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回去早,吃八宝;
谁回去迟,吃驴草。
大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们那个地方终于开始生产承包责任制了,分田到户,大集体总算是解散了,但是比其他地区晚了好几年。
农村的生产力得到了解放,粮食产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不到两年时间,家家户户都解决了温饱问题,吃上了白面,白馒头,穿上了新衣服。这个时候我爸爸开始谋划着要盖新房子了。爸爸去村里申请了一块庄基地,开始想办法买了一些盖房子用的木料,准备好木料以后,爸爸和妈妈到坡上砖瓦窑上自己倒砖瓦。到砖瓦非常辛苦,要先用水活黄泥,然后不停的用双脚去踩黄泥巴,要等黄泥巴达到了一定的粘性,才可以用来倒砖或者瓦的泥胚。砖用木模具来倒,讲究一定的技术,搞的好的,一天可达上千块砖胚,搞的不好一天也就数百块而已。瓦胚的工艺更讲究,先用木模具做出一个圆形似水桶的模子出来,然后浇上一定的水用抹子磨光,最后小心翼翼的在平整的地面上脱模,让太阳晒干晒透,再轻轻一敲,土桶就裂变成三个非常漂亮的瓦胚。这个也是非常讲究技术的活。最后将晒干透的砖胚瓦胚装进砖瓦窑里,按规定的等距离摆好,一层层直到窑的顶部,装不下为止,用土封了窑顶。就要准备点火烧窑了。
点火烧窑也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烧不了,要是失败了,一窑上万块的砖瓦可就报废了。爸爸请来专门烧窑的师傅,自己天天陪着师傅日夜不停的忙活。那时候一般都是用煤炭来烧砖瓦窑,讲究火候,连续五六天不能停火。等砖瓦的火候到了,便熄了窑火,封了窑门,提水到窑顶浸窑,窑顶加满水,水慢慢渗到砖瓦里去,砖瓦和水在高温密封的窑里发生着神秘的变化。等上个几天之后,就可以开窑了,黄土胚的砖瓦神奇的变成了蓝色,这就是有名蓝砖蓝瓦了。我们有首歌里唱到:蓝砖碧瓦,说的就是这个。
爸爸又开始自己打胡基,那个时候盖房子砌墙大部分都需要胡基;因为全部用砖砌墙成本太高了,一砖到顶的房子也只有当时的公社大院才有。大部分的乡民盖房子都得用到胡基。砖主要用来砌墙的基础,再就是承担房子的几个大梁基础。经过二三年的辛辛苦苦材料准备,爸爸人生中第一次盖房子开始了。我们家第一套三间砖土房子盖成了!我们全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当时为了盖这三间厦子房,我的舅舅们,我的叔叔伯伯们,全部都义务帮忙来帮忙。老闷爸爸是木匠,负责打房子的大梁及所有的木工活,那个时候盖房子几乎都是亲戚村里人来帮忙盖,不要工钱的,只要管饱饭就行了。妈妈一天光做饭都累的忙不过来,我和哥哥们帮忙当小工。嘿嘿!老军爸爸那时候正年轻,力气大饭量也大的惊人,有一回妈妈蒸包子,老军爸爸一顿吃了一笼菜包子!一笼包子大概要30个包子,比现在市场买的包子要大得多。记得最后要上屋面的上的瓦了,家里却突然断粮了!没有粮食吃了,彼西镇的二表叔听说了,从他家里用自行车拖了两袋子小麦蹬了40余里路来我家救急!多年之后,爸爸时不时提起二表叔雪中送碳的这件义举。可惜二表叔前几年因突发疾病已经去世了。
新房子盖好以后还没有搬进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比较搞笑。
我那时候可能是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秋天,种小麦和收获红苕的季节,家里堆了一大堆棉花,但需要人工把棉花从棉花壳里干干净净的剥出来。大人们忙着秋收秋种,家里就我和四弟,四弟还没有上学。吃饭的时候,我拿着语文生字本对爸爸妈妈说,我作业得了一个“丙”,其实我还不懂作业得到老师的批改,甲乙丙丁是什么意思。妈妈说,你怎么不得一个“井”呢?你得一个“井”,你爸还省得去外边井里天天挑水了。我虽然小,但也知道妈妈说的不是好话。心里就有些难过和害怕。吃完饭,爸爸对我说,你在家里看着弟弟,顺便剥棉花!大人们和哥哥都出去地里干活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弟弟。我坐在棉花堆旁发愁,心里并不想剥棉花。于是我神差鬼使就跑出了家门,带着弟弟到了大伯家门口。大伯请假回来秋收,正要去坡上挖红苕,挖出红苕能生吃,于是我丢下弟弟在大伯家,跟着大伯和连庆哥一起上坡挖红苕去了。
一转眼,天快黑了,我和大伯,连庆哥挖完了红苕,拉着架子车回家。在走过一片田地的时候,我看到爸爸在自家责任田里赶着一头黄牛在耕田。我想坏了,被爸爸看到了,不好了。于是我没有回家,从大伯的架子车上拿了一个大红苕我就跑了。我跑到村子的东门口,看西队和南队的人在打井。和一些村里的小朋友在水泥管子里钻来钻去,渐渐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夜深了。天上的星星可多了,月亮好亮啊!深秋的夜色很美也很冷。
我脑子一闪,想起来我家的新房子里已经盘了一个土炕,土炕上面还有一堆麦草,那里可以睡觉啊!我为自己的聪明高兴坏了,急忙跑到新房子那里,因为还没有装门窗,我很轻易的就进了房间,上了土炕,合衣躺在麦草上呼呼就睡着了。
爸爸妈妈回到家里,弟弟已经自己回到家里。问弟弟说三哥呢?弟弟说不知道。心想也许一会三娃就会回来吧,结果等到夜里9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爸爸赶紧出门去找,到处去找都没有找到,后来也去了打井的地方去找,打井的村里人告诉爸爸说见我晚上在这里玩的,去哪里了呢?这孩子,爸爸有些急了。爸爸突然也想到了新房子,盘好土炕后,成安爸爸因为家里来人没有地方睡觉,在我家新房里的土炕上睡过几天。爸爸想三娃会不会去那里了?爸爸借着月色来到新房子,站在房门门框处往土炕上看,什么也没有啊?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土炕上有动静,一个小小东西在土炕的麦草里翻了个身,什么动物?!爸爸一个箭步上了土炕,拉起这个小动物一看,啊?原来正是自己失踪了半天的孩子!爸爸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一把扛起我背在肩上就往家里走,可是我还在呼呼大睡,裤子尿湿了都不知道!
回到家里,我终于清醒了,发现我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头上顶着一块青砖,跪在屋子的地面上。过了许久,妈妈才发话,允许我上炕睡觉。家里的这面土炕可真大啊,睡在上面真舒服啊!属于我们家这唯一的这个土炕上,睡着我们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两个哥哥,我,还有弟弟,一共6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