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桐眯糊着双眼,昏昏沉沉似梦似醒,突然感觉一道电光一闪,一把利剑向自己直直劈来,她惊恐地拼尽全力地喊着“救我!”她觉得自己遇到魔鬼了,她想有人来救她,她的脑子里出现几个人影:刘云枫、槽楠、兰兰、还有父母的,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她好想抓着他们的手,让他们带着自己逃跑。
刘云枫听到陶雨桐那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救我!”心里一震!他好像也感觉到那闪电要把自己劈成无数块一样。他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后,小声在窗口对陶雨桐说:雨桐,不要怕,那是闪电,是雷声。我一直在外面陪着你。
说着,不知为什么竟流出了眼泪,他想起那天打雷时,兰兰在他怀中说的话:我要妈妈。以前每次打雷都是妈妈保护我。他突然意示到自己真的很差劲,好像从来没有好好保护过这母女俩。
他继续想着办法和陶雨桐说着话,可是两个小时,这要说多少话啊,平时就没有说过什么话,平时不是吵架就是讲几句笑话,这个时候,讲笑话不好,说吵架骂人的话更不好,那还有什么话说呢?可怜可悲,两个小时,竟无话可说。
“雨桐,我在外面陪着你,雨莲去车站接妈妈了。外面下好大雨,还有雷电,你听到了吗?”
“雨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这个手术室外面有棵你喜欢的梧桐树,好大好大,可惜,现在下雨,树上的叶子全被风吹落了,有两根树枝也断了。雨桐,你别难过,明年春天,梧桐树会长出新的翠绿的叶子的。梧桐树仍会高大挺拔,仍会枝繁叶茂,仍会郁郁葱葱的。”
“树叶落了,来年春天会长出新叶,人病了会复原到以前的样子吗?”迷糊中,陶雨桐听到了刘云枫的话,心里在默默想着。
刘云枫还在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讲着,医生说了要不停地讲,不然陶雨桐就会睡着的,不能让她睡着了。
可是陶雨桐感觉到筋疲力尽,好像一个人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了好久好久,身上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了。她好想静静地躺着,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她突然觉得刘云枫好吵,她好想叫刘云枫不要吵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她想睁开眼,叫刘云枫走远点,不要打扰她睡觉。可是那眼皮任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陶雨桐迷糊中似是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传进她的耳腔,那声音好柔软温暖好有磁性。“雨桐,你一定要挺住!你是坚强的!我们都爱着你,你也爱着我们每一个人!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带着兰兰和向阳去南山玩。向阳个子长高好多了,快一岁了。很快会喊爸爸了。你下次回来,肯定会喊你阿姨的……”这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好多好多话,可是她却不知是谁,她只知这声音好熟悉。
漫长的两个小时,对陶雨桐来说,仿佛在手术台上躺了两百年。对刘云枫来说,这两个小时的煎熬似是千万年,他要不停地和陶雨桐说话内心还在担心着医生活检的结果,担心着如果真是恶性的,那癌细胞有扩散吗?
外面的狂风像狮子发怒一样吼叫着,狂奔着,如柱的暴雨似是那天没有被女娲娘娘补好,反而是越破越厉害一样,怎么也藏不住那天的眼泪。是谁惹恼了天?怎么让他那脾气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而是越发越大,似是要将这个世界来个天翻地复,似是要摧毁一切旧的事物,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样;似是要唤醒什么一样。是谁?没人知道。
“妈,先把东西放这。”陶雨莲接到母亲夏秀荣,打车冒雨赶回了医院。夏秀荣恨不得一步飞到女儿身边给女儿打气。她微弓着后背,拖着小碎步跟着小女儿上楼,左顾右看,看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内心忧心忡忡。
她微胖矮短的身材,齐后脑勺的短而干涩的乌发中夹着根根银丝。松跨的脸上皱纹一条条诉说着曾经的沧桑与困苦,眼睑浮肿,眼睛浑浊,眼神疲惫中藏着深深的担忧。
她听了女儿的话,把手中的一个包放到铁椅子上。刘云枫在手术室窗口扭头看到了岳母,点了点头,轻声喊了声“妈”。夏秀荣,平静地应了声。
“妈,我带你去,你和我姐说几句话。”雨莲拉着母亲往那个窗口走。夏秀荣移动着小碎步,步履有点蹒跚,她的脚因为有关节炎所以走路不是很快很正。
“雨桐,妈妈来了。你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夏秀荣趴在窗口对着躺在手术床上的女儿小声说,说着,眼泪就禁不住流了出来,模糊了她浑浊的双眼。她看不清女儿的样子,只看到一片白。
“结果出来,还不错,没有扩散。”几个医生急匆匆走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主治王医生。他看到刘云枫他们站在手术室门口,就带着职业专有的表情,平静地望着他们说道。没有喜没有忧。
“太好了!”三个人心中都长长地出了口气。陶雨桐已经在那冰冷的手术床上躺了三个半小时了,如果还要做手术,那更惨了。
“那还要多久出来?”刘云枫期待似地问,恨不得医生一进去,就把陶雨桐推出那个可怕的手术室。
“大概半小时。”医生说完就全部进了手术室。刘云枫三个又倒回铁椅子上坐着。三个人都默不做声,静静地坐着。刘云枫很想问问岳母路上的情况,关心下,或是问问老家的情况,他好久没有给岳父母打电话了,但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外面风还在咆哮着,雨还是在撕扯着,闪电和雷声时而来惊扰下,滨城被裹在凄风苦雨中。“咔擦”“咔擦”连着几声“咔擦”响,接着是心惊肉跳的“砰”的几声响,三人仍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们心里知道,路两边的梧桐树枝断叶落了,楼上有东西掉下来了。雨桐醒过来,看不到葱郁茂盛的梧桐树了。
“来,好好推着!”医生和护士把陶雨桐推了出来。病床右则一根不锈钢杆子上挂着吊瓶,那透明的管子里晶莹的液体慢慢地流进雨桐虚弱的身体里。陶雨桐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脸色苍白如一张干涩的白纸,没有光泽没有颜色,眼睛紧闭着,嘴唇微张着,本来红润的双唇现在竟和脸色一样苍白,而且还起皮了。她似是睡着了,睡得很久很久很沉很沉样。
夏秀荣望着推床上苍白如纸的女儿,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没法想像那么漂亮健康孝顺的女儿竟得了癌症,那么美丽神圣的乳房,说没就没了。以后,女儿就只有一个乳房了,怎么办?当妈的肯定知道乳房对一个女人的意义,可是……
妹妹雨莲看着沉睡中的姐姐,她知道姐姐很累其实不是睡着了,是麻药的作用,是太累了。她知道,姐姐其实一直过得并不开心,虽然很多时候,姐姐和他们在一起总是嘻嘻哈哈笑着,但哪怕笑得花枝招展时,那浓黑的眉心里也还是有个结。唉!
陶雨桐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睡着,做着梦,她也不知自己在梦中将会去哪里。她感觉自己好似一叶浮萍,周围全是水草,她想漂到一块没有杂草干净透明的水域,在那里静静地守候,可是四周的杂草总是绊着她,不让她离去,她用力挣扎,拼命拉扯,可是却无济于事。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如凄如诉,风在那苟延残喘着,还不甘心的样子。断树残枝满地污,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陶雨连带着夏秀荣回了家,让母亲好好休息下。夏秀荣不是很愿离开,但她明白,接下来的几天自己要守在女儿身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好女儿。
刘云枫一直守在陶雨桐身边,这几天他都向公司请假了。他的脑子乱槽槽的,他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回家,拿保险合同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