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因彻夜的暴雨而变得泥泞的路面,留下扎眼的车痕,车夫麦德和清晨的薄雾较着劲,拼命地想要让这次通往湖畔镇的旅途顺利点。车厢传来粗重的喘气声,这位可怜的车夫嘟囔了句什么,又拼命地甩起鞭子,他现在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好摆脱车厢里令人作呕的臭气,这味道在赤嵴山清新的黎明空气中分外让人难以忍受。
当阳光消磨掉清晨的最后一丝雾气的时刻,麦德的马车驶过了湖畔镇大桥,驻守的士兵没有拦住他,毕竟谁都认识马车上暴风城的皇室徽标。麦德让马车径直驶过快要热闹起来的城镇,停在了镇子边缘的教堂外。 "赞美圣光,能看到您来真是太好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得体的长袍和手中的祈祷书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牧师身份。“我也是,瓦瑞安神父,你绝对不会想到摆脱这个家伙让我多么想要为圣光高歌。”麦德跳下车,一边回应着神父,一边着手掀开车厢上的挡雨布。当布料被完全掀开后,车厢里萎靡的绿皮怪物便暴露在阳光里。”他断了一条腿,”车夫解释着,“得到授权花了不少力气,您在申请书里的陈述让陛下很困惑,征用一个兽人或许不是个好办法。”“我确实有更高的期望,可是在这年头,不应该要求太多不是吗? 战争刚刚离我们而去,人手什么的都是大问题不是吗?”神父露出笑容。“可他依然十分危险,即使断了条腿,也确实够老了,要不是大主教的签字,陛下连想都不会想。”“我十分确信圣光会为我的福祉做出安排,也感谢您的关心,大人,现在我们可以把他放下来了吗?”瓦瑞安依然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既然您确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车夫开始动手解开捆在车厢外的几圈粗麻绳,神父也上前帮忙,当车厢外的束缚被完全打开后,绿皮的兽人依然困惑地坐着。“快起来,你这个畜生,你的新家到了。”听到麦德的呼喝,兽人才开始慢慢起身,瓦瑞安注意到他确实很老了,左腿从小腿肚的地方开始像是被什么东西削掉了,应该是在二次战争中造成的。在兽人下车后,车夫就像甩掉一个大麻烦一样匆匆离开,神父只好独自领着这个怪物走进教堂。
“你有名字吗,我记得自己在申请书里提到过需要一个懂通用语的兽人,你听得懂我说话吧?”瓦瑞安试探地问着,虽然兽人变得如传言中一样萎靡,神父还是有点担心,他开始怀疑当初是如何想到征用一个兽人帮助自己。“老萨尔苟听得懂人类的话。”兽人开口了。“感谢圣光,你们真的会说话,我想我们会和平地相处下去的。”神父欣喜地说,“现在,我需要解释一下这一切,如你所见,战争让我的人民饱受痛苦,很多人死去,更多人流离失所,我找不到一个好帮手,我是说,在教堂里,帮我干些杂事什么的。”年老的兽人眯起眼睛,“你希望萨尔苟做你的奴隶? 人类?”“不不不,当然不是,”神父慌乱地摆着手,“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助手,一个帮手,伙伴什么的。萨尔苟嘲讽地笑起来,“愚蠢的人类,你希望个兽人做你的伙伴? 我可以用一只手碾碎你,我的种族不需要怜悯,也不会向你们屈服。”“好的,好的,圣光会宽容这一切。”
他并不像刚来时所表现得那样有侵略性,事实上,我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助手,在我研习更多的圣光教义时,萨尔苟可以帮忙照看教堂后的田地,除了名字,他不愿向我透露更多,但我很高兴这个兽人愿意接受一种全新的生活。也许,战争同样让这个种族感到厌倦了。
--神父瓦瑞安的日记
今天遇到了一件倒霉事,我拜托杰克逊帮我修理那些老旧的农具,他和萨尔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相信他是被吓到了,虽然我没有想一直瞒着镇上的人,可是以这种方式让萨尔苟被大家认识不是我的本意。铁匠弄伤了萨尔苟,如果我没有及时出现,相信还会发生更糟的事,我为兽人做了简单的治疗,他对圣光表现出一种不寻常的兴趣。我相信圣光对待万物都是平等的,可是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兽人,圣光应该给予他们怎样的位置? 希望暴风城的重建可以快点完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大教堂寻找教诲。
--神父瓦瑞安的日记
“萨满,我可以进来吗?"瓦瑞安正在为明天的弥撒做准备,听到兽人的声音,他抬起头,“当然,这座教堂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吗?”兽人蹒跚着走进神父的房间,“我听到了您今天对那个人类说的话,萨满,您提到的圣光,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吗?”“当然,萨尔苟,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瓦瑞安向兽人详细地讲述着他所掌握的圣光教义,这些是他的导师,大主教法奥多年前对他的教导,兽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会发表一些自己的观点。“您是说它无处不在是吗,它会眷顾所有信仰它的人?'“是的,圣光是无私的,它确实无处不在。“也包括我们?"“对不起,什么?"“我是说兽人,圣光也会同样眷顾兽人吗?"萨尔苟问道。瓦瑞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回想了一下导师在宣讲这一段时的神情,“是的,我相信只要足够虔诚,圣光也会眷顾兽人。”萨尔苟沉默了一会,正当瓦瑞安想要开口时,兽人抬起了头,“我可以参加明天的集会吗?"“你是说明天的弥撒? 只要你保持安静,我想可以。”
弥撒进行的很顺利,镇民们聚集在这座小教堂,感受着圣光带来的慰藉,直到萨尔苟的到来。兽人干完了今天的农活,蹒跚着走进礼拜堂,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片尖叫,“那个怪物!在教堂里!”杰克逊的小女儿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这声喊叫引起了更多共鸣,怪物,杂碎和更多恶毒的语言响起来。萨尔苟皱起眉头,不得不提高嗓门,“安静点,信徒们,你们眼前的兽人渴望拥抱圣光的教诲,我向你们保证他是无害的。”可是这句话并没有换来理想中的结果,镇民们显得更加愤怒了。
“这个吃人的怪物也想拥有信仰? 他们只是一团扭曲的杂碎!”
"在他们杀死我们的亲人,烧毁我们的土地之后,还想要玷污我们的信仰吗? 神父,你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怪物出现在这个神圣的地方。”
“他应该被绞死!”
"淹死他!'
“安静,安静!"瓦瑞安用自己最高的嗓音喊起来,“现在,萨尔苟,你最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天的晚些时候,瓦瑞安来到了老兽人的房门前,“我可以进来吗,萨尔苟?"没有回答,神父推开了房门。萨尔苟蜷缩在自己的那堆干草堆上,显得萎靡不振,瓦瑞安走到他的面前,“我很抱歉,伙计,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兽人还是低沉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镇上的人不希望你再去参加弥撒,他们不愿意和一个兽人分享自己的信仰,但是相信我,圣光无处不在。”瓦瑞安说完这句话,准备起身离开。“我们曾经有过自己的信仰,人类,先祖之魂和元素之灵指引着我们骄傲的氏族,直到堕落的开始,我只是渴望再一次拥有可以活下去的信仰。”神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老萨尔苟似乎变回了以往的样子,除了每天的农活外不再踏出房门,瓦瑞安感到些许愧疚,但至少一切都平息了,镇民们也不再想着绞死兽人。直到这周的弥撒,神父不情愿地看到一个裹着黑布的奇怪身影坐在礼拜堂的最拐角。老兽人不知道用哪里弄来的黑布裹起身子,如果他这么做是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么无疑是非常失败的,人们对着他曾经魁梧的身躯指手画脚,至少已经没有人去害怕萨尔苟了。弥撒在一片不和谐的嗡嗡声中结束,几个镇民拦住了烦闷的瓦瑞安,“神父,我们需要谈谈,请交出那个兽人,那些杀人犯应该被绞死。“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先生? 你在要求圣光的仆人协助你谋杀一条生命?"瓦瑞安感到异常愤怒,他自己也对这股愤怒感到诧异。领头的人不愿放弃,“可他是个兽人,圣光怎么会去理会那些怪物的事,神父,交出那个兽人才是对圣光尊敬。“我不需要一个耕田的农夫教导我什么是尊重圣光,我不会交出萨尔苟,这次谈话到此为止”
“我们需要谈谈,萨尔苟。”瓦瑞安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要去推开那扇门。兽人低头坐着,没有说一句话。神父只好开口,“我不希望你再去参加弥撒,你让大家都很困扰。"您说过圣光会眷顾任何人,我只是在追寻自己的信仰,这没有错。”“可是你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这不是事实,神父心里知道,兽人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碍着任何人,“我不在乎你翻阅我的祈祷书,也允许你进入教堂的任何地方,但是不要再出现在弥撒上了,明白吗?”萨尔苟还是低着头,但神父确定他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下周的弥撒取消了,暴风城已经新建完毕,我需要去那里的圣光大教堂参加一场集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教堂就交给你。”希望自己的信任可以转移这个兽人不被理解的兴趣,神父想着。
这场朝圣的旅途从开始就是个灾难,瓦瑞安一直无法把心思放对地方,在参加完集会后,便匆匆踏上了返程的路,当马车停在镇边缘的教堂时,瓦瑞安的心跳了一下。教堂周围满是打斗的痕迹,雕花的木门上是草叉和其他什么东西留下的印子。神父匆忙地跳下车,推开虚掩的教堂大门,他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可是到处都没有兽人的影子,瓦瑞安在心里默默地对圣光祈祷着,祈祷不要出现最坏的状况,可是当他来到教堂后的农田,这个状况还是出现了。躺在地上的是兽人瘫软的尸体,疯狂的镇民被仇恨所吞噬,他们杀死了萨尔苟,瓦瑞安无力地走到兽人的尸体旁,看着绿色皮肤上棍棒和草叉留下的伤口。他需要一个体面的葬礼,神父这么想着,即使没有人会来为他的死默哀。神父费力地想要挪动萨尔苟的尸体,当尸体被移动了一点时,他注意到地上潦草的痕迹,那是用通用语写的一句话。神父想象着,兽人是如何一边忍受人们的暴行一边用指甲刻下这段话,神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无法为这座小镇的人民带去圣光的教诲了,他弯下腰,在抹去的前一刻再次凝视这句话。
“天上的圣光啊,请宽恕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
“所以,这就是你做出选择的原因?”戴兜帽的年轻人手握装饰华美的权杖。他身处一间诡异的厅堂中,构成墙壁的不是普通砖石,它们似乎在寒风中瑟瑟低语。
年轻人的面前瘫坐着一一个衰老的身影,从周围的痕迹来看,他和年轻人间爆发了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良久的喘息后,老人低沉着说,“没错,这就是我的故事,是我之所以放弃圣光的故事。 ”他艰难地呼出一大口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而你来到这里,我的殿下,来到这北陆的风霜中,你想要追寻的又是什么?”老人掀起覆面的斗篷,露出嘲讽的笑,“还是说你在决定放弃什么?圣光是否也像蛊惑我那样蛊惑了尊贵的您呢?”
安度因不想回答,他望向这个圣光曾经的选民,如今的诅咒教派信徒,深知他时日无多。
“我和圣光曾经有过很多故事,瓦瑞安,但那是我的故事了。”