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忽已捉妖记
图:网络图片
追逐你的只是我那破碎不堪的肉体,我的灵魂早已被狂风吹散。
上一篇文章用感叹号演绎了一场热闹的女尸杀人事件这篇文章将试着用问号,去发掘被热闹所掩盖的尸变真相。
首先让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故事梗概:
四个倒霉的车夫在黄昏时分来到他们经常留宿的一家客店投宿,不巧客店此时刚好住满。无计可施之下,客店老掌柜让他们住在刚刚去世的儿媳妇的灵堂里。就在他们刚刚睡着的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去世的儿媳妇突然尸变,把其中三名车夫吹死在床上,只有一个车夫侥幸逃脱。
恐怖下隐藏的诡异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恐怖异闻,但聊斋先生却在他的叙述中不经意间透露出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物之反常者为妖”——《阅微草堂笔记》
一、家中儿媳妇刚去世,客店却依然开门迎客
“翁家客宿邸满…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
车夫四人结伴到蔡店老头的客店投宿时被告知店已住满,在四人“苦苦哀求”下老头最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让他们去住儿媳妇的灵堂。
老头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家中亲人刚刚去世,未见有半点哀痛,依然正常开店做生意,喜迎八方来客。从四个车夫没有反应的反应来看,要不是老头告诉他们屋里躺着什么,他们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家人正处于治丧期间。
所以这里会有一个疑问:为何老头秘不发丧?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什么,还是老头认为根本没有宣扬的必要?
二、治丧尚未结束,允许外人留宿灵堂
“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
老头儿媳妇尸骨未寒,还未曾料理完后事,况且儿子外出未归,怎能允许几个陌生男人在灵堂留宿过夜?灵堂作为祭祀场所,是留给亡者最后的尊严,老头为何这样不管不顾,毫无忌讳的就把几个陌生男人安排进来,堂而皇之的让他们就睡在儿媳妇遗体旁边的屋子里?
有学者根据这荒诞的一幕试着去解释为何女尸会如此暴怒,并将四个看似不想干的人置于死地:四个车夫是入侵者,毫不廉耻的进入了亡者的领域,他们的行为对女子造成了极大的羞辱,践踏了她的尊严。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睡在姑奶奶这里,那你们就别走了吧。”
三、妻子刚刚去世,丈夫出门买棺材彻夜不归
老头的儿子是个谜团,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仅有一次被提及是在老头与四个车夫的对话里。
“子出购材木未归”
他的儿子是去买棺材了,但这个棺材买的有些太久。
从时间线看,在四个车夫投宿前,死者的丈夫就已经出了门,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日昏暮”
和尚查看女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晨钟已尽,晓色迷濛”
再后来和尚进城报官,县老爷到现场勘验,直至官府喊老头来领尸体。经过一系列折腾怎么也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吧?
这么算下来几乎整整过了一天,死者的丈夫依然没有把棺材买回来。
假设他是去阳信城买棺材,那这个城离自家的客店究竟有多远?答案是步行最多一个时辰。
“村去城五六里”
难道阳信城里没有卖棺材的,需要死者丈夫去更远的地方采购?
故事中没有描述客店老头最终是从哪里领回儿媳妇的遗体,但根据事件最后发生地点是和尚庙,这里已经属于阳信城东郊地界,
“至东郊, 瞥见兰若”
那么死者丈夫如果没去阳信城,那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彻夜不归,独留自己妻子的遗体不管不顾?
四、漠不关心的非正常死亡
丈夫出门买棺材,灵堂仅有灵帐把里外隔开。灵帐前的案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而死者也仅有纸被覆盖。
“子出购材木未归…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
简陋的灵堂布置和未提前准备好的棺材足以说明一点:死者去世是很突然的,以至于家里没有提前做好相应的丧事准备。
按常理,假如死者是因病重而亡,家中应该会提前准备后事用度。但如果是意外突然死亡,家里必然又会悲痛万分。然而老头为何一脸镇定,依然开门接客?那么儿媳妇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的死亡和老头会有什么关系?
五、无人响应的恐怖惨叫
车夫从灵堂夺路而逃,一路狂奔到客店外面,且跑且嚎叫。
“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
这种近乎扭曲的惨叫在深夜的户外应该会显得非常刺耳和可怕,但为何满店客商,以及整个村庄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们睡的太沉没有听到?还是觉得根本没有看的必要?亦或者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躲了起来,通过门缝静静看着?
六、县老爷的奇怪立场
阳信县老爷对此事的处理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首先他亲自来到最后的案发现场进行勘验,亲眼见到女尸紧紧抓着大杨树不松手,
“宰亲诣质验”
然后又派人去老头的店里了解情况。
“遣役探翁家”
目前为止县老爷的处理方法合情合理,但后来的操作就有些让人无法理解。
他直接让老头把尸体领了回去,
“翁乃从往,舁尸归”
然后给侥幸逃脱的车夫写了一封说明信和一些钱,让他给家乡人有个交代,此事就算完结。
“宰与之牒,赍送以归”
阳信县的青天大老爷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他刚刚处理的是一起恶犬伤人性质的民间纠纷,而并非发生在自己地界的“僵尸袭人”的奇案。他在亲自勘验现场后各打五十大板,安抚两边后就草草结案了。
“他的狗虽然咬死人了,这是他的不对,但现在狗也死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再给你点钱,你自己回家去吧。”
诡异之下隐藏的悲伤
以上所有的诡异之处都在揭示着这个事件的复杂性:突然死亡的妇人,漠不关心的公公,从未出现的丈夫,缺心眼的四个车夫,装聋作哑的街坊,事后热心肠的和尚以及稀泥的官老爷。但当我们把所有疑点串联起来分析,整个事件似乎又变得无比清晰。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
这个妇人曾经活的极为卑微,家庭地位非常低下。在临街客店这个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她可能一直在遭受非人的待遇,甚至受到过人身侵犯。她在一次反抗中发生了意外,突然殒命,而家人对此也始料未及,所以并未准备过丧葬用具。同时由于在家人心中没有地位,她的死亡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更没有人为此感到悲伤。
而公公带着四个陌生男人住进她灵堂的所作所为,再一次羞辱了这个已经死亡的女子,使得这具饱含怨气的肉体被彻底激怒。她变成了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肆无忌惮的疯狂撕咬每一个胆敢靠近的人。
异史氏曰:“死能为厉,其气冤也”——《聊斋·霍生》
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是这场女尸杀人事件的参与者,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主角是已经死去的妇人和被追逐的车夫,他们分别代表了被侵害人对侵略者最后的反击。
所有店里的客人和村里人都是沉默者,在自身利益受到伤害前他们永远不会主动发出声音,更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的前面。
和尚是世外之人,也是事外之人。事发时他选择静观其变,等待事情尘埃落定他又掏出一副热心肠。
县老爷作为权威和正义的代表粉墨登场,但他只是做了一把和事佬,成功把这一场骇人的女尸杀人事件变成了饭后闲谈。
在这一场事件中,书里书外都是围观客,围观一个可怜女子最后的愤怒,但她的愤怒也仅仅只是别人眼中的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