0。
05
余教授走了,姚老师的身体和灵魂成了一具空壳。究其原因,这和她生活、工作、婚姻的经历有关。
她在20岁时遇见余教授,后来他们又成为同事和夫妻,他们的活动范围都处于同一个大气层,他们每天呼吸着同样的气体,抬头望着的是同一片天空,久而久之,他们就活成了一联体。
在余教授住院后,她又移师到医院,她把自己的个体需求完全剥离出去,让自己的身体和情感进入休克期,默然忽视自己的存在,让身体和灵魂脱窍5年之久。
这5年,她“机械”地活在自己为余教授搭建的空中楼阁上,一再忽视家人要她理智放弃就医的选择,同样抗拒医生要她停止无谓治疗的建议。
她要他活着,要他活在她构建的二人世界里,从不考虑他的尊严和自己的余生。
在余教授走后,她搭建的世界轰然倒塌。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汹涌”,突然到她还有做好心理准备,汹涌到她还没有规划好自己的生活,就被他诀然“抛弃”,被社会无情遗忘遗落了。
5年光阴,不短也不长,却足以让她的身体和灵魂与外界脱节,也足以让她丧失自我生活的能力。
往后余生,她该怎样走出这个封闭的暗箱,谁能告诉我?
06
像余教授这样在医院“医”养天年的患者不是个例,举不胜举;像姚老师那样衣带不解常年陪护在医院的家属也屡见不鲜,司空见惯。
这些年,在临床上碰到像姚老师这类的事件越来越多,总结下来,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1、在国家大力推行医养结合医联体的前提下,受众的群体会越来越多,在医院颐养天年的老年群体日益增长。
2、但前提是患者有稳定的退休金,还要有报销比例较高的省市医保、离休医保,才能支付起不算低的住院费用。
3、这种现象目前在经济发达地区较多见,子女有钱没时间,而他们所在的省市地区经济发达,医保支付比例又比较高。
老人的子女们因工作或者事业繁忙,根本没时间照看老人,把老人“医”养在医院,偶尔来探望一下,既放心又保险。
4、90%的陪护群体都是夫妻角色中的女性,这和那一代人夫唱妇随根植于内心的这种理念有关。
在男性一方病倒后,女性一方会倾注自己的人生来照顾对方。如果换位呢?男性会这样孤注一掷,把自己放在陪护角色中,经年累月绝不退缩吗?不得而知,但临床几乎少见。
5、还有一些就是无子嗣的老人,他们会把赌注押在丈夫身上,只要患者还有一口气,就是她人生的希望。
常年陪护下来,她把照顾老伴当做了全身心的寄托,如果老伴走了,就等于抽走了她的筋和骨,她也就丧失了能重新站起来的拐杖,丧失活下去的力量。
End
如何尊重“医”养老人的养老照料意愿,重视陪住老人的身心安全和精神健康,让老人活得体面,活得不尴尬,是家属和医务工作者共同的责任和义务。
我们需共同关注探讨以下这些问题:
1、在陪住期间,该如何丰富陪护老人枯燥的照料生活,如何开展心理疏导工作?
2、子女如何挤出时间增加陪护或探视时间及次数,转化老人的情感专注力?
3、丧偶初期,长期陪院老人应该怎样才能安全渡过情感坍塌期?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人事纷纷,只有你。
来吧,期待你的讨论,欢迎你留下暖言,往后余生,我们要拥抱彼此。医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