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瘟疫,几尽带走了镇上所有人。光秃秃的大地上,吹着秋日的风。在进城的318公路旁的二层小楼里,烛光于夜幕下,于广袤平原中像极了不合时宜的野百合。
丁先生正埋头盘算着剩余得以为继的食物、水和进城所需的汽油。暗黄的脸上平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难以说清是弹尽粮绝极度绝望前的慷慨以赴,还是泄洪决堤的暴风雨前夕。
“纯净水一升,汽油不足半加仑。面包,腊肠...”一连串数字,较上次的盘算,足足少了三分之一,而离这场事故业已过去近28小时,意味着他已在这幢楼里独自享受了这漫长时光,以及尚不明确的接下来。
“乒~乒~乒。”
一阵轻微,但明晰可辨的敲门声响起。一路从前门传至客厅,像是万圣前夕的惊喜。
“声音钝钝地,有间歇,好似刻意在控制着力量和模仿着正常的敲门。难道?”
“等等!如果是救援队,肯定不会如此刻意的收敛!”
“那会不会外面还有人活着,但羸弱得无以正常敲门,只得以身体某个部位撞击,而为了不显得唐突和控制自己的复杂情绪才会如此克制?”
“可万一,他感染了瘟疫怎么办?要知道,全镇的人都死于这该死的疾病!”
丁先生,神色飘忽。一个星期前为参加婚礼而购置的黑色皮鞋在地板上来回地踱着。烛光下的背影,膨胀、扭曲,填满整间屋子,也渐渐掩埋了自己。
“该死,去他的瘟疫!反正都走到了前门。”
“嘿,门外的朋友,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吗?”
丁先生握着门栓,侧耳贴在门壁上,极其平缓的语气说道。沉默数秒,敲门声重又响起。顿顿地,间歇性不急不慢的响着。和着秋风,落叶声和忽明忽暗的烛光。丁先生用全部气力抵着木门,皙白的脸庞,几近从暗黄的烛衣中脱出。
“喵~喵~”
“猫?难道是拉斐!”
拉开门栓,一道从被均匀撕开的夜幕中流出来的黄光,映照在正用身体撞击木门的橘黄色波斯猫身上。
此刻,夜间12点,离夺走全镇人性命的瘟疫始爆发已过去28小时。在通讯信号消失前发出的求救信息,是他这段难熬时光里稳定情绪的强心剂,而那只猫...没错,眼前正是他家的猫——拉斐。他绝不会认错,10月2号阳光正好的下午三点,冲出门外突然暴毙的伙伴。
“可是!当时,我亲手将他埋在门前。那颗苍绿的西伯利亚榆树下。”
晚风从半掩着的门缝吹过,带着来自山谷、河流和遥远村庄厚实而夹杂着腐烂气息的味道,协同错愕凝结了一切存活的表象,接着便重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那天,我二十一岁,一生的黄金时代。橘黄色的阳光穿过田野、庭院,穿过健壮的西伯利亚榆树,透过半挡的窗帘,斑驳于室内。只身躺在床上,从秋日的气息中醒来,抬眼望去,便是透过栅门的马路,路外的青天白云,而此时却爆发了我一生的噩耗——死神将我只身留在人间煎熬,却来不及和亲爱的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